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万景笙歌不夜城(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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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一年、中秋
皇宫
中秋佳节的到来，给平日里肃穆的皇宫披上了一层热闹的外衫。王孙贵族忙着参加宫宴，就连宫仆也忙着为宫宴做准备。
与繁忙的其他宫殿不同的是，华清池旁的草地上正平静的坐着两小儿。贺轻朝看着天际尚未全然冒出轮廓的圆月，突然开口朝身边的幼幼问道，“你自出生就在皇宫吗？”
“倒也不是。”幼幼停下咀嚼，将摆在身上的盘子放到草地上，随后躺了下来，单手支撑后脑勺，“我是去年正月里才入的宫，我家里本是种地的，阿爹待我很温柔，时常会陪我放风筝的。我记得那天下午我正放着风筝，阿爹突然哭了，我问阿爹可是哪里不舒服，阿爹说没事，我也是那天晚上才被送进的皇宫。”
幼幼顿了顿，狭长的明亮的丹凤眼倏地蒙上一层雾气，“其实我是知道的……阿朝姐姐，其实我是知道的……”贺轻朝听着身旁的幼幼哽咽了一下，“那个时候我已经五岁了，相比才三岁的幼弟，我在皇宫活着的可能性不是更大吗……”
贺轻朝知道幼幼与其说是在询问她，倒不如说是在说服自己，她不知道如何去安慰幼幼，相比起幼幼，她连自己的阿爹都没见过，甚至都未曾听她的母亲提起过她的阿爹。
她只听云博婶子和竹一说起过自己阿爹与母亲很恩爱，可是她却从未亲口听母亲提起过，每每她问起，母亲总会敛下眉头不语，她不喜欢看母亲那般样子，久而久之也就不再追问。
贺轻朝向后仰去，手臂在两侧支撑起上身，举头看着天际的圆月，距离离开漠地已经过了大半个月了，母亲的来信她一封也未收到，如今倒也不知母亲在漠地可曾一切安好。
“阿朝姐姐，边关好玩吗？”幼幼微微偏了一下脑袋，看着贺轻朝轻声问道。
“边关……是会死人的……”
“死人！为什么要死人，活着不行吗？”幼幼激动地支棱起身子，盘起双腿，注视着贺轻朝的侧颜。
“没人不想活着，可是边关啊，是有战争的，有战争，就会有人死。”贺轻朝回视对方，轻嘲道，“不然你以为今晚大宋京城的万景笙歌是哪来的？”
她随手拔了一根身侧的草，叼在嘴里，“是我母亲！”她看着幼幼，一字一句，“是我母亲常年累月打出来的！是我贺家的祖祖辈辈护出来的！”
“那为何……”六岁的幼幼无法体会贺轻朝此时的心情，他隐隐察觉到身边只比自己大一岁的阿朝姐姐似乎与自己不是一类人，“阿朝姐姐……那为何你母亲贺将军不来京城啊……明明那些身上穿金戴银的达官贵人都是在京城生活的啊！”
幼幼不知自己的反问却让身侧的贺轻朝一震，他看到阿朝姐姐口里叼着的草掉在了地上，想要帮阿朝姐姐再摘些草留着她叼，却听对方轻轻呢喃，断断续续地说着让他听不懂的话。
“是啊……贺家忠心耿耿对待大宋，对待皇室，为何却不是定居在京城，为何……”
她自是知晓原因，不过是因为大宋历代国君需要的只是一把趁手的刃，一把杀敌的刃，而不是功高震主的威胁。
一直以来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的答案，不过是因为她不想用恶意去揣摩让贺家忠心护着的皇室，以及……她所以为的最好的宋姐姐。
身侧六岁的幼幼听不清贺轻朝在说什么，贴近后却看到他的阿朝姐姐正闭着眼躺在地上，眼角划过一滴泪水，顿时急的手忙脚乱，将手里摘的一把草连同根茎上的泥巴全塞到了他的阿朝姐姐嘴里。
贺轻朝懵然的睁开眼，起身吐出嘴里残留的泥，呆滞的看着幼幼。
圆月的轮廓彻底出现在天际。
华清池旁，六岁大的孩童同样有些呆滞地看着比自己略大一岁的阿朝姐姐。
那双狭长的眼睛泛起雾气不停眨巴着，成了贺轻朝多年后再来京城，看到温润少年郎的最深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