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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骂死她也不动弹了。
结果,这回董师傅居然没吱声儿,算是通过了?
一边憋着股子气儿劈线,一边用眼睛瞄着做活的董师傅,她倒要瞅瞅,这又是黑又是蓝又是绿又是紫的,她老人家到底怎么绣在红色的荷花上!
以她自己的本事,用个三五种就不错了,绣出个花来,也不过是荷花,难道成了牡丹不成。就是牡丹,也不必用那么些奇怪的颜色吧?或者,大师傅之所以称大,就在这些个上头?
董师傅发觉了她的小心思,手上不停,口中却道:“你斜着个眼珠子做什么呢?小小年纪,也不怕将来长成个歪嘴斜眼儿的傻子!老实做你活,取个线墨迹半天,你还有理了,今天这些线不弄完,别吃午饭了!”
吓的柳儿十指翻飞,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如今跟着董师傅,活多压力大啊。
不过,该斜眼儿溜着还是要溜溜,她还想瞧瞧,这么多颜色弄出来的荷花,长什么个狗样儿呢。
入冬天气转寒,董师傅咳嗽不见好反而重了些,柳儿的活计又多了一项,熬药。
依着医嘱,柳儿看着小炉子上的药铫子,炉子放房外廊下,原本想放房里,董师傅嫌药味儿,少不得挪出来。一边看着炉子,手上却不能闲着,董师傅可没说今天的活没做完也可以吃饭,不过看柳儿进进出出洗了几次手,难得没被骂。
现在柳儿是自觉保持手的干净干爽,嫌干燥难受,偷偷托胖丫买来手油,在手背上擦了没香味儿的薄薄一层润着,好在这手指头是越来越好使,没多久这劈线已经达到三十二开,速度也快,再没因为有关线的事情被骂过。
甚至有时,胖丫偷偷找她帮忙,不忙的话她也愿意帮一把,估计她娘王婆子说了什么,再说她也替她和绢儿顶了董师傅这口缸,两人的关系倒是好了许多,去厨房取东西更招王婆子待见了。
快入冬的时候府上发了棉衣,别看府里比徐家富贵许多,说实话,柳儿摸了摸,这棉衣,还真不如人家徐家厚实,尽管面子布料好些。
好在董师傅身体弱,屋里不但烧了火炕,炭盆也多了一个,倒是暖和,即便这样,咳嗽刚好了没几天,不知怎么又受了风寒病倒了。
柳儿这使唤丫头,说不得开始伺候病人,以前也没少做,倒不慌乱,她们屋里暂时停了针线,而她需要劈的绣线却多了。
无他,现今她在绣坊里,以劈丝精细速度快著称。更有甚者,有求必应,笑脸送货上门,被拉着聊几句也是必然,至于她反过来好奇地问些绣活上的事儿,也没人在意她,基本上是有问有答,人缘却空前的好。
尤其跟几位大师傅,都得意她,暗里嘀咕那董师傅脾气不好眼光倒是不赖,找了个好丫头,便是尖酸些的小刘师傅,也挺待见她。
不过柳儿看董师傅一直不见好,有些忧心,尤其下了一场雪后,更重了些,外感风寒,内里饮食停滞,两天水米未进。
柳儿急了,找刘嫂子又请了大夫来,又重新问诊开方抓药煎上,杨大娘来看过后,也吩咐尽管看不必担心银子,回去后赖二奶奶又差人送来些补品,叮嘱柳儿好生伺候。
柳儿无法,说不得拿了被褥,就在董师傅床边打了地铺守着,饶是她胆大,夜里也不时起来探视,很怕董师傅这副稍显孱弱的身子就这么去了。
这也是柳儿头一次,这么仔细打量董师傅,平时不敢的,却忽然发现董师傅居然长的很不错,眉清目秀的,平时肤色苍白,衣着打扮也简单素净,冷眉冷眼口角锋利,很容易让人忽略她的长相儿。如今近了一瞧,想必年轻时也是个美人儿。
一连两天,好歹在王妈帮忙下,给董师灌了药下去,每天给她擦了脸梳了头发换了里衣收拾齐整,柳儿每每累的满头汗,又得接茬收拾自己。
