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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是他性子急要冲上来动手……是他自己找死。墨燃静了一会儿,抬起染着血色的眼,森幽地,望向错愕悲伤至极的王夫人,他舔了舔嘴角,迈过伯父的身躯,向伯母走去。

    薛正雍还没有咽气,紧攥住了他的衣摆,死死不肯松手。

    这个半老的男人好像很愤怒,又好像凄楚和心痛大过了愤怒。

    那时墨燃的脑中一片疯狂,伯父的眼神究竟是什么意思,眼里的泪水究竟为了什么,他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墨燃听到薛正雍说:“别……不要害……”

    “她看到了。所以要死。”墨燃很和气,也很平静,“不过,薛蒙不在,所以……看在你养育了我这么多年,他的命,我权且留下。”

    王夫人的挣扎在墨燃眼里,又算什么呢?

    何况她根本已无力挣扎了,她只是哭,她也和她丈夫一样,说他:“畜生……”,可是刀扎进去,鲜血汩汩流出,她的意识渐渐涣散,她看着他,最后却又喃喃着说:“燃儿,你为什么……”

    墨燃的手那时候其实抖的,颤抖着,最后还是拔了出来。他低头望着手掌,手掌是湿润的,猩红色的匕首攥住掌心中,滑腻腥臭。

    热。

    但很快就会冷了。

    就像他所谓的家,他所谓的亲人。

    从一开始他就忐忐忑忑,因为他知道,其实薛蒙也好,薛正雍也好,王夫人也罢。

    他们,根本不是他的亲人。

    他们的亲生侄子,早已死在了他的手中。

    “荒谬!”

    一声暴喝,打断了墨燃的回忆。

    墨燃几乎是有些茫然地抬起头,在大殿中逡巡一圈,才终于落到了薛正雍身上。

    是薛正雍在说话。

    “我养大的孩子,我自己清楚,他怎会欺凌无辜少女,你莫要含血喷人!!”

    “……”

    墨燃怔忡地,忽然觉得心里被某种酸涩给充斥。

    他睫毛簌簌,阖上眼帘。

    不一样了。

    两辈子……有许多事情都变了。

    那老艺人吓得一轱辘从座上滚下来,在地上连连叩首:“不,不,我没有骗人,仙君息怒,我只是……我只是……我真的……”他只是个可怜的手艺人,根本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受过一派之主的指责,吓得面如土色,到最后竟然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薛正雍低喝,犹如蓄势待发的凶兽:“滚出去。”

    “……”

    “滚!”

    老艺人立刻起身要滚,但天音阁的人却拦住了他,他进退不能,一屁股跌坐在地,浑身抖得犹如筛糠,念叨道:“妈呀,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木烟离说:“薛掌门莫要恼羞成怒,老先生也别害怕,天音阁所求之事,就是让天下冤屈都能昭雪,绝不会栽赃陷害,伤及无辜。”

    她顿了顿,扶起了老艺人。

    “还请先生说完。”

    “我没有什么可说的啦……”老人却是真的被吓到了,再也不吭多言,“求求诸位仙长道爷,高僧好汉放过我吧,我是真的再也没有什么可说了,我记性不好啊,我记性不好的。”

    在这僵持中,一直沉默不语的墨燃,忽然望着薛正雍,长拜叩首。

    这个动作的意思不言而喻。薛正雍和薛蒙瞬间一句话,甚至一个字都被堵得说不出来。王夫人则不可置信地喃喃:“……燃儿?”

    墨燃道:“在蛟山时,就想着回来要与伯父坦白。但没想到会是这种局面。”

    “……”

    墨燃的眼神很是沉静,因为太沉静了,甚至显得有些死寂:“木阁主今日前来,人证物证想必都已收罗齐全。没什么可说的了。不错,我不是死生之巅的二少主。”

    他顿了顿,一句含着叹息的话语飘落殿中,声轻如羽,浪起千层。

    “我是儒风门七十二城,第九城城主南宫严之子。”

    “什么?!!”众人悚然。

    “诸位不是想听事情的原委吗?”墨燃闭了闭眼睛,说道,“……当年醉玉楼的那场大火是我放的,几十条人命,确实都毁于我手。”

    王夫人含泪道:“燃儿,你怎么……你怎么会……”

    “但湘潭当年,豆腐坊小女被凌/辱至死一案。”他说到这里,略作沉默。

    上辈子,没有人愿意听他道出真相。

    都在愤怒地指责他,辱骂他,所以他便也不想解释,反正他在别人眼里,也就是那样一个十恶不赦的魔头,再添一笔血迹也无妨。

    但这辈子,他终于想说了。

    “那个女孩,不是我害的。”

    丹心殿内一片寂静,每个人都在盯着墨燃,等着他开口说出那些不为人知的尘封旧案。

    木烟离扬起秀眉:“哦?那个案子另有隐情吗?”

    “有。”

    “请君陈词。”木烟离道,“洗耳恭听。”

    墨燃却摇了摇头:“在讲豆腐坊少女遇害这件事之前,我想先谈一个更重要的人。”

    “何人?”

    “一名伶人。”

    墨燃说着,目光疏散,透过敞开的窗扉,向遥遥天际望去。

    “……当时,湘潭有两个年轻的琵琶女,一个姓荀,叫荀风弱,还有一个……姓段,叫段衣寒。”

    在场的不少人听他提起这两个名字,都露出了恍若隔世的神情。

    “……荀风弱……段衣寒……啊!难不成是当年那两位数一数二的乐坊教习?”

    “就是她们吧,我记得她们两人都是湘潭的乐伎,被人称作临江双仙。”

    “是啊,风弱歌起春临地,衣寒舞罢花满天嘛。”有人捻须叹道,“我那时候,才三十来岁,对这二位的芳名是如雷贯耳。但她们一曲难求,听说每次出演,乐坊都会被围得水泄不通,风头很盛。”

    又有人说:“她们两位乐仙,当时好像还斗过曲呢。”

    墨燃道:“是斗过。荀风弱比段衣寒小了两岁,晚了两年进入乐坊。她那时候心高气傲,不服气段衣寒与她齐名,于是就下了花帖,邀段衣寒在醉玉楼上弹奏三曲,舞三曲,以定技艺高低。”

    “最后谁赢了?”

    “平局。”墨燃说,“但从此之后,两人惺惺相惜。荀风若和段衣寒虽然不是一个乐坊的伶人,却常互相走动,以姐妹相称。”

    有人不耐道:“啰里啰嗦那么多废话!好端端的,讲两个女人做什么?”

    墨燃看了他一眼,说:“段衣寒是我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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