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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房里
长工们正在轩辕宝仁的吩咐下,清理杂物,个个想到晚点也能吃上府里的大宴,都干劲儿十足。舒残颚疈
“这个马厩必须拆,不然车子进出会擦花漆身。别管什么马匹了,赶明儿在后院再搭个马房也有空,快快快,把地上的马屎都打扫干净了……唉,太臭了,这味儿可真不行。你去城里香坊买几盘大香回来熏熏,必须把这味儿去了……”
织田亚夫坐在车里,由十一郎开车进来时,轩辕宝仁眼色一亮,忙迎了上来,说这里太臭,让他们赶紧出去。
织田亚夫不以为意,停下车后,叫十一郎也去帮忙,让轩辕宝仁有些受宠若惊。毕竟对方是客,还送了这么多礼物,怎么好再麻烦客人唯一的长随干这种粗活。虽然母亲向来就忌讳三娘和小七,他好歹是家中老大,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糊涂人,这做为大户人家的礼教典数也不能失了半分。
织田亚夫笑道,“大哥,不用这么着急,只要暂时放得下就好。东西也是给人用的,犯不着还把人给急累着了。”
轩辕宝仁一愣,便觉织田亚夫虽表面看着不易亲近,但言谈举止相当不俗,话不多,但句句惊人,其内蕴深厚,俗通人情事故,比起小七可强得多了。不由也很是替妹妹欣慰,高兴。
“亚夫,你送这么贵重的礼物,我得代父亲和大家感谢你。”
织田亚夫摇了摇头,“这东西都是轻悠送给她家人的,不是我。”
“这……”轩辕宝仁诧异,但也不敢直说小妹跳蛋的性子怎么可能赚得来这么多钱,还买到寻常有钱人买不到的东西,只道,“那些衣服吃食,我相信是小七儿买的。这汽车恐怕……”
“大哥有所不知,轻悠在港城杨记做总经理时,曾一博万利。光股市一日的收益,便足够她买上好几辆这样的汽车。不足为奇!”
轩辕宝仁闻言惊愕得差点合不拢嘴。他最近才从上海江浙一代出差回来,对于股市这种新兴事物,自也是有些闻见。可到底家里做的是实业,轩辕瑞德一向教导家人脚踏实地做人做事,特别忌讳西洋那些机械似的“奇淫巧技”以及炒股这类“投机取巧”的投机主义。他听别人说这种“一博万利”的事儿,初时也是十分好奇,在稍微了解其运作方式时,虽心动,却是相信父亲的教诲。可当下一听说轻悠竟敢拳脚大开,大赚利势,心头震动自不用说,还有些百味杂陈。
织田亚夫继续说,“以前,我常听轻悠提起家人。心知她离家四年,必是十分念家。我想大哥也知道她的性子,从不记隔夜仇,只要给她点儿阳光就灿烂得不行,对她稍好些,就会忘了曾经的不好。不管当年如何,在她心里,大哥你们始终都是她最亲的人。我想她送这许多礼物,虽贵重,也及不上她对家人的情义重。”
这口气略微一顿,转目看向了三房的方向,隐约都能听到女人们欢喜的笑闹声来。
“正所谓家和万事兴,一家人没有隔夜仇。”
轩辕宝仁这便听出男人的来意了,“亚夫,我明白你的意思。小七儿能遇到你,是她的福份。爹那里,我会帮你说说的。”
“亚夫多谢大哥美意。至于伯父那里,我自当努力。只有一事相求。”
“请说。”
“我希望轻悠在家的这段时间,不用再担心家人的冷潮热讽和鄙视轻蔑,能开开心心地过每一天。”
轩辕宝仁眼中一亮,心下由生一股真正的佩服之情。
……
同一时间,三房院里。
三娘叨念着女儿离家几载又养成了一个“败家”的坏习惯,母女俩又斗起嘴来,却掩不住笑眉笑眼,喜上眉梢。
“娘啦,这里的东西有多数都不是我买的,是你未来女婿孝敬您的。你要训,等会儿等亚夫回来,你训他,随便你怎么训,他可是超级败家狂。”
“你哟,别以为现在有人给你撑腰就瞎得瑟。做人要懂得适可而止,回头把那盒高丽人参送到大房去。”
“娘,那是我专门买给你的。大房的东西多的是,你怎么老把女儿的孝心往别人身上扔。”
“什么别人,那是你大娘。都是一家人,不准说两家话。你又忘了你爹说的……”
“家和万事兴!”轻悠怨气载道地嚷嚷着,手上却将那高丽参又偷偷放了回去。
轩辕清华这方捧着一副墨宝,看得出神,轻悠回头看到他的表情,心下叫了一声。她差点得意忘形,忘了此行最重要的任务。忙放下了手上的东西,上前道,“小叔,我忘了跟你说,其实,亚夫在字画上的造诣比我高得多得多,有空,你们切磋切磋啊!”
轩辕清华目光一亮,“真的?”
轻悠猛点头,“当然是真的,绝对不是油炸的。”
“你这丫头,又贫嘴。”
“叔啦,你不知道亚夫以前给我讲他收藏的那些书画,头头是道,引经据点,可精彩了。”
“比我讲的还精彩?现在要嫁人了,就有了丈夫忘了叔叔了。”
“才没有。小叔,你怎么可以吃这种干醋,羞羞脸!”
