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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当一声,滚烫的茶杯直接砸落到衣裙脚底,张氏顾不得满身的茶渍,掀起裙摆忙跪在地毯之上,满脸委屈的讨饶道,“求母亲恕罪,我们老爷虽素有昏聩之名,但在大义之上却从不糊涂。他又自来是个孝顺的,又怎会无缘无故的起了这等大逆不道的心思,定是受了小人的蛊惑这才一时左了性子,还求母亲本着一片慈母之心,体谅媳妇的难处,明察事件的原委。”
“明察,叫我怎么明察,你们就是这样孝顺我的。”贾母喘着粗气盛怒骂道,“竟然异想天开想着要另盖一座将军府,除非我死了,否则你们休想如愿。枉我瞧你平日端着贤惠的架子相夫教子,以为是个好的,所以才放心把这诺大的家业一并都交到你的手里,如今看来却是我走了眼,不想你竟心内藏奸,处心积虑的将我好好的儿子撺掇着母子离心。贾张氏,你究竟存了何种居心,就这般不待见我国公府邸,非要把这祖上的牌匾给摘下来才遂了你心意不成?”
“媳妇万万不敢有此心思。”张氏慌忙俯□子红着眼眶指天发誓道,“老太太待媳妇不说亲如母女,却也有十分的爱护之心,十里八乡京都内外,哪个不说媳妇是有个好福气的,得嫁入这样显赫的门第,又有个这样通情达理的婆婆,丈夫才干虽平庸些却也比那纨绔强上八分,膝下又是儿女双全的,媳妇若是再不知足,只等那电闪雷劈天不容我。”
贾母挥挥手,满身疲惫的说道,“你这些花言巧语给我留着糊弄外面那些没见过世面的乡下老婆子,我却不敢尽信的,打量我不知道东院那边的小黑油门是谁做主安置上的?你们一个个只当我眼瞎耳聋,其实我心里跟明镜似的,不过是对我偏心他兄弟心有怨言,这才令砌一门向我明志来呢!可怜我的政儿,若将来一时没我这做母亲的护着,岂不是要被他的好兄嫂给赶到大街上去了?”
“母亲这句罪名,媳妇是万不敢认得,谁不知道现今小叔子一家住的乃是正房正院?我家老爷他身为嫡长子却为着这孝悌之义屈居偏院,这原是不争的事实。母亲总说是为了一家子的骨肉至亲,为了他们兄弟之情将来不致疏远才作如此安排,可现下却有明晃晃的事实摆在眼前,事实上是两房之间非但没有如别家那般亲厚愈常,却早因此事生了龃龉之心。”张氏试图讲道理道,
“更有一事想是母亲也未想到,然媳妇生自官宦世家却明白这其间的道理。我家老爷本事稀疏身上也只挂了个虚爵,这本也没什么影响,可二叔乃是通读圣贤书之人,又在朝堂上位列一席,虽没有锦心绣口,总也有些祖父遗风,将来顶门立户朝堂封侯也不是没有可能,可老太太睁开眼瞧瞧,莫说二叔有大才干,便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寒门子弟,做了这些年的京官,这屁股底下的位置也该往上升一升了,为何独独二叔他一个,员外郎的位置一做就是十几年,母亲难道就从未细想过这期间的缘故?”
贾母神色微动,却面不改色的继续质问道,“是了,我儿那样勤勉,每日谨小慎微的在朝堂上周旋,却为何每每不能入其上峰之眼,以使数次考评只得庸常二字?我原还想不明白,可你刚才的那一席话却着实点醒了我,你说你家累世官宦,想必朝堂上必有许多亲朋故交,他们若是有心使坏,但凡无意间说上一两句中伤之言,怕也能使得我儿在朝堂上步履维艰,贾张氏,你说,你可是常常给娘家去信诉苦,使得你那些娘家兄弟长辈拿我可怜的政儿作伐子出气筒?”
“母亲这是要逼死儿媳吗?”张氏面现凄惶道,“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张家是有许多族中子弟出仕为官,可难道咱们贾家竟无人了不成?远的不说,只说二叔他的亲娘舅王子腾兄弟,官居京营节度使,乃是手掌重兵的实权派人物,不比我娘家那些个清流小官威风赫赫的多,还不是一样兢兢业业的为皇家办差,却也没那本事能左右吏部的考察,若是能,他自己早就升上去了,京营节度使官不小,可上面不是还有督统、内阁大臣这样的权位。母亲若是一意认为二叔官职的调迁乃是我娘家从中搞鬼,媳妇也无话可说,只求母亲在罪名定下来之前,能给那些位列朝堂的叔伯兄弟们去个信以求证事实,把那谗言兄弟陷害至亲的铁证摆在我眼前,到那时,我便是接到一封休书,媳妇也再不敢喊冤叫屈,任凭贾家宗亲族老们处置便是。”
“你这叫无话可说,你说的可比那茶楼酒肆里的说书先生们还要振振有词,你口口声声说我要逼死你,我看却是你们要逼死我,千言万语不过一句为母不慈,先要我逼走政儿,你们再散了这国公府,最后等那些素日伺候我的耿耿忠仆们被遣散了干净,是不是也就到了我的死期了?”
