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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陡,运输成本太高,养殖风险也增大了,蜂场也需要平坦的地方放置蜂箱,往南山大沟深,公路边平坦的地方不多。

    那一年,我却意外地发现,在樊学和张崾崄的中间,来了一对养蜂人,他们是夫妻俩,都很年轻,蜂场规模也不是很大,。他们在公路边清理了一块地方,放置了蜂箱,又搭了一个三角形的帆布帐篷,帐篷很小,只能放置一张床,站在外面能清楚地看到帐篷里的情景,铁架床歪歪扭扭,床上铺着薄薄的被褥,床下都是锅碗瓢盆,还有瓶瓶罐罐,都是些做饭的家伙什。

    路过蜂场的时候,我想坐下歇息,其实更多的是我的好奇心,这里天大地大,哪里都可以歇息,坐到地老天荒,也不会影响交通,但我还是选择在蜂场休息,那样还可以和这对夫妻说说话,也可以近距离的观察蜂场里的蜜蜂,成年的我,再也不会像少年时那么害怕蜜蜂了,只要你不要招惹它们,蜜蜂是不会轻易叮人的。

    女人坐在蜂场附近的一棵树下,男人头戴纱帽正在蜂箱跟前忙碌,我走到女人跟前,微笑着同她打过招呼,女人也同样微笑着,但是,她说什么,我却并没有听懂。

    我坐在她跟前的另一张小马扎上,问她:“你们是哪里人?”

    女人又说话了,但是那语调里,我竟然没有一个词能听懂,女人似乎又说了一句什么,我还是傻傻的,后来,那个男人回了我一句:“我们是四川人。”男人又说了几句,除了这句,剩下的我还是一句都没听懂。今天,我的身边也有四川的朋友,他们说的话,我还是能听懂一些,但是,当年不知为什么,硬是没听懂他们两人的话语,不知道他们是四川哪里的。

    不能交流,我们就只好坐着,女人偶尔说几句,不知道是说给男人的,还是说给我的,抑或是说给自己,反正,我除了微笑,不知道还有什么表示。

    女人皮肤微黑,穿着白底的蓝花衬衫,头戴一顶凉帽,即使在树下也没有摘下,她的身材很臃肿,小马扎压得咯吱咯吱的响,我以为她只是太胖的缘故,直到她起身的时候,我才发现她是一个孕妇,看样子,快要临产了。

    就这样坐了一会儿,我就起身告辞了。

    两个月后,我又过蜂场的时候,女人依旧在树下坐着,这时的她,怀中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儿,或许是那时候自己还很年轻,什么都想看一眼,包括这个小小的婴儿,我想知道,四川的婴儿和我们本地的婴儿有什么不同,在本地,两个月的婴儿,是不允许抱在外边的,用大人的话说,不能见风。

    我走过去,同女人笑笑,算是打过招呼了,我们之间,就像会说话的哑巴,语言是没有用的。我照例坐在女人旁边的小马扎上,伸头看看小家伙,他睡得很香,皮肤像他的母亲一样,黑黑的,皱巴巴的,像一个小老头,额头的胎垢还没有褪干净,他瘦瘦小小的,脑袋很大,像一个豆芽菜。

    天很热,女人起身回帐篷了,我还想多坐一会儿。女人又回来了,给我端来一个搪瓷缸,是水,我接过来,喝了。

    临走时,我从布包里倒出了一些小苹果,这些小苹果,正是时下当季的,比大苹果成熟早,皮薄,很美味,我返回张崾崄的时候从树上摘得,非常新鲜。

    女人很高兴,这些水果,在当年,他们根本吃不到,老百姓即使吃不完,也不会去卖,除了他们去买,但是又不是每家都有,去哪里买,对他们外地人来说,也是问题。我家就有很多果树,单单杏树就有五六十棵,每年杏子成熟的季节,每天早晨,树下都是黄啦啦一片,实在吃不了,就送人,再不济就倒进猪圈喂猪。除了杏树,还有几十棵桃树,桃子成熟时,硕大多汁,压断树枝是常有的事情,有一年,压断了一根树枝,身强力壮的父亲愣是没有扛动。此外,还有十几棵梨树,金秋季节,梨子成熟,一树树的金黄,像挂满了一树树的灯笼,我们下地的时候,包里都要装满梨子,美味、解渴。园子里还有李子树、苹果树等,这些水果,基本满足了我的口福,也间接地解决了我不爱吃黄米杠子的难题,它们可以代替,现在想想,那个年代,我之所以瘦成麻杆,这些水果,功不可没。

    感谢我的爷爷,这些果树都是他种下的,但是除了成熟的杏子、桃子,别的他一颗都吃不了,因为没有牙齿了,没有牙齿的爷爷却为他的子孙种了很多果树,他老人家的爱,就像这满树的果子一样,在岁月里成熟,在岁月里积淀。

    女人从帐篷里给了我一瓶蜂蜜,是玻璃瓶装的,足足有一斤重,我不想要,一再推辞,可是女人很热情,不知道还说着什么,一次次地把蜂蜜递给我,看着她抱着小孩,我就收下了。

    此后很久,我没有回家,等我再回家的时候,发现蜂场不在了,现场只留下几块蜂箱的木板,还有一个铁皮的桶,这种桶,是里面装满了泥土,留出灶眼,是用来做饭的,那个年代的养蜂人基本都是用这样的铁桶做饭,提进提出很方便。

    我在蜂场转了一圈,心里有些失落,本打算路过的时候,再和那女人坐坐,虽然,我们就像两个外星人一样,语言不通,但并不影响我们彼此欣赏,我用了“欣赏”这个词,请大家别笑,我觉得再找不出那个词来形容我的举动了,唯有这个词是最好的。

    铁桶半嵌在泥里,歪歪斜斜的,蜂场上的草都好像被什么捋了一般,倒在一边,我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里过水了,生长在本地的我本能地抬头看看周围的山势,公路从两山底部穿过,蜂场刚好就在公路边仅有的一块平地处,这里没有排水的地方,公路就是天然的水沟。小雨没有影响,大雨的话,从山上下来的浑水,在这里汇合,一定会漫过公路、蜂场。

    想想今年雨水特别多,公路一直中断,他们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要不怎么会这么早就搬迁了呢,搬迁的时候,怎么连他们做饭的桶都没有带走呢?

    带着满腹狐疑,我回到了家,向母亲一打听,我才知道,情况要比我想的严重的多。

    那年,雨水特别多,在樊学的北面,有一个地方叫石涝沟,山洪爆发,石涝沟的一座山倒了,堵住了河道,形成了堰塞湖,导致公路中断,甚至两山之间来往都要坐上简易的木筏,这在当地,也算是一道奇景。糟糕的是,石涝沟里的几处蜂场,全部被水淹没,养蜂人除了逃得性命外,什么都没有带走。最惨的是有一对养蜂人,逃到高出时,身上没有一分钱,他们看着沉没在一片浑水中的蜂场,女人当场昏过去,因为,他们的钱都藏在一个蜂箱里。

    这对年轻的养蜂人,母亲并不知道,但是,覆巢之下无完卵,他们选的那个地方,也一定在劫难逃,他们太年轻了,还不懂当地的语言,不了解当地的地形、气候状况,就冒冒失失地来到了这里。

    我不知道,他们最后还留存多少蜂箱,是从南面的公路搬迁了,还是一无所有了,我不得而知,只希望,他们是从南面搬迁的,南面百公里外是是甘肃环县,交通相对好一些。

    惟愿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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