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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婚了。
原来......原来林若水怀疑她的长子是穆涟的儿子......
这一瞬间,她才知道自己不幸的开端是因为什么开始的。
但林家权势滔天。
林若水能让她嫁人、能让她生子、能让她一个大活人从极光大学消失......却没有一个人怀疑、更没有一个人能找到她。
甚至......林若水根本不怕她知道这一切。
因为即便她愤怒、她恨不得喝她的血、吃她的肉......却连简简单单地一纸诉状把她告上法庭都做不到。
她孤身一身,家人不是家人,更没有朋友、什么也没有......她跟整个世界,是隔绝的。
她就是一个被装在罐子里的人。
再后来,又不知多少年过去......穆涟竟然找到她了。
那天天很晴,刚好丈夫和儿子都不在家......
即便只是回忆,都叫王婆兴奋得颤抖起来:“真是天赐的机会......我杀了他根本没人知道......”
她有什么理由不杀他呢?
他是一切的源头。
她住的地方又那么偏僻,直到她藏起来的穆涟的尸体都烂成了骨头架子......都没有一个人发现。
或许是杀了一个人、杀了林若水不惜犯下种种罪行、只为了得到的这么一个人......王婆整个人都痛快了。
“那时我就想......即便是立刻死了,也算值了。”
她浑浑噩噩的,过一天算一天。
直到五年后......她的小孙女出生了。
小小的宝真......跟她不是人的爷爷和不学无术的畜生爹一点也不一样。
她那么小、那么乖巧、软软的、不过三岁就知道奶声奶气地叫婆婆、帮婆婆干活、费尽力气逗婆婆开心......她那么像她。
王雾绡的人生,忽然又被点亮一盏灯。
她的一生已经毁了,但她的宝真......那么小、那么美好的宝真......她应该有跟她完全不同的、光明的未来。
王雾绡悉心教导宝真,祖孙两个相依为命。
宝真很争气,成绩总是名列前茅,更什么都不需要婆婆操心......虽然宝真那么小那么小......但王婆也说不清,是她照顾宝真更多,还是宝真照顾她更多。
如果没了宝真......或许她早就死了。
不,王雾绡......早就死了。
或许死在被强.暴的那一天、或许死在长子死的那一天、或许死在亲手杀死爱人的那一天......
活下来的只有宝真的婆婆。
她是王婆。
但是......
王婆眼睛猩红一片,周身灰色雾气翻涌......叫她看着竟不太像一个人了:“但就连宝真......你都要把她夺走!”
她用尽浑身力气朝林若水嘶吼:“我的宝真......我的宝真才19岁!”
“她刚考上她梦寐以求的大学......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王婆整个人一瞬间被掏空,看着老了十岁不止。
她的宝真......19岁的宝真......跟她一样,以优异的成绩考上极光大学。
又跟她一样......在19岁这年急速凋零。
接到宝真死亡通知的王雾绡时隔三十七年再次踏入极光大学......看见的是自己最心爱的小孙女跟长子一样......被水泡得泛青的尸体。
宝真......有人杀了她的宝真!
这件事根本不是什么秘密。
她在极光大学潜伏三天。
就知道......
林若水......又是林若水。
她看向江幼瓷。
“原来......是她儿子的未婚妻考入了极光大学......”
江幼瓷生来就被所有人宠爱,不过是上个大学......她父母、她哥哥姐姐......就连未来的婆婆......都百忙之中抽空来母校看望未来儿媳。
事情就是有这么巧,林若水正巧撞上了宝真。
王婆凉凉地笑了一声:“哈,看见跟我年轻时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宝真你得有多害怕?......害怕到直接杀了她!”
从那一天起,王婆就发誓......她的一生毁了她可以认命。
但宝真......谁也不能毁了宝真。
她一定、一定会让他们血债血偿......她就是拼了这条命不要......也要为宝真报仇!
她看着穆远澜——又或许是在透过他看什么其他的人:“我知道你很强......但你这个好人、正义的好人......也要阻止我杀了她么。”
穆远澜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他面上没有表情——也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几乎是下意识地,他向江幼瓷看过去,就见她已经哭成一个泪人。
穆远澜呼吸一滞,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垂在身侧的手指紧紧握了一下。
垂眸——看向被自己护在身后的母亲,问道:“她说的......”
一开口,他才发现自己嗓音干涩得厉害。
不过——林若水并没让他费力发出更多声音。
她轻轻晃了一下名贵的鞋尖,姿势慵懒地把散落的发丝别在耳后:“是啊......她说的都是真的。”
......什么?
