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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   苏稚杳忽然分不清梦和现实,定定地看着他,想要看清他的面容,生怕又是自己的梦。

    他却视若无睹地,从她面前走了过去,戴着黑皮手套的手随意垂在身侧,目不斜视,没有留她一个眼神。

    该是看见她了,但他们只能装作陌路。

    徐界扬起一柄黑色大伞,在他走到檐外时,为他遮住阴雨。

    前后不过几秒。

    可他擦肩而过的那瞬间,苏稚杳目光停滞在门口他出现的位置,时间拉到极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她用三年,让自己对时间失去概念。

    但就是这几秒,她的自我麻痹全成了徒劳一场,看见他的那一刻,情绪汹涌而来,让她清晰感受到了三年的长短。

    原来已经那么久了。

    久到他的脸在记忆里变得模糊,可也只需一秒,玻璃上的薄雾一抹而去,所有过往都重新在脑中清晰,然后变本加厉地蚕食她的情绪。

    过去了,又过不去了。

    或者,根本就是从未放下过。

    意外遇见贺司屿,护在她身前的大为和里奥同样从错愕到感慨,但他们知道自己的使命,没有上去相认。

    他们已经走了很久。

    小茸见她口罩外的眼睛空洞着,担忧地轻声唤他:“杳杳……”

    苏稚杳眨了下眼。

    “走吧。”她声音很低,不动声色走向航站楼。

    两条线过了交点,又渐渐远去。

    他是自由的,但他们似乎回不去了,贺司屿永远都是贺司屿,只要他一刻是贺司屿,她这张催命符,就一刻不敢再去靠近。

    就这样吧。

    三年都过来了,是能习惯的。

    -

    那日的偶遇,苏稚杳只当是自己的梦,事后便努力去忘掉,回到京市,她开始认真准备下一场演奏会。

    陆森培养她极其上心,第一年,苏稚杳便因那首合奏曲《人鱼陷落》一曲成名,而后陆森为她安排各种赛事,苏稚杳也从未让他失望过。

    她从各大钢琴赛事中脱颖而出,业内名声越来越响,从开个人独奏会,到发行个人钢琴专辑,短短三年,便被国际知名曲评人称颂为“明日巨星”。

    李成闵有回玩笑,说陆森心里只有杳杳,他都失宠了。

    事实证明,陆森的选择没有错。

    有一张完美的脸,和一身令人折服的真实力,苏稚杳能成名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如今大街小巷随处可见苏稚杳的海报和专辑,商场里,也经常能听见她的个人钢琴曲。

    十一月初,全球巡演到了京市站。

    那夜,京市大剧院,苏稚杳穿了身冰蓝色长裙礼服,化好妆容,等到时间她便上台演奏。

    人生中第一场个人演奏会时,她明显紧张,现在她已经得心应手,不再有新人的生涩,十分从容。

    京市大剧院的音乐厅,熟悉到亲切。

    流线型金.色大厅内有千百张宝石红剧院椅,天地排灯亮起,照得大厅金碧辉煌。

    苏稚杳在激烈的鼓掌声中走上舞台,向观众席鞠躬,抬头时,她看了眼池座,留着的两个位置不出所料地空着。

    她没再看往别处,回身走到钢琴前,坐下,闭上眼酝酿情绪,白皙的手指抚上琴面,片刻后,婉转的琴声如流水汨汨地淌出。

    苏稚杳的演奏会正在进行中。

    同时,电视里,财经频道的主持人正在播报最新财经新闻。

    “因三年资本开支过载,恶意大规模回购贺氏股票导致大量资金流套牢,又于近两年超额借债,意大利罗西集团负债金额高达五百亿欧元,明显缺乏清偿能力,严重资不抵债,罗西家族教父克里斯,于今日上午九点,宣告罗西集团破产……同日下午三点,全球百强企业债权人联合发起国际刑事诉讼,申请法院强制执行,并起诉罗西家族恶意垄断,涉嫌走私贩毒,克里斯或将面临无期徒刑……”

