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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叹了口气:“这件事实在蹊跷,一个大活人就这么不见了,一点痕迹都没留下,实在不似贼匪所为,不知道武安公得罪了何人……”

    阮月微小心翼翼地问道:“为何是武安公得罪人?”

    太子一挑眉:“赵世子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郎,还不爱出门,成日闷在家中,能得罪谁?

    自然是与武安公不对付的人做的。”

    阮月微咬着嘴唇不说话。

    太子道:“若知道是何人所为,武安公定不会罢休,我看他这一个多月来,须发都白了不少。”

    阮月微心中忽然有个念头一闪而过,桓煊的性子她是知道的,得罪他的人向来没有好下场,他如今对她其如敝屣,未必会手下留情。

    若是让武安公对付他……

    她心头一跳,一时有些不忍,毕竟是真心爱慕的男子。

    转念一想,他为了个外宅妇这么对她,说一句薄情寡义也不为过,她为什么还要事事为他着想?

    她很快便下定了决心,甚至从心底生出一股复仇的快意。

    “殿下……”她坐起身,挣扎要下地,“殿下恕罪……”

    太子似乎吓了一跳,慌忙扶住她:“有话好好说,怎的突然如此?”

    阮月微伏在床上泪水涟涟:“妾有罪,妾有事瞒着殿下……”

    太子用帕子替她拭泪:“别哭,不管发生什么事孤都不会怪你的。”

    阮月微噙着泪点点头:“多谢殿下……”

    她顿了顿,捂着心口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莫大的决心:“妾大概知道赵家表弟得罪过谁……”

    太子诧异道:“是谁?”

    阮月微垂下眼帘,欲言又止道:“是齐王……”

    太子目光动了动:“怎么会是他?”

    阮月微将头垂得更低;“秋狝那回赵家表弟看见齐王的外宅妇生得有几分像妾,很是替妾不平,觉得齐王此举有伤妾的声名……他说要找人吓唬一下那外宅妇,让她自己离开长安,妾反复劝他,叫他打消这个念头,他当时应承了妾,谁知齐王刚去淮西不久,他那外宅就出了事……”

    她顿了顿道:“妾那时便怀疑是不是赵世子所为,只是心怀侥幸,想他不过一个半大孩子,怎会做出如此残忍之事,便安慰自己,或许只是碰巧。

    直到齐王回京,表弟又出事,妾方才……”

    她说着说着便泣不成声:“若真是如此,岂不是妾害了表弟又害了那女子?”

    太子轻轻拍抚着她瘦弱的背脊,沉吟道:“阿棠莫怕,这又不是你的错。

    这件事除你之外,还有何人知晓?”

    阮月微摇摇头道;“妾不知道表弟是否还曾同别人提起过,应当不曾提过吧,否则以武安公之能,也不至于到现在还查不到……”

    她握住太子的手:“殿下,妾并非有意瞒着殿下,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启齿,齐王毕竟是殿下手足,且此事不过是捕风捉影,或许只是妾想多了,表弟和那女子或许只是遇到意外……”

    太子拍着她的手背道:“孤知道,此事你不必再理会,一切交给孤,安心养病便是。”

    他握了握她的纤手:“原来你是为了这些事忧思成疾,此事是三郎胡闹再先,赵世子要害人,又与你何干,孤知你心软,但不是你的事不必往自己身上揽。”

    一边说一边将她揽入怀中,阮月微把脸靠在太子坚实宽阔的胸膛上,只觉无比安心。

    太子抚着怀中人的肩头,缓缓勾起一抹冷笑。

    武安公掌虎贲卫,他早有暗中拉拢之意,只是这老家伙态度暧昧,始终不肯松口。

    真是一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太子冷冷地看了眼怀中的女人,心道这贱妇总算还有点用。

    宁远侯府这岳家也差强人意,两个良娣接连怀孕,阮家也着急起来。

    太子目光一动,对阮月微道;“你成天一个人闷在院子里,难怪会胡思乱想,可以叫岳母和家中姊妹多来陪陪你。”

    阮月微一愣,随即明白他的暗示;“殿下……”

    太子道:“宁远侯前日同孤提起,说老夫人担心你一人在宫中冷清,想送六娘进来与你作伴。”

    阮月微如坠冰窟,手脚瞬间没有一丝暖意,半晌方才勉强道:“妾没用,叫祖母和父亲记挂……明日妾叫母亲进宫陪妾说说话,殿下不用担心妾。”

    翌日,太子遣亲信的僚佐偷偷去了趟武安公府,不等那人出来,远在城南的桓煊已经收到了消息。

    听到下属禀报,他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啪”地一声将一颗黑子落到棋枰上,甚至没有抬起眼。