穆远澜不太理解她说得是什么......他母亲、向来高贵优雅、温和有礼的母亲......现在在说什么?
她......又都做了些什么?
林若水忽然笑了一声,轻抚怀里大猫柔软的毛发:“但也有些出入。”
她看向王婆:“你杀了穆涟......难道你真以为是你藏尸的水平很高么?”
什......什么?
她这是什么意思?
“一个人,一个顶级豪门的掌权人。忽然失踪、生死不知......你真以为没人会调查么?”
“还是说......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不知道他去找谁?”
“你以为......他是怎么找到你的?”
什......什么?
就连王婆......都因为她的话抿紧了唇。
眯着漂亮的眼欣赏了会儿她的表情,林若水才又笑了,懒洋洋地说:“因为我根本不在乎他是生是死......他死了......就死了嘛。”
什......什么?
王婆觉得灵魂被抽出——整个躯壳中都荡满深深的回响。
她......她现在究竟是什么意思?
不在乎......她不在乎他是生是死?
哈......那她做这一切是为什么?
她不幸的一生......又是为什么?
“因为我在乎的......从始至终只有你呀。”
林若水眨眨眼——甚至称得上调皮——地轻声说吧。
“你该不会以为我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才做这些吧?”
她有点挑剔地摇摇头:“爱情只是荷尔蒙和多巴胺的产物......怎么值得我做这么多?”
所有人都怔怔看着她。
整个宴会大厅安静极了。
但没有一个人明白......她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觉得,贺先生——你应该是理解我的吧。”
她笑了笑:“毕竟我们是一类人。”
“以你的年纪......应该叫我一声前辈。”
她说。
什......什么?
江幼瓷像一只木偶一样,顺着她的目光,机械地看向贺别辞——
贺别辞也朝她看过来,对她安抚性一笑。
才对林若水说:“我想夫人误会了。”
他声音很从容:“我跟你应该不太一样......除了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外......我可从来不愿意插手别人的命运啊。”
“命运......”
这两个字在林若水舌尖喃了喃。
“你是什么意思!”
只有王婆,她不知怎么,忽然升起一股无端的恐惧——与无措。
她几乎撕裂般大喊:“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怎么可能......你一定在撒谎!”
“别狡辩了!你不过是因为一个男人......你这个卑劣的......”
林若水静静看着她。
目光那么平静......一点点把她怒火浇得哑了下去。
“你看......多么旺盛的生命力。”
她真情实感地赞道。
“打从第一眼见你......我就喜欢你肆无忌惮的生命力。好像永远浇不灭、折不弯......让人想试试,是不是真的无论如何......你都能活下去。”
她似乎累了,换了个坐姿,让左腿交叠在右腿上——露出一片光洁、形状姣好的小腿。
“所以我就真的试了试。”
她轻飘飘地说:“你还真没让我失望......有好几次我都以为你要放弃了、再旺盛的生命力也要被折腾没了......但你总能因为一点小火星就重新燃起一片火。”
“你的那片火,跟恋人分离浇不灭、跟至亲骨肉阴阳相隔浇不灭......哦,”她顿了顿,“在穆涟死的时候,我还以为你终于向命运低头、终于被无情的命运折腾坏了......但没想到......”
“那孩子叫什么?”她歪着头,沉思三秒,“宝真......真是一个好名字。”
“没想到因为宝真......你再次‘活’了。”
“哎呀。”她叹口气,“真了不起。”
“所以......”
她实在没忍住,想试试把宝真也夺走,看看她还能怎么样。
本来她一辈子、都不可能有机会为她自己、为她最挚爱的宝真报仇......“谁能想到呢......末世来了。”
林若水摇摇头:“可见命运真的无常。”
王婆牙齿咯咯作响。
所以......所以......
“哦,”林若水又好像想到什么似的,“你也用不着怪小瓷......因为我根本不是为了她去的极光大学......”
“你搞错顺序啦。”
“我去那里......从始至终为的就是你的宝真呀。”
王婆愈发没有血色的面容更加取悦她了:“所以,你也用不着恨穆涟......你还杀了他......你杀他干什么呢?”
“为了能找到你,他做的可一点也不比你少呀。”
“无论是你、还是你的宝真......都是因你而死。”
“就连你的爱人、爱你的人......也被你亲手杀了。”
“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选择,跟别人没有一点关系。”
她声音愉悦地说。
王婆盯着她。
她依旧如同当年一样漂亮......她一直这么漂亮。
当年的评选根本不公正......无论是当年、还是早已破败不堪的现在......她从来都是比不上她的。
王婆深深闭紧眼:“你觉得很有趣么......玩弄别人的命运......”