    苏稚杳沉浸弹奏,对外界的新闻一无所知。

    演奏会持续了一个半小时。

    最后的音符落下,苏稚杳在尾音结束后,如同过去每一场演奏会那样,拎着礼裙起身,落落大方地站到舞台中央,鞠躬致谢。

    她在激昂的掌声中,慢慢直回起身。

    说不清是巧合还是命,她抬头时,目光就这么越过观众席的尽头,在那眨眼之间,似乎望见一个穿商务大衣的背影,消失在了安全出口。

    忽地,苏稚杳气息屏住,怔怔望着那个方向,心脏突然跳得很快。

    距离太遥远,她不确定。

    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看错,甚至不确定刚刚是不是真的有人从观众席离场。

    她喘息越来越深,渐渐感到呼吸困难。

    情绪复杂,如丝万缕的如丝线紧紧缠裹在心上,无数个念头在脑子里乱撞。

    指尖用力掐了下手心,痛感让苏稚杳清醒过来,她深吸口气,回身,以肉眼不可见的迫切,迈开步子走下舞台。

    小茸抱着那件厚白貂外套,等在后台,见苏稚杳下来,便过去要给她披上。

    苏稚杳却闪身从她面前越过,一下舞台,便拎起长裙,匆匆地跑了出去。

    “杳杳,你去哪儿?”外面粉丝太多,很危险,小茸忙不迭叫上大为和里奥,一起去追她。

    苏稚杳拎着冰蓝色长裙,踩着高跟鞋,不顾形象地狂奔,生怕晚一秒就要错过。

    哪怕她都没有确定那人是否真的在。

    苏稚杳一路奔到剧院大堂,站在层层繁复的水晶吊灯下,长发甩得凌乱,有几丝沾到脸颊和嘴唇,优雅尽失,很有几分狼狈。

    她向四周张望,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

    感觉烁亮的吊灯在头顶天旋地转。

    怎么都寻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只看到几个保安守在门口,宽敞明亮的大堂里,只她一个人呆呆立在中央。

    “杳杳——”小茸他们追上她,气喘吁吁地说:“观众就要退场了,你在这里不安全,先回休息室吧,要找什么,我帮你找。”

    苏稚杳喘着气,卷翘的眼睫忽颤两下,望着空寂的大堂,理智一点点归位。

    她真是着魔了,到底在想什么,他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

    心里说不出的滋味,仿佛刚经历过一场海啸,残留下苦涩,然后,内心又回到一潭死水。

    苏稚杳顿时失去所有力气,双手垂落下去,长裙尾掉到地面,她垂下眼,整个人如坠冰窖,拖着沉重的裙摆,麻木地往反方向,走得很慢。

    “我走私人通道,你们不用跟着我。”

    她气息微弱,声音很无力。

    私人通道安全,小茸和大为里奥面面相觑,见她低落想要静静,就没跟上去。

    通道长到望不尽底,像一条明亮的高速隧道,高跟鞋踩在瓷砖地面,空得能听见一声又一声的回响。

    这种空落感让人绝望,苏稚杳看着眼前的路,忽然想不通尽头在哪里,她眼睛开始发涩,又流不出泪,难受得厉害。

    苏稚杳停住,慢慢蹲下来,脸埋到腿间,很用力地抱住自己。

    三年都过来了。

    现在怎么就不行了呢。

    不知这样蹲了多久,苏稚杳觉得自己能平静了,她抬起脸,吐出一口郁气,重新站起来。

    腿蹲得有些软,情绪消耗后人也虚着,苏稚杳昏沉沉走了两步,一不留神,鞋跟踩到裙摆,人往前,蓦地朝地面冲过去。

    一只胳膊横到她腰上,力道强劲,带着她的身子往回一勾。

    倏地,苏稚杳后背撞进一个硬实的胸膛。

    她还未从惊险中冷静,就被空气中淡淡的乌木气息,引得陷入更深的惊愕。

    苏稚杳低头,看到搂在她腰肢的手臂,握腰的那只手青筋脉络清晰,戴着腕表,小拇指有一只银色尾戒。

    身体里的血液突然停止流动。

    苏稚杳四肢都开始发麻,足足讷了半分钟,冷不防地,在他的臂弯里猛地回身。

    下巴高高扬起,她极近距离地,对上了那张眉骨深邃的脸。

    四目对视间,刹那暗流湍急。

    苏稚杳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敛住呼吸,她一瞬不瞬盯着他的眼睛,心中都是久别重逢的激动。

