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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手不见五指。
方辛有些胆战心惊的,她还是头一次荒野留宿。
“什……什么声音?我怎么没听见?”
她话音刚落,山野林间忽然响起了一阵嘹亮的狼嚎,此起彼伏,令人毛骨悚然。
段城还是第一次近距离听这种只在电视上和动物园里见过的动物嚎叫,鸡皮疙瘩都下来了。
随着这阵狼嚎,不远处的山林里也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
林厌不动声色地摸上了自己腰间的机械棍。
宋余杭把她往身后拉了拉,子弹上膛,弓着身子走了出去:“我去看看。”
林厌拉了她一把没拉住,顿时又急又气:“宋余杭!”
宋余杭拿着手电头也不回地钻进了山林里。
其余人留在原地焦急地等待着,雨越来越大了,林厌站在拗口,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攥紧了手中的机械棍,紧紧盯着她离去的方向。
林间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大,那束手电筒光晃来晃去,大约隔了有几十米,树木掩映已经看不见她的身影了,恍惚中听见她说了句什么,尔后手电筒光猛地灭掉了。
林厌如离弦之箭般窜了出去。
“宋余杭!”她提高了声音喊。
宋余杭被雨水和树枝砸了个劈头盖脸,一抹脸上的泥沙,手电筒光映出了上方她焦急的脸色。
她拿起石头砸了砸树,发出声音吸引她的注意:“我在这里,有个老乡也被困住了,去叫人来。”
林厌的手电筒往下一打,她怀里还抱着位七八十岁的老妪,牵着头山羊。
刚刚的动静想必也是这一人一羊弄出来的,他们还以为狼来了呢。
林厌是真的想骂她:“不多管闲事会死是不是?”
那缓冲平台狭小,再往后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宋余杭只顾着笑了:“好了,我没事,快去吧。”
绳子很快拿了过来,老人先被吊上去,然后是羊,最后是宋余杭。
林厌本来不想伸手扶她,看她抓着绳子有些吃力的样子,还是不情不愿把手递了过去。
宋余杭借力,翻身而上,后坐力让两个人同时后退了几步,相当于她抱着宋余杭,或者是宋余杭撞进了她怀里。
心跳如雨声响亮。
林厌双手推开了她,扭头就走。
“诶——林厌,你听我说。”宋余杭摸着自己的配枪还在,松了一口气,见她走远,赶紧抬脚跟上。
那老人嘴里叽里咕噜说着当地的土话,一行人听得一头雾水,连民警都没听懂,挠了挠头。
她又去扯宋余杭,把栓着羊的绳子递到了她手里,叽里咕噜说了几句。
宋余杭明白了:“您是让我们跟您走?”
老人看着她身上的制服点点头,又比了一个大拇指,宋余杭便抬脚示意其余人跟上。
还是当地人轻车熟路,一行人冒雨走了没多久,地势便平坦起来,转过一片竹林,便到了老人的家,一座小茅屋。
他们人多,老人略有些不好意思,又是说话,又是鞠躬作揖的,宋余杭一把把人扶了起来。
“谢谢老人家收留,不然我们就要淋着大雨在外面过夜了。”
宋余杭把羊赶进了篱笆里,把柴门关好。
老人年纪大了,腿脚有些不灵便,一瘸一拐地从屋里拿出了毛巾递给她,示意她擦擦脸。
这毛巾已经脏得看不出本来颜色了,宋余杭也不嫌弃,接了过来本想擦脸,却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似地,把毛巾递给了林厌。
林厌往后退了一步,不屑一顾:“你自己擦吧。”
她也不生气,这才擦了擦脸,又捋了捋短发,一头湿漉漉的黑发顺在耳后,制服贴在身上愈发显得要线条有线条要肌肉有肌肉了。
老妪把屋里的煤油灯挑亮,生着了火,示意他们进来坐。
房间不大,四面透风,外面摆着张吃饭用的小桌,也是乌漆墨黑,几个人挑着坐了,没有多余的板凳,老人又给拿了些干稻草进来。
一伙人就这么席地而坐烤火。
老人又支支吾吾说了一阵,走出去了,众人不解其意,方辛不放心跟了出去,隔了会儿,回来说:“来个人帮忙烧火。”
他们这才恍然大悟,段城捋起袖子跟了上去:“我来,我来。”
白天舟车劳顿,晚上冒雨爬山,一帮人早就精疲力尽了,但听说有吃的,都激动了起来,就连林厌都小小地期待了一下。
但等到东西端上来,她傻眼了,拿汤勺搅了搅这土不拉几的米糊糊,里面还飘着菜叶子以及她叫不上名字的东西。
“猪食?”
段城难以言喻的一眼看向了她,还是端起了碗。
宋余杭抿了一口:“尝尝,味道还不错。”
林厌坐了回去:“不了,你们吃吧。”
话音刚落,肚子适时地咕噜了一声。
林厌别过脸,宋余杭略有些无奈地摇头。
老人见她不吃,有些焦急,围着她叽里咕噜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林厌置若罔闻。
老人又盛了一碗端给她,上了年纪拿着碗的手都在抖。
林厌略有些不耐烦了,一巴掌拂开:“说了不吃就是不吃,拿走!”
