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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名客:“?”
片刻后,几人站在了北舟的棺椁前。
无名客端端正正上了一炷香,轻声道:“数年前一个雷雨夜,我在山顶意外见得天地之变,阴阳之化。那一卦耗尽我半生修为,不得不闭关数年。异世之人远道而来,对此世来说,却是意外的转机。然而潜龙勿用,陛下初来乍到,命格重写,中有大凶之劫。”
他微微一叹:“欲涉大川,当有益道。北舟陪伴陛下渡过此劫,也是求仁得仁了。”
庾晚音似懂非懂,忍不住问:“先生劝北叔来都城找陛下时,已经知道他会……挡灾而死了吗?”
无名客沉默不语,面现悲悯。
庾晚音有些不能接受。
勘破天机者,却不能救人,甚至还要从中推波助澜,引领他们走向既定的结局。既然如此,勘破又有何意义?
无名客转身望着夏侯澹:“北舟曾对我说过,他身死之后,希望能葬在故人身边,永远陪伴她。还望陛下成全。”
夏侯澹点头应了。
庾晚音心中涌现出无数疑问。
无名客能算出所有人的命运吗?那他知道夏侯澹的未来吗?这未来还有多长?能改变吗?
他勘破天机后送来了林玄英,而林玄英这么多年四处求解,却依旧对夏侯澹的毒无能为力。这是不是意味着,无名客也束手无策?
又或者,夏侯澹存在的意义就是为这片天地带来新生,然后像流星一样消逝?
然而他们已经走投无路,仅存的希望就在眼前。
庾晚音张口欲问,却被夏侯澹抢了先:“依先生之见,夏侯泊该如何处置?”
无名客:“帝星未复明之前,国之气运一直悬于武曲贪狼。而今贪狼已陨,武曲黯淡。但气运仍未完全归拢,此时若让他死于非命,武曲寂灭,恐伤国祚。万望陛下三思。”
夏侯澹:“难道为了世界照常运转,必须养他到寿终正寝?”
“事无绝对,只消帝星归位后……”
夏侯澹举起一只手:“慢点死就行?”
无名客:“。”
无名客:“是这个意思。”
他眯起眼睛捋了一把雪白的长须:“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天地之间自有大势,犹如洪流,汤汤然而莫能遏。如果逆流而行,常如螳臂当车,无从破局。”
庾晚音总觉得他意有所指。
她那憋了一路的问题就在嘴边,此时却不敢问出口了。她害怕答案是“听之任之”。
无名客恰在此时道:“顺天命之所指,此之谓闻道也。”
庾晚音的心一沉——说这句话时,他的眼睛直直望着自己,其中似乎有诡秘的笑意。
无名客轻声问:“记得我当年寄来的那二十四字么?”
皇命易位,帝星复明。荧惑守心,吉凶一线。五星并聚,否极泰来。
或许是因为听多了无名客神神叨叨的禅机,这天夜里,庾晚音做了一个梦。
她在穿行过一条狭窄的长廊,迎面遇到的宫人每一个都神情焦灼,一副大难将至的模样。他们如此惶急,以至于对她行礼都很敷衍,更无人张口问她为何来此。
她的手在袖中打颤,掌心被冷汗打湿,不得不更用力地捏紧手中的东西。
她要做什么?——去杀一个人。
为何要杀他?——想不起来,但必须去,马上去。
“庾妃娘娘,陛下正等着呢。”安贤推开门来,朝她行礼。
安贤?安贤不是被端王拧断了脖子么?自己又何时变回了庾妃?
庾晚音隐约意识到这是梦境,然而梦中的四肢却脱离了自己的掌控,一步一步地朝着那张龙床迈去。
不能去,快停下!
她撩开床幔,颤声道:“陛下。”
床上形如枯槁的人动了动,一双阴沉沉的眼睛朝她望来——
庾晚音喘着粗气弹坐而起。
“晚音?”睡在旁边的夏侯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庾晚音仍然僵直着,发不出声音来。
夏侯澹支起身,让守夜的宫人点起灯烛,又把人挥退了,转头望着她:“怎么脸色这么难看?做噩梦了吗?”“你还记不记得……”庾晚音发现自己声音嘶哑,“刚认识的时候我告诉你,《恶魔宠妃》里的暴君是在全书结尾处死于刺杀?”
“嗯,但你当时想不起刺客是谁了。”
庾晚音艰难地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她刚刚想起来是谁了。
原作中的她对端王一往情深,却处处被谢永儿压过一头,始终得不到心上人的青眼。她几次三番作死后,端王甚至对她心生厌恶,直言再也不愿见到她。
绝望之下,她送了端王一份终极大礼。
她用淬毒的匕首刺伤了夏侯澹,给了端王一个名正言顺入宫勤王的机会。
暴君伤重而亡,妖妃却也没能善终。端王不允许自己的光辉一生里留下谋逆的污点,赐了她三尺白绫给暴君陪葬。
是啊,一切都是毒妇作乱,伟大的救世主别无选择,只好含泪登基。
尽管知道这段剧情只属于原作,庾晚音还是被这个梦的内容和时机恶心到了。
夏侯澹:“梦见什么了,要不说给我听听?”
“……没什么。”庾晚音说不出口,低声咕哝,“就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偏偏是在今天,见过无名客之后……”刚见过一个神棍,转眼就梦到早已遗忘的剧情,让人很难不视之为某种征兆。
她不肯说,夏侯澹也就不再追问:“没事,梦都是假的。你只是最近心情不好。”
他点评得客观极了,仿佛她“心情不好”只是因为晚饭不合口味,而不是因为自己快死了。
庾晚音吁了口气:“睡吧。”
正如他所说,这段剧情当然不可能发生。谢永儿已死,夏侯泊已残,原作中所有的天灾人祸都被扼杀在了摇篮里。他们已经改命了,甚至连天上那所谓的“五星并聚”都已经过去了……
庾晚音浑身一震,再次坐了起来。
不待夏侯澹问询,她径直跳下床飞奔到窗边,推开窗扇朝外望了出去。
夏侯澹:“你怎么连鞋都不穿?”
窗口视野受限,庾晚音看了半天没找到,又冲出了后门。
夏侯澹披头散发追了出来,为她罩上大氅:“祖宗,穿鞋。”
庾晚音站在院中冰冷的石砖地上,凝固成了一尊仰头望天的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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