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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那时会在外面把一种植物皮剥下来,用棒槌轻轻捶打,再用刀背刮,把那层绿色的皮渣渣刮的一点没有了,然后一缕一缕绑着,放到锅里煮,再刮到薄翼透光,韧劲十足,晾晒干了,就坐在屋檐下搓成麻绳。家里人纳鞋底的线都是这么来的。爷爷还会打草鞋,他一年四季几乎都是穿着自己打的草鞋,房檐下挂着好多双打好的草鞋,穿不完拿到集市上去卖,有时候也能卖掉,有时候会剩几双拿回来。阿芬妈还用布褯子包着麻袋剪成的鞋底样子,纳成鞋底子做鞋给家人穿。
阿芬的记忆里,只有过年才有新鞋穿。正沉浸在回忆里的阿芬听见外面钥匙开门和进屋的脚步声,才发现天已经黑尽了,忙起身拉了灯绳。潘老太已经走到屋门口看进来“在咋子哦,黑咕隆咚的也不开灯”
“我在绕线,摸得到就没开灯”阿芬指了下已经挽绕成一个大疙瘩的手套线团说。
潘老太疑惑地环视了下屋内,啥也没说,进自己房里去了。
阿芬回身坐到床边,继续缠绕手套线,刚才一阵子胡思乱想现在感觉很想家,想妈,想弟弟。不知哪天能回去看看他们。她不知道,父母家里又闹成一锅粥了。
大哥不知跟哪里学的卖各种药,耗子药,蟑螂药,苍蝇粘,点痣药(给人身上去掉痣)脚气药,鸡眼药,治脱发药等等五花八门。每天不停变换赶集市,街边铺张塑料纸,摆上各种药,一四七,二五八,三六九,马不停蹄。
大嫂说他天天在外面,挣到钱呐?挣的钱也没看到,家里俩孩子丢给她啥也不管,把她拴在屋里哪儿也走不到。就是每天带着孩子还得到婆婆屋里混吃,买个卫生纸的钱都没有。这日子没法过了。
大哥说没挣到钱,在家里嫌他窝囊废,出去找钱,还没赚到钱就天天逼问他要钱,白天累得要命回来,晚上还跟他吵架不让他休息。
那天晚上大嫂揪着大哥领一个抱一个,跑到母亲租的房子里哭诉。阿芬妈连忙接过正学不走路的孙女,劝说媳妇有话好好说。
大嫂“好好说,我还要咋好好说?好话给他说尽了,还咋说?是我不讲理迈?啊?自从进你家门,妈你个人说我想过一天福没?跟到他受尽了屈,算我自找的,算我眼瞎!可俩孩子总是你家的种吧?不是我从娘屋带来的吧?分钱不拿回来,还怪我和他吵啊?”
芬妈被媳妇一连串怼得心窝子疼,只得回身对儿子说“你也是的,家里老婆孩子一家子,有啥不能忍的?她要说你,你就不能让她说几句!非要斗起闹?”
“啥子叫忍到让我说几句?我不晓得留点口水养牙齿我闲的没事一天天说些不顶用的?说几句?顶吃顶穿顶用的话我白天黑夜念经一样说!是要他拿钱管这个家,听不懂迈?”大嫂听出来婆婆是帮着儿子说话,冲着婆婆就怼去了。
“是是是,是。我晓得。秀,你不要急嘛。我晓得说他”芬妈回头瞅了一眼坐里面床沿抽闷头烟,仿佛不关自己啥事的老头子一眼,气的无奈,照着儿子肩膀就拍了两下“你倒是拿句话说撒你,秀是个好媳妇,跟到你这些年也没少受屈。都怪你妈我没本事,不能把你们的户口弄街上来吃商品粮,到现在还是黑市粮”
“管他啥子粮,也不是她挣的也不是她从娘屋背粮来吃的”大哥杵桩子一样半天没说话,现在突然说句噎死人的。
大嫂一听,嗷的一嗓子冲着大哥就扑过去,连挖带抓不依了“你良心遭狗吃了啊?不是我挣的,跟到你五年生了俩,怀孕生孩子带孩子我倒是能去挣。我娘屋背粮来,你家祖宗十八代哪个兴的规矩?啊,你给我说!”顿时本来就窄的屋子里脸盆架也倒了,凳子也翻了,抓扯的推搡的抱着孩子拉架的,哭骂的,吵嚷的,喊松手的说不活了的,哦哟,热闹完了。
芬弟弟本来站在最里面,看见这场面,跑过来一把扯住大嫂,对着大哥就是一拳,登时都傻愣愣的看着这个平时眼里是小孩子的,芬妈怕大儿子打兄弟,急忙也不拉架了,一只手抱着哭得直抽抽的孙女一只手把小儿子朝身后拽“细伢家家的一边去,你咋打你大哥了?”
“不打他打谁?各人都当两个娃儿的爹了,老婆娃儿大人给他养起,还拖大带小的跑到大人这里来打架。隔壁邻舍看起好看?”芬弟弟像只突然长大的公鸡,拧着脖子气呼呼的。
大嫂一看,也不管孩子了,扭身朝外走“打,打死一个少一个,老子难得看”
芬妈抱着哭得嘶声喘的孙女追了出去“秀,秀...”
留下屋里两弟兄大眼瞪小眼,三爷子无一人先说话。
过了一会,芬妈终于把媳妇追上劝了回来,大嫂抱着哭累了的女儿,进屋就坐在芬妈才扶起来的凳子上,头别向一边。
都不说话,最后芬妈对媳妇说“这样吧,你们还是每天上来吃,我也拿不出多的,每个月我单独拿一百块钱给你。你看他才开始做生意,挣钱也得有点时间不是?回头他挣了钱,敢不给你我都不依,好不?”说着推了大儿子一把“你说句话”
大儿子哦了一声算是回答。就这样,才算是消停了,俩口子牵一个抱一个一起走了。
芬爸这时候才说“你啥都揽,不是说的紧着点,把租的这镇上这房子买过来嘛,这下又不晓得哪年月攒的够钱”
“你以为我想揽啊?不然咋办?看着他俩散了啊?俩孩子咋办?”
一时间,都沉默不语。
没过半月,大嫂又哭天抢地半夜闹上来了,这回,一院子邻居被哭闹声吵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