宋余杭把老人手里的碗拿了过来,扶稳她:“林厌你又耍什么大小姐脾气,不吃就不吃,至于吗?!”
林厌憋着一口气没发,老人反倒过来劝着宋余杭:“啊……啊……”
她这才又坐了下来闷声喝粥。
林厌也没好气地拎着机械棍去门外听雨了。
过了会儿,宋余杭陪老人去灶房收拾好碗筷,两个人在门口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老人伸手指了指后山,宋余杭便拎了一把镰刀出去了。
林厌抱着机械棍转了个方向靠在门口,不想搭理她,也没留意到她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过了约摸半小时后,男刑警们都挤去柴房休息了,林厌伸手一摸兜里的烟全湿了,打不着火,她索然无味地抛着打火机。
宋余杭过来拉她:“跟我来。”
一进灶房,暖烘烘的,老人蹲在灶台前,拿火钳拨着炉灰,从里面掏出来两个黄澄澄的烤地瓜。
一股甜糯的香气散了出来。
林厌咽了咽口水,没上前。
老人脸上有常年日晒出来的高原红,满头银发用布包着,皮肤皱褶,瘦的皮包骨头,门牙还漏风。明明其貌不扬,笑容却是那么真挚美好,在昏黄的烛光下有长辈看小孩的温情。
林厌越发不好意思了。
老人见她不动,拿着那烤红薯,做了一个剥皮的手势,嘴里发出“次”“次”的声音。
宋余杭把人推了过去,从老人手上拿过烤红薯,反复滚来滚去:“嘶……好烫,你自己剥还是我给你剥?”
林厌一把就夺了过来,被烫红了指尖,顿时跳脚,宋余杭和老人就一起看着她笑。
她坐在灶房里小口小口吃着烤红薯,宋余杭拨着炉灰里剩下的,老人在门口收拾柴跺,把淋了雨的柴抱进来烘干。
宋余杭看了一眼老人:“我们今天吃的,可能是老人家半个月的口粮。”
林厌被噎了一下,香甜的烤地瓜都变得有些难以下咽起来,她拿远了些:“那你这个是从哪来的?”
“后山的田里挖的,老人种来卖钱自己都舍不得吃的。”
她还在捣着炉灰,林厌看了一眼坐在门口剁猪草的老人。
“还有吗?”
宋余杭从土灶里掏出来给她:“有,不够吃吗?”
林厌拿起来也顾不上烫,垫了一层茅草就走到了门口,放到了老人的围裙上。
“吃。”
她只吐出了一个单音节,老人不解其意,忙又推给她:“你次……你次……”
这次她听懂了。
但她向来是不擅长和人拉拉扯扯讲道理的人,略有些急眼了。
“让你吃就吃!”
宋余杭没忍住,扑哧一笑。
林厌冷冷一个白眼就瞪了过来,硬是把烤红薯又塞回了老人怀里,走了几步,又扭头,把兜里所有钱都掏了出来塞到老人手里。
老人拿着这些湿答答的钱更惶恐不安了,满脸都写着惊惧。
宋余杭站了起来安抚她:“没事,您收下吧,她钱多,不差那一点儿。”
林厌没吭声,蹲在地上埋头啃着红薯,像个做错了事却不肯承认错误的孩子。
宋余杭看的好笑,怎么会有这么倔,这么口是心非,又这么可爱的人呢。
等老人走了,她心头一热,把厨房里唯一的矮凳让给了她,示意她坐,自己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两个人视线持平,宋余杭抬眸看她,瞳仁泛着浅浅的淡棕色,似晶莹剔透的琉璃珠玉,毛绒绒的脑袋凑在她身前,笑容是温和淡然的。
有一瞬间,她甚至觉得这个人生错了物种,该是某种大型犬类才对吧。
林厌一怔,她已开了口:“好吃吗?”
林厌垂下眸子,避开她的视线接触:“嗯。”
“我没吃饱。”宋余杭老老实实道:“你把我的那个给老太太了。”
“……”
林厌伸直了胳膊,把自己吃了一半的烤红薯递给她:“我吃饱了。”
那眼神分明还是流连在上面的。
宋余杭忍俊不禁,也不推辞接了过来,林厌张张嘴,没说话,忍气吞声。
“喏,分给你一半,现在,公平了。”岂料她还是掰开了一半递给她。
林厌一怔,唇角一弯,想笑又忍了回去。
宋余杭把那半块烤红薯塞进她手里:“你呀,什么时候才能坦诚一点啊?”
林厌抿着软糯的地瓜肉,在秋天寒冷的雨夜里带来了身体上的满足,而也许是她太过温柔,又足够了解自己,包容她的任性和一切坏脾气,有这样的人在身边,精神上也相当愉悦。
她不自觉地轻轻皱起鼻头,露出一点小女人的俏皮,唇角还沾着一点地瓜屑。
“我啊,你不是说了吗?我的人生字典里没有‘坦诚’这两个字……”
尾音湮灭在她突如其来的动作里。
林厌的瞳孔里那张脸越放越大,越放越大,直到风吹过烛火,一切归于静寂。
她的唇角闪电般地被人碰了一下,那粒小小的地瓜屑已经消失了。
宋余杭红着脸,流连情场多年的人也红着脸。
“林厌,我想清楚了,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