    却见他迟迟没有表情,那双漆黑眸子是午夜不起波澜的海面,冷漠得没有一丝温度。

    他根本没有要和她相认的意思。

    一团汹涌的炽热被浇灭。

    苏稚杳心一截一截凉下,鼻腔泛酸,她无望地卸了劲,从他怀里退出去。

    “谢、谢谢……”苏稚杳低着头,艰涩地道出一声生疏。

    她偏开脸,慢慢回过身,朝自己的路走去。

    在她回身的瞬间,贺司屿那双寂静的眼眸闪了闪,再难掩住历尽沧桑后的伤感。

    ——人家杳杳跟着你,是冒了风险的。

    是,跟着他,就得要冒风险。

    已经辜负了她的一段感情,要他怎么再辜负她一辈子。

    贺司屿凝着她纤薄的背影,看着她越走越远,克制着。

    可面对她,他永远没有理智可言。

    他突然佯装不下去,快步上前,拉住她胳膊,一把将她拽回到怀里抱住。

    苏稚杳被搂过去,撞到他胸膛。

    脸倏地埋在他大衣里的衬衫上,男人滚烫的体温包裹住了他,他压下来,气息灼热地烫着她的耳朵。

    苏稚杳再忍不住,眼泪一下飙出来,咬住唇不想哭出声,人在他怀中止不住地颤抖。

    贺司屿臂膀收紧,很用力地抱住她。

    她一哭,他前一刻的自控力前功尽弃。

    贺司屿一只手按着她的脑袋在自己身前,指尖陷入她发丝,唇抵着她耳畔。

    嗓音不知何时哑透了,挟着微微的颤意,低柔而沙哑,对她说了重逢后的第一句话。

    “这些年,过得好么?”

    他的声音太催泪,苏稚杳抽搭得喘不上气,话也说不出,脸低埋着,一个劲点头。

    贺司屿感觉到身前一片湿,闭上眼,搂她更紧,掌心一下又一下地抚摸她的头发,安抚性地亲了亲她的耳垂。

    他嘴唇的温热,惹得苏稚杳敏感地抖了一下。

    “你有……有想过我吗?”苏稚杳哭得透不过气,哽咽着,嗓子都是哑的。

    他厮磨在她耳边,低哑地回答:“每天。”

    苏稚杳环抱着他的腰,泪水又流出来,他一句话,她忽然就失控了,不停往他怀里挤,身子哆哆嗦嗦地,放声哭了出来。

    贺司屿胸膛起伏着,脸压到女孩子的颈窝,闻着她肌肤淡淡的香气,唇贴过去,亲她的颈,再亲她耳廓,又去亲到她的头发。

    他手指摸着她后颈的皮肤,听着她可怜的哭声,喉咙干涩,心脏钝痛得难受。

    委屈她的这三年,说任何话都不足以安慰。

    她哭了很长时间,起初像个孩子大哭,慢慢地,声音弱下去,变成了一抽一噎的呜咽。

    贺司屿去摸她的脸,摸到一手水痕,他滑下去,手心捧住她下巴,轻轻让她抬起头。

    她眼睛哭得红肿,睫毛湿漉漉的,脸上的妆都被泪水染花了,所幸妆容淡,依然很好看。

    鹅蛋脸小小的,白瓷般的皮肤细薄易碎,鼻尖泛着红晕,水光潋滟地望着他,肩膀一耸一耸。

    贺司屿深深看着她脸。

    那日在机场遇见,她一头黑色直发,戴着别有几分女人味的银钻耳坠,他就在想,他的女孩好像长大了。

    现在看看,依旧是过去那个小女孩。

    “杳杳。”贺司屿指腹轻轻压到她眼尾,拭去那一抹泪痕。

    呼吸乱了,头低下去,抵住她的额头。

    他气息沉沉地,哑声说:“我根本放不下你。”

    眼前雾气朦胧,苏稚杳牵动嘴唇,想要对他笑一下,又因他的话感到无比心酸,很想哭。

    眼神勾连在一块儿,他们望着对方的眼睛,彼此都静下来,呼吸一道接一道地交融着。

    贺司屿喉结滚动,欺身过去的同时,苏稚杳也不再装,双手攀上他脖颈,仰高脸,迎上他压下的唇,和他重重吻在一起。

    两人都没有要慢慢来的意思,他放浪地去寻她的舌尖,她便张开唇给出回应,任由他进。

    积忍三年的思念在这一瞬爆发。

    贺司屿一只手捧着她后脑,深深吮着她柔软的唇,另一只隔着礼服,揉在她细柔的腰肢,水光盈盈间,掌心护到她后背,腿抵着她,压她到墙壁上。

    吻得发狠,吻到两人都缺氧。

    及时抽回神智,还在外头,不能再过。

    贺司屿唇舌退回来,啄了下她湿润的嘴唇,嗓音嘶哑,乱着喘息:“今晚还要回去么?”

    他在剧院,有房间。

    苏稚杳人酥着,微微睁开一点眼睛。

    晕乎乎地望进他情浓的眸子,她毫不犹豫地摇头,迷离的眼合回去,仰头,贪恋又去亲他的唇。

    贺司屿狠狠拥住她,用力得像是要把她揉进骨血里。

    在她的主动里,忘情回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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