说实话,她这一点小身板,做这些还真是吃力,奈何除了王妈刘嫂子,别人离的老远,平时都被这位得罪光了。
柳儿想着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儿,早上起来又去厨房端了米汤,央了王妈帮忙,总算给灌下去半碗。
就这么着,每天精心伺候,董师傅总算是渐次缓了过来,五天后能吃下半碗稀粥不用人灌,虽说仍昏睡的时候多,柳儿却长出了一口气,能吃东西就好啊。
王妈见了念佛:“菩萨保佑,董师傅总算有望了,再这么下去,说不得该准备后事了,你这丫头倒是个能干心善的,会有好报的。”
柳儿连道应该的,却并不放心上,本来便是她的分内事。
这一日桃儿趁送东西的功夫也过来看柳儿,两人在一边说话,桃儿看左右没人,忍不住道:“董师傅究竟怎样,这么三日咳嗽两日病的也不是常法,每年她都是要闹两起,那身子仿佛风吹就倒似的,谁知哪天……反正你心里也要立个主意才好,前儿姑娘还念叨你呢,夸你会伺候人,要是有这个心思,可要想些法子才是。”
柳儿听了,心知桃儿也是为她好,不过对这边的日子她倒是没什么不满的,心里踏实着呢,遂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董师傅是个好人,虽说脾气不太好,却没坏心的,现今我别的不想,只想好好伺候她,也跟她学些针线,这边人少,活多些却省心,但凡能一直伺候她,也算是我的造化了。”
桃儿听了,想起什么笑了起来,低声道:“以前我姐姐刚进府伺候的时候,就想来这边学针线的,不想被大姑娘看重,就一直伺候大姑娘,后来我进来了,她和我娘就想让我过这边来的,不过也没成,我姐姐还道可惜了的,如今倒是多少明白了我娘和我姐的苦心,我本来不是那伶俐会讨主子欢心的,有一技傍身才好在主子身边立足。若论起来,你倒还真是有造化,如今我看你的针线倒是真比我强些,下回我拿了活计来,你帮我指点指点吧,你可别推脱。”
柳儿闻言好笑,指着她道:“还说这话,难道姑娘身边的姐姐们还不够瞧的,我看姑娘用的东西,可都精致着,家里又有现成的绣娘师傅指点,难道现今那些姐姐们,都不入你老人家的眼,单抬举我一个!”
桃儿正色道:“这倒是真的,别看我们府上有绣庄,绣娘一大把,只不过便宜了姑娘们的穿戴罢了,若说女红针线上头,从来二奶奶不舍得姑娘吃苦,只略过得去便可,说是两位姑娘将来是要享福的,自有好的东西受用,不必点灯熬油的练针线,没的熬坏眼睛累坏了腰颈,所以这上头倒并不怎么费心,只眼光倒是有的,连着身边伺候的丫头也不过比外面略强些,做些姑娘贴身物件,跟这边绣娘根本没法比。”
柳儿看桃儿说的真切,知道推脱她也不信反而惹她不快,只得应下,不过丑话还要说到前头,免得将来她失望。
不过她说也是白说,桃儿明显不以为然。
显然柳儿低估了自己的能耐,桃儿来了两次倒是对她越发推崇,何来失望一说,这是后话。
再说董师傅的病,以前贾府,无论上下,只略有些伤风咳嗽,总以净饿为主,次则才是服药调养。弄得身上不舒服,肚里也不舒服,那滋味儿柳儿是尝过的,效验与否倒在其次,滋味儿实在不好受。
而一些积年的贫苦老人家则总说,多吃些才有力气把病扛过去,柳儿深以为然,所以少不得好生奉承王妈,变着法儿的弄些好克化的软烂吃食,给董师傅调养着。
董师傅病有起色是件好事,尤其是,估计看在自己这么尽心竭力伺候的份儿上,应该有一阵子不会骂人了吧?好歹也该歇过气来,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