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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草结籽,风摇叶,入夏之后暖风酥软。
城外远处,一川河水徐徐,亘古流向东方。那河畔的甲子桃难得开花,让如常的日头平添几许新奇,正如人梦里想起乌兰,醒来记起清吾,转头又看见个邋遢马夫。
入城后老李头拉着车去的香五里,他说除了黄酒有名,香五里还卖椒酒屠苏,少爷铁定没喝过。
香五里以药入酒,萃其半年,曰为屠苏。
记得东都有正月里饮桃汤、进屠苏酒的习俗,苏锦清闲坐在香五里的路边棚子里豪饮一口,甫一入腹,七荤八素差点没把苦水倒了出来。
殊不知这大名鼎鼎的屠苏酒,香是真香,辣也是真辣。
那老板娘见了小公子窘态,笑着问要不要给公子再掺些水让口味淡点儿。
苏少爷不肯服输,又满上一杯,便见街面上有个丑得不堪入目的矮子赶着马车过来。
那矮子似远远闻到酒香,他咧嘴一笑停下,驻马石上栓好了缰绳之后掀开帘子,又殷情托着个身段诱人的红衣女子盈盈下来。
那女子一眼便看见自己,叉腰露出两只小酒窝笑道:“苏家那小三呀,见了姐姐还不来扶上一把,可是没瞅见这新买的长裙坠地不便?”
苏少爷恍然大悟,记得有个叫第五晴的女子梦寐以求要来东都,而今看来,她不仅来了也真得了太子垂青,不然,自己再想不出谁能让见多识广的世子赞一句沉鱼落雁。
苏锦一顿后仰头说道:“老板娘不懂,剑客酒入豪肠,七分酿成了月光,余下的三分啸成了剑气,再绣口一吐便是半个江湖,可惜你这酒实在甘冽辣喉,不小心吐得多了点!”
见那老板娘翻着白眼而去,苏少爷又冲棚外笑道:“如此温婉可人,就不知来的是哪家娘子?又可能喝得惯这屠苏美酒?”
大当家想学人含蓄一些,偏一手卷着马鞭笑成了人仰马翻,她看了良久福礼才道:“奴家姓洛名红霞,见过苏三少爷!”
大当家坐下喝酒时完全忘了该如何温婉,她暗送秋波时还是一样喜欢用过脚尖撩人大腿,说自己原来觉得没什么地方好去,现在觉得没什么地方好留恋,顺道东都,喝完了酒还要赶路去留雁城。
她又说二毛长了个子,留在山阳城帮人打更,原先打更那人老了,养了个闺女愿意过几年嫁他。他也喜欢学一门手艺,混一口饭吃,娶一个婆姨,生几个崽子。
她还说江湖有时候很大,有时候又很小。
红娘子不再是空桑山的大当家,也装作不知自己是博山侯府的少爷,便一杯杯喝酒,说一桩桩趣事。
苏锦说留雁城可不是好地方,红霞姐此去,未必能寻得好人家。
洛红霞摇头,喝完了桌上最后那壶,又让苏少爷送了一坛搬上马车,而后催促矮骡子赶紧出城,生怕喝得上头不愿再走,还道日后相见,说不得自己已经是留雁城里的城主夫人了。
今日接连送走两拨人,前者望他走得快些偏要行得慢,后者恰巧相反。
而留雁城要往西走,那里不归北燕,也不归西秦和南卫管,听说人死在大街上不会有人帮忙收敛,日头再毒些都能慢慢晒成肉干。
人说,如果剑阁是江湖最高的峰,那留雁城便是江湖最深的水。
这日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走时,漫漫的青石板路突然变短,洛红霞喝酒红了脸坐在车里探出脑袋,头上别着支如火的头簪,她轻敲着马鞭侧眸看来,轻轻一笑,说,或者我当城主,等苏三你再无事可做,便来当城主夫人也行。
这妖精要人命地轻佻一笑,不知今晚会不会梦到。
苏锦笑了笑,很想说“好”,若是肩上没有千斤担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