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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
说这话时,杨娃子的脸色平静。可她月色下的瞳孔,依然层层叠叠全都隐藏着恐惧。杨娃子只是童年时对战争的一段间接回忆,其实她并没有见过真正的战争。
然而对于很多见过真正战争残酷的人来说,能活到如今,他们也只欠一死而已。比如杨娃子的父亲,磁州团练使编制下的宣节校尉杨进,比如河北宣抚使宗泽。
那一日,随着金兀术的鸣金收兵,宗泽也渡过他人生中的最后一个夜晚。目睹了城外惨烈后,宗泽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生机。
回去帅府,宗泽就躺倒床上,开始安排后事。写给朝廷的奏折,写给安兆铭的书信,写给王彦的军令。周围的人也都在忙碌,帮着在奏折上画押,在信上用印。
邓肃被宗泽安排带着奏折去了汴京,张益谦临时接管了磁州军权。
这事比较意外,因为宗泽的儿子宗颖常居戎幕,素得士心,磁州上下其实很看好他能接替父亲守卫磁州的。
即便宗颖会因资历等等官样文章,不足以光明正大地接掌帅印。那也应该是刚刚取得怀州大捷的张所接印。无非就是放弃磁州,然后把河北宣抚司“迁”去怀州好了。
但最终结果,却是素来与张所意见抵牾的张益谦挂帅了?
宗颖受命携带宗泽写给安兆铭的书信去海州,而且你此后就在海州落足吧!宗泽长叹一声,再次把注意力转移到张益谦身上。
这样安排张益谦,无疑是因为宗泽看到了城墙上张益谦的那一丝犹豫不决。这有什么好犹豫的?无非就是献城归附,换来金兀术对磁州百姓的“仁慈”罢了。
这种事,张益谦做得,他宗泽却做不得。张益谦的军中人缘,其实比张所还差。他牵头降附,就不会引起太多的关注。
换成他宗泽干这事?那还不如直接宣布大宋覆亡得了!
邓肃这人,却太书生气,因此就万万不能留他在磁州坏事。八字军的王彦也不会听张益谦调遣,所以宗泽就令王彦带领他的八字军西去河东,投效康王殿下。
但是宗泽这样的安排,却让远在海州的安宁感到十分不满。宗老爷子是一面抗金的旗帜,怎么能这样委屈地安排后事呢?
你们的传言一定有误哈。宗老爷子必须是念念不忘收复国土才对!甚至老爷子临终前也一定喊过三声“渡河”,他还想着帅军渡过洛水与金兀术死战呢。
这才是对宗老爷子一生的完美总结!安宁的意见曾经引起不少人耻笑。比如吕子曰就在嘲讽说,“安兆铭总算有了枭雄之姿,可喜可贺!”云云。
但是安宁的建议,却得到已经赶赴海州府供职的宗颖共鸣。此后大宋、大明在修史的时候,关于宗泽的临终故事,也基本采纳了宗颖对《吾父宗泽》这本回忆录的说辞。
“金人破真定,引兵直扣磁州城。泽擐甲登城,令壮士以神臂弓射走之,复使前置城外埋伏兵纵击,斩敌首数百级。所获羊马金帛,悉以赏军士。
敌暂退,泽忧心国事之不堪,乃上疏汴京官家言:国家结好金人,欲以息民。卒之劫掠侵欺,靡所不至,是守和议果不足以息民也。
当时固有阿意顺旨以叨富贵者,亦有不相诡随以获罪戾者。陛下今日试观之,昔富贵者为是乎?获罪戾者为是乎?
于今刘豫叛逆,勾结金人为祸中原。而金人兵锋愈急迫,臣度京师固不可久安也。此非京东之力不可以存国家,非安兆铭执政不能救百姓水火也!
而朝廷犹自狐疑不决,以为京东之患更甚金人,安兆铭之志更迈刘豫者,比比皆是也!
或又有言朝廷当播迁东南、巴蜀之地,欲遗京师财货人口,使京东、女真两强相争,而朝廷可坐观渔利也!
此何言哉?概国事败坏于今者,皆此辈奸邪结党误国也!以臣观之,概言朝廷当播迁者,犹前言和议之可行也。今言不可迁者,犹前日言和议之不可行者也。
且京师二百年积累之基业,奈何轻弃以遗敌国乎?惟盼陛下熟思而审之,诏京东都护府入侍汴京,以安兆铭为宰执大臣,则国事可安也。
概泽数请于汴京者,前后凡二十余奏,皆为耿南仲等奸邪所抑,于是忧愤成疾,疽发于背。诸将入问疾,泽矍然曰:吾以国家忧患积愤至此,汝等能歼敌,则我死无恨也。
众皆流涕拜服曰:敢不尽力!
伺诸将出,泽叹曰: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翌日,风雨昼晦。泽无一语及家事,但连呼过河者三而薨,州人号恸。”《新宋史-宗泽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