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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职人员的领口被浆洗得很是坚硬。
江舫扯着领口.活动了一圈, 还是觉得没能将自己从绳套一样的窒息束缚中挣脱出来。
他有些喘不上气,因此他烦躁不堪。
穿着长袍、担任“来教堂免费工作的信徒”角色的耳钉男爬上楼梯,瞧见了并肩站在窗前的两人, 也没多想, 热情招呼道:“老大,南哥——”
江舫半张脸转过来,目光和夜色一样冷:“滚。”
耳钉男吓了一跳, 刚迈出的脚还没来得及沾地, 就硬扭了180度, 利索转身:“好的呢。”
南舟好奇地看了江舫一眼。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江舫这样情绪失控。
江舫向来是很文雅的, 圆滑温柔, 对任何人看起来都是一碗水端平,毫无偏颇, 大爱无疆。
以南舟对人情迟钝的敏感度,他不很能理解, 明明顶着这样一张笑眯眯的脸的江舫,为什么会让队员们敬而远之。
然而耳钉男没能解答他的疑惑,而是自顾自登登登逃下了楼。
“……走?”
长久的沉默后, 江舫续上了这个话题。
他刚才话音中的暴躁和压抑都被匆匆收拾起来,语调轻快得甚至有几分飘忽:“你要走去哪里?”
南舟:“我也不确定。”
南舟:“但是我不跟你们走了。”
江舫有些发怔,回过神来后,嘴角的笑意反倒有了扩散的趋势。
他喃喃自语:“‘你们’?”
他的手指在身前攥紧,咬紧牙关, 酸涩地重复道:“……‘你们’?”
江舫的语气过于微妙, 不禁让南舟开始反思自己的代词有没有使用错误。
确定无误后, 南舟抬起头, 肯定道:“是, 一直都是你们。”
南舟知道,队里的大家都是想要和他亲近,却又怕他的。
他和这个队伍唯一真正的亲密联系就是江舫。
可另一方面,南舟虽然不敏感,他也能知道什么是忽远忽近、忽冷忽热。
江舫无数次想要抱住自己,可又会在他给出回应时松开手。
他只在某个夜间,被原因不明的梦魇惊醒时,会用指尖探入自己的枕下,轻轻摸着自己的指关节,寻求某种安慰。
以南舟稀薄的、和人相处的经验,他无法解析出这是因为什么。
在他看来,他和江舫处来处去,同生共死,到了现在,你还是你,我还是我。
江舫抑着声音问他:“想去哪里?”
南舟:“走一走。或许找一找其他的队伍、去通一通其他副本。”
江舫:“跟着我们不能做副本吗?”
南舟:“不一样。”
江舫:“哪里不一样?”
二人本来一个问,一个答,语气平缓,气氛融洽,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妥。
但南舟注意到,江舫单手扣住了另一手的手腕,仿佛在压抑体内某种蠢蠢欲动的欲望。
他向来稳如泰山的双手在发抖。
这罕见的场景,让南舟开始真情实感地担心起来。
他反问:“舫哥,你不舒服吗?”
……不是不舒服,是不对劲。
这太不对劲了。
在江舫掌中,向来井然有序、操盘得宜的牌局天地翻覆了。
江舫现在努力不去看南舟,因为他需要克制自己,不可分心。
他一瞬间涌起的渴望,宛如强大的潮汐,要把南舟吞没其中。
他想要把他锁起来,困起来,哪里都不让去。
江舫是狡兔,始终习惯给自己留足后路。
他知道南舟的弱点在哪里。
南舟看似无坚不摧,天敌只有满月。
但江舫看过无数遍《永昼》,他知道,南舟存在一个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晓的弱点。
——他的脑袋里,住着一只小小的白孔雀。
那是光魅菌株扎根在他脑中的产物。
它既是他的力量之源,也是他最易被人拿捏住的把柄。
换言之,南舟的精神相当脆弱。
如果江舫想,他可以利用南舟此时对他绝对的信任,从物理上将南舟的精神摧残得七零八落。
但江舫什么都没有做。
他只是微微颤抖着双手,和他并肩站着,看着月亮,任心中的潮汐将他的理智撕碎、再重组。
见江舫不答话,南舟也不再追根究底。
他说:“不一样的。”
江舫在如同高空弹跳的心绪拉扯下,语气平稳地问出了那个最关键的、却被他一直回避的问题——
“为什么?”
为什么突然要离开?
是自己做了什么吗?是惹他生气了吗?
江舫不断逼着回想自己这些日子与他相处的点滴,想得心尖都发了疼。
南舟重复道:“‘为什么’?”
接下来,两人间陷入了怪异而长久的沉默和对视。
望着他眼中自己的倒影,江舫才猛然醒悟过来。
南舟也在问他,“为什么”。
南舟摸摸自己的心口,回味着今天自己在和心口位置平行的彩色玻璃上画着圈,想把人圈入心脏的动作。
可就在那一刻,他清晰地认识到,江舫不想被他圈进心里。
因为他不是人。
南舟看了许许多多的书。
那些书讲的是人类社会,在他脑中植入了一个固定的程式,几乎让他以为,他也是人了。
可那毕竟与他无关。
他无法解剖自己。
他说不清自己的快乐是不是也是因为多巴胺的分泌。
他不知道他的爱情是不是也源自于费洛蒙。
书上说,男性不具备生殖繁衍后代的雌□□官,而他在外观上具有一切男性的性征,但因为不是人,他甚至无法确信自己是否能怀孕。
南舟只是虚拟世界里的南舟。
他不可爱。
因为他再像人,也不是人。
南舟说:“你们一直在被游戏背后的力量推着走。你们的目的是要活下去,要通关,要活着出去。可我和你们的目的不一样。”
“我甚至不知道,如果我在这里死掉,我会去到哪里。”
“是回到永无镇?还是彻底消失?”
“所以,我想要离开你们,去找别的办法,接近那个力量。”
“然后……”
他没有说接下来的内容。
和江舫的沉默相比,南舟已经足够坦诚。
但他也能感受到心尖上细微的、切割似的疼痛。
这感觉过于陌生,南舟也不懂得如何回避,因此只能一边任由被心中无来由的酸涩磋磨,一边认真地望着江舫。
“舫哥,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他口齿清晰道,“我想……我的诞生,就是为了和你度过这几个月。这也许和我之前经历的一切一样,都是书里的情节,可这是很开心的情节。比我之前在小镇里过的每一天,加起来,都要更开心。”
江舫张了张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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