林若水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王婆已经完全不想听下去了。
“我对不起宝真......我会杀了你......杀了你......再自尽下去陪我的宝真!”
灰蒙蒙、湿漉漉的雾气像一柄利剑、直直朝林若水刺过去——
又被穆远澜捏在手里。
他没有使用异能。
掌心瞬间便被雾气灼出伤痕。
但他依旧面无表情。
“抱歉。”
他似乎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抱歉......哈哈!”
王婆笑容狰狞又扭曲:“但凡你真有一点感觉抱歉......就该让开!让我杀了她!”
林若水再次笑了:“你又凭什么说这句话呢?在你面前的这个人——难道你忘了?你可是亲手杀了他父亲......他又有什么错呢?一出生就没了......”
“住口。”
穆远澜声音淡淡地呵斥。
被亲生儿子毫不留情地呵斥林若水也不生气,再次换了个姿势,懒洋洋地靠进了椅背里。
“抱歉。”
穆远澜又重复一遍。
“但我不能让你杀了她。”
他说。
“呵......哈哈哈哈!”
王婆凉凉笑道。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
“那我就连你一起......”
“等、等等......”
江幼瓷弱弱地举起一只手。
“王婆......澜澜哥哥......你们先不要打啦......”
她怂怂地挪了挪脚尖:“主要......主要是......”
她向窗外指了指:“现在......天黑了......”
......天黑?
天不是早就黑了么?
他们来参加晚宴时就已经是晚上七点。
而现在又是昼短夜长的冬天......早在他们来这里之前,天就已经黑了。
“不、不是......”
江幼瓷糯糯地说:“不是那个黑......”
是黑暗......在白昼市、流星带来的黑暗、能吞噬一起的黑暗......好像来了。
什......什么?
众人朝窗外看去——
窗外。除了黑暗只剩黑暗。
似乎除了黑暗外的一切......都在不知不觉间消失了。
黑暗......已经到了江海不夜城。
江幼瓷吸着鼻子:“所以......要不......你们先别打啦......”
他们已经完全被困在黑暗中......还是先想想要怎么才能活下去叭!
呜呜呜呜!
“啊,原来是这样......”
林若水拿手拖着下巴,定定朝窗外望了一会儿,再次笑了:“但你们也用不着想那么多。”
什......什么?
众人看向她。
就见她施施然地从椅子上站起身。
“你们都变成机器人了......想来即便是黑暗......应该也不愿意吃几块废铁吧。”
什......什么?
众人试探着动了动......发现竟然连简单的动作做起来都很艰难。
“我的异能。”
林若水笑道:“你们穿了我准备的衣服,现在已经变成了我的机器人。”
“怎么样?......命运是不是很爱开玩笑?”
“你!”
众人愤愤看着她。
但除了江幼瓷和贺别辞,几乎所有人都换上了她准备的衣服......根本动不了了。
她看向贺别辞:“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贺先生从不杀人......那我应该也不是例外吧?”
贺别辞笑了笑:“当然,我爱好和平。”
于是,林若水才抽空看向站在身前的穆远澜,说道:“澜澜,我们也该离开这儿了。”
什......什么?
江幼瓷怔怔看向他们。
“穆阿姨......澜澜哥哥......”
穆远澜看向她:“小瓷......”
贺别辞轻轻抓住她的手,十指相扣:“瓷瓷跟我不能分开啊。”
他笑眯眯的,目光滑过穆远澜——看向他身后的林若水。
他的意思很明显。
如果他想带走江幼瓷——那他就不可能轻易放林若水离开。
穆远澜抿了下唇。
像提一个沙包一样,单手提起林若水——没入深不见底的黑暗中。
“等等!等等!”
江幼瓷急急往前两步想要叫住他们。
——却被贺别辞拽住、轻易就带进怀里。
“黑暗会吞噬一切,瓷瓷也想被黑暗吃掉?”
江幼瓷哭着摇头:“可是......可是......”
澜澜哥哥和穆阿姨进入黑暗中......
他们还能活着嘛?
“别可是了。”
何察声音颤抖地说:“你们两个能动的倒是想想办法......如果黑暗再流淌一会儿......”
那这大厅里的所有人,就全成了黑暗的自助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