    他很了解阮月微,也清楚像她这样软弱怯懦又自私的人会怎么做。

    多年前那个枯寂寒冷的冬日,那个从天而降,像太阳一样明亮温暖的红衣小女孩,或许从来不曾存在过,只是他寂寞无聊时的幻想,也许只有那只在他手里慢慢僵冷的雀子是真的。

    ……

    常安坊山池院中,枫叶由红转枯,纷纷而落,枫林间的小院子愈见萧索。

    关六郎踩着铺满落叶的小径走到那无名小院前停住脚步,推开门走进院,只觉周遭又冷了几分。

    院子里草木荒芜,看光景像是久未住人,谁也想不到这是一个堂堂实权亲王的住处。

    他走上几乎被荒草掩埋的台阶,隔着沉沉的湘帘道:“启禀殿下。”

    里面一个声音道:“进来。”

    关六郎褰帘走进堂中,里面没有燃炭盆,厚重的帘帷将阳光隔绝在外,阴冷得像个冰窖。

    桓煊坐在榻上,面前是一局残棋,他手中拈着一颗黑子,从棋枰上抬起眼:“何事?”

    关六郎忽然有些迟疑,不知道该不该将收到的消息告诉他。

    但他终究是个尽忠职守的侍卫,不能隐瞒不报,遂定了定神道:“启禀殿下,派出去找鹿娘子的人发现了一些可疑的事。”

    话音未落,只听一声清响,桓煊手中的墨玉棋子落到金砖地上。

    关六郎道:“我们的人查到一年多前,差不多就是鹿娘子遇害后不久,有一队行商从洛阳一路行至幽州落脚,过所上有个鹿姓女子,也是秦州人士,年岁与样貌与鹿娘子仿佛……当然多半是巧合,只是现在幽州的那几个侍卫不曾见过鹿娘子,属下想亲往幽州确认一下,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桓煊仿佛没听见他的话,整个人像是寒冰雕凿而成一动不动。

    半晌,他的目光微微一动,一缕生机缓缓透出来,就像二月春风拂过,河冰初融。

    关六郎看见他眼中的希望,就像被火灼了一下,竟然不忍心再看,他低着头道:“殿下,秦州鹿姓女子不知凡几,年貌相当的也不在少数,属下只是以防万一……”

    桓煊道:“孤自去幽州找她。”

    他的嘴角微微扬起,眼中满是希冀:“我就知道她还活着。”

    他说着便站起身:“叫人备马。”

    关六目光闪了闪,欲言又止道:“殿下,幽州那个鹿氏多半不是鹿娘子,且她三年前就已经成婚了……”

    桓煊脸色微微一变:“成婚?”

    关六郎硬着头皮道:“幽州那位鹿氏的夫婿姓白,是汝南人士,家中小有资财,在幽州城里买了家铺子,由那位鹿氏操持,自己则以读书应举为业……”

    桓煊打断他道:“这些都可以作假。

    备马。”

    关六郎知道他心意已决,是一定要亲眼去看过才能死心,只得道:“遵命。”

    待他退至门口,桓煊叫住他:“等等,将你们娘子的黑马牵来。”

    关六郎目光复杂地看了眼主人,低下头默默退了出去。

    等待的时候,桓煊将残棋一颗颗收进棋笥里,他很快便将整件事想明白了。

    昭应山中那场大火,不止两具女尸烧得面目全非,那些贼匪的尸首也都烧成了焦炭,这自然不是无的放矢。

    朱二郎是长安的贼匪头子,他难道想不到赵清晖事后定会杀他们灭口?

    所以他一定从一开始便留了后招。

    这场大火多半就是他自己放的,他这些年为非作歹积攒了不少赃财,就差一个契机远走高飞、改头换面。

    于是他杀了同党,烧毁尸体,让所有人以为他自己也死在大火中,实则带着随随扮作行商远走幽州。

    至于为什么还用她原本的姓氏,一来是假籍容易露出破绽,二来是以为他不会把一个外室放在心上,一直追查下去,三来幽州是河朔藩镇,朝廷的势力在那里大大削弱,所以他有恃无恐。

    鹿随随是被逼迫的,被哄骗的,还是自愿跟着走的?

    桓煊不愿深想,事已至此,他也不欲追究,无论如何,是他没护住她,才叫她落入贼寇手中,他又怎么有脸怨她?

    就算她自愿跟人走,他也要把她抢回来。

    可即便这么想,他的一颗心还是像泡了酸醋再扔进油里煎,说不出的煎熬。

    关六郎传令下去,侍从们不到半个时辰已将行装打点好,派去宫中送信的内侍也已出门了。

    关六郎亲自将小黑脸从马厩里牵出来。

    自从鹿随随走后,黑马的脾气越发差了,动不动就朝人蹶蹄子。

    它一见桓煊,蹄子蹶得尤其高,仿佛是疑心他抢走了它主人。

    桓煊拽了拽缰绳,嫌弃地乜着它:“看看你,毛都枯了,那么丑,难怪你主人不要你。”

    小黑脸仿佛听得出这男人在嘲讽自己,昂起头愤愤地嘶了一声。

    桓煊捋了把马头:“你识趣点,孤带你去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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