“杀弟弑母好大的罪过,难道老爷就不是您的儿子,竟忍心将这等罪过套到老爷身上?琏儿就不是你的孙子,狠心令他终身背负忤逆不孝的罪名?”张氏强忍着怒气分辩道,“却原来只有二叔一家才是您老的儿子孙子,而我们都是您从大街上捡来的,若如此,我回去便禀了我们老爷,不过是令盖一座将军府,我们虽不敢动用府里的一分一毫,然我自有嫁妆体己,老爷也有太婆婆留下的积蓄,盖座府邸,好叫将来我们一家被赶出去时能有个去处。”
贾母听了这话差点没一口气昏厥过去,眼瞧着张氏在下面一脸倔强的跪着,没半分抽身退步的意思,在内宅横行了几十年的老太君也一时没了办法,后悔刚才没有留下一两个心腹嬷嬷从中转圜劝解,现下婆媳两人就这么僵在这里,退也不是进也不是,竟没个台阶可下,难道真就任由老大一家明晃晃的在外面建宅子不成,这岂不是打她的脸吗?
一想到将来有可能被一众亲友含沙射影的取笑,贾母便愈发坚定了心中所想,随即缓和下语气又说道,“俗语说,这十指尚还有长有短,圣上用人还讲究个唯亲是用呢,何况我一平凡的孤老婆子?这人心本就是长偏了的,你放眼瞧瞧,这京城内外哪个府邸的老封君没有偏疼一个半个子孙的,不过皆是人之常情罢了。怎么就你家受不了委屈,竟说出要搬出祖宅这等混账话?我承认在对待两个儿子上面,我这里确实有些偏心,可偏心却不等于无心,我亲生的儿子孙子,难道我当真就不为他们谋划前程了?就是赦儿那国子监的名额,也是琏儿心甘情愿让给珠儿的,难道我有从中逼迫过他一分半点不成?你们难道就不能体谅体谅我一上了年纪的老婆子的心?”
张氏闻言也松缓了表情言道,“就是因为体谅母亲,所以儿媳今儿个才急慌慌的来求母亲拿个主意,却是要断了老爷心中那荒唐的念头才好,若不是母亲开头那一顿没清没白的怪罪,媳妇何至于说出刚才那等气话?现下想来着实有些大逆不道,满心惶恐,还求母亲胸怀大度饶了媳妇这次的顶撞之罪才好。”
听闻此言,贾母的语气愈发和蔼言道,“既是我错怪了你,还不快快从地上起身,可怜见得,这大冷的天要是寒气入体就不好了,赦儿岂不要更加怨恨我这个做母亲的不慈不祥了?”
张氏伏身回了一句“谢母亲疼爱”,才浑身僵硬的半撑起身子挪至坐椅之上,便是这样却也不敢多坐,只打起精神倒了半碗热茶送至贾母手中,才又赔着笑脸说道,“母亲虽是有大智慧,却也挡不住底下有人欺上瞒下,我刚才说我们老爷这事是有小人在其中作祟却着实是有根有据,并不是我信口胡言,母亲因着史家老太爷故去,心中悲恸,一时迷了心没听清儿媳话中之话也是有的,现下却一定要听儿媳细细道来才好。”
一席话重又勾起贾母心中伤情,只听她满怀惆怅道,“我那兄弟比我还小上几岁,如今却猝然先我而去,这叫我如何能不满心哀痛,比起这些,老大他突然在这节骨眼上卖疯发傻,又叫我怎能不气愤难挡?你且先向我道明这其中的原委,看我过后能饶了哪个?凡是摆弄是非,乱嚼舌根的,莫说扒皮抽筋,非要把她们一家子都卖到苦窑里做苦工才能干休。”
“这事坏就坏在老爷子的溘然长逝上,史老太爷去的太急,就连临终遗本皆没来得及呈上,这若是放在一般人家本没什么,可史家乃是公侯门第,这里面涉及到一个爵位继承的问题。”张氏说着便一声长叹继续言道,“我那姐夫虽是史家的嫡长子,无奈自生下来身子就孱弱,这两年虽渐渐好了,到底不能处理庶务外出交际,又有他底下的两个弟弟却都是强势有真本事的,便是史老太君向来明辨是非,却也架不住底下之人都在暗自嘀咕,乱传什么爵位的归属悬而难决的浑话。先不说她们妄议主子之事该是不该,只说这等诛心之言,岂不是直接将我那姐夫继承爵位的名分给否决了?更想不到的是,贾史两家明明隔着半个城区,这些话却不知怎的偏偏就传到了我家老爷的耳中,母亲你说这能由不得我家老爷多想?”
“老大难道是怕他舅母一时偏心,暗中往宫里递话,直接把个爵位承继给我那二侄子不成?”贾母神色微动道,“然后由彼想此,联想到自个的所处之境,对照我平时偏心他兄弟的所言所行,这才起了那糊涂的念头?”
“可不是,任我在其间如何分劝,皆不能扭转我家老爷心中那升腾的荒唐念头。”张氏看似颇为无奈道,“依我说这本就是绝无可能之事,偏我们老爷竟也放在了心上,又折腾出这无数出闹剧丑事,叫我这做人媳妇的也无奈的很。”
“嗯,你说这是绝无可能之事,难道你竟是我那弟妹腹中的蛔虫,能知道她心中所思所想不成?”贾母貌似惊讶的抬眉反问道,“史家有能力设法往宫中递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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