“好你个臭丫头,现在还敢涮起小叔来了,讨打!”
轻悠夸张地绕着堆满了礼物盒子的大圆桌打转儿,惹得一屋子人乐呵得不行。跑着跑着,就一头撞进一副宽厚的胸膛,给来人抱了个结实。抬头一看,精怪嘴脸立即收敛干净,乖乖地叫了一声名字,当即又给人打了趣儿。
她不好意思地涩红了脸,急得直跺脚,忙把手边的画塞给织田亚夫,攘他去给轩辕清华交流书画意趣。
织田亚夫却没动,轩辕清华的笑容渐渐变得有些僵硬。
轻悠想给两人创造机会,直打圆场,立即将轩辕清华的礼物都拿了出来,叫织田亚夫送小叔回院子去鉴赏。
织田亚夫没有立即应话,而是拿起一幅画圈,众人这时都很奇怪,为什么这位对其他人都相当礼遇亲切的未来姑父,似乎偏偏对这二老爷格外冷淡,此时的反应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有些无礼了。
轻悠正着急时,管家差人来报,大院的宴席已经备好,让他们赶紧入席。
“你们去吧,帮我跟大哥说一声,今日实在乏得很,我就不去了。”
轻悠正要劝说,就被母亲拉住了,不得矣一行人先离开。
但刚走出院子时,织田亚夫说刚才在马房里弄得一身不堪,要回去换身衣裳再去赴宴。轻悠虽觉有异,也未多说,就和母亲先走了。
……
织田亚夫走进了三房隔壁的院落,门房见他都呆了一呆才出声阻止。
轩辕清华正在院中,听得声音,回头看去,见到来人去而复返,心下不由一喜,但看清那张绝色倾城的面容上,冷如寒霜的厉色,又觉口中苦涩。
“你很讨厌我?”他冲口问出这几日压在心底许久的话。
织田亚夫一挑眉,不掩厌恶之色,“算你有些自知之明。”
“为什么?我们应该从来没见过面,没有什么瓜葛吧?”
“准确说来,我不仅讨厌你,更恨你!”
轩辕清华心头大震,双手抓紧了轮椅扶手。
织田亚夫从头到尾也没看他,而是在进园子后,第一眼就落在了院中那两颗并立于缓坡草坪上,绿绒微微,枝头只聊聊缀着几朵粉白淡红的花朵的樱花树,树下一片残蕊凋毙,眼底的黯色也愈加深沉。
“为什么?告诉我,到底为什么?”
轮椅滑动,中年男人的手一把抓住年轻男子的手臂,根根指关节泛白。
年轻男子目光愈远,声音更冷得彻骨,“为什么?就凭你问出这三个字,到死你都没资格从我嘴里知道一切。你就守着你这两株要死不活的紫樱树,下地狱去吧!”
中年男子看着年轻男子瞬间咋显的杀意,震愕得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一声。
年轻男子俯下身,“轩辕清华,我说,你不佩知道为什么。”他将一物塞进中年男人手中,迅速甩开了那只紧握着自己的大手,退后几大步。
“这里你的药,我让人帮你做了瓶新的。再吃上几年,你就下地狱去陪她吧!”
说完,他转身大步离开。
轮椅急速移动追来,却偏偏在石阶下被绊住,中年男人又急又气,大叫着挣扎起身,“周亚夫,你给我站住。你告诉我,到底为什么?那个她,是谁?你到底是谁?你给我回来……周亚夫——”
那声嘶吼远远传出,却根本无法挽留绝决离开的脚步。
拳头握得死紧,能感觉到指尖深入掌心的痛,但哪里及得上心底掀起的那道道陈年的伤疤,从幼年,到少年,再到成年……罗列的是重重叠叠的失望。
现在的呐喊算什么?
这一刻的痛嚎又算什么?
任你如何叫嚷不甘,你还是把一切都忘了。
等到死,盼到空!
留下的只有嘲讽和可笑!
“亚夫……”
轻悠等在入主院的洞门前,终于等到大步走来的织田亚夫。
人走近时,她看到他眼底一片赤红,目光森亮,浑身气息紧绷着,十分骇人,但她却感觉到一股难以言喻的难过沉闷在胸口。
她立即上前,握住了他的拳头,轻轻摩挲着扳开他的手指。也没问他怎么没换衣服,怎么突然好像很生气的样子,只埋着头给他吹伤口,边吹还边用小舌头舔血渍。
“轻悠。”他想缩回手。
“别动,我帮你消毒呢!艾伯特说,人的口水有很好的消毒作用。”
他眼眸收缩了几下,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抱紧,呼吸又沉又重,抱得她骨头都有些发疼了。
许久,她听到他咬着说,“我绝不会认他,绝不会!他没资格。”
她心下苦叹,只是抬起手轻轻抚着他的背,什么也没说。
有些心结,结得太久太深太沉重,已经不知道应该怎样才能解开了。也许,只能暂时将它交给时间,和无知的未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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