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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长一段时间,在上个世纪的八十年代到九十年代,我遇到的的所有戴眼镜的男老师都戴着这种颜色的近视镜,这种镜片还会随着光线不同变色,阳关下如同墨镜一般的颜色,即使很近的距离,你都无法看清镜片后眼睛的表情,屋内会稍浅一些,但是,依然看不清眼睛的表情,除非你盯着对方,但是这又是多么没礼貌的事情,我不喜欢这样的镜片,但是它又的确能提升人的气质。宋老师个头很高,很清瘦,也更加帅气。没有沙发,他们先后在我的炕边坐下,这是是当地最习以为常的谈话方式,客人来了就上炕,单位也如此。

    他们两位都和我的年龄不相上下,罗老师单身,宋老师也是刚刚新婚,妻子在县城,处于两地分居,也许由于年龄的原因,所以,我们交流起来十分顺畅,打过招呼后,罗老师问:

    “今天上课感觉怎么样?”

    “还好!”我笑着答道,“就是开始有些紧张。”

    “有什么紧张的,你的水平应比我们都要好,教这些娃,脚踢手拨拉的事。”罗老师抽出一支烟,顺便给了宋老师一支。

    “哪里呀,你过奖了,你们是专业师范毕业的。”其实,罗老师的话也不无道理,高中的课程要比中专难度大一些,学习过程也更加扎实,不过,师范课程的设计应该更适合学生。

    “这些腾子娃,腾的伤心,刚升学那会,作业都是乱写的。”罗老师抽着烟说道。“腾子”是当地的方言,意思就是对不明道理的人的一种委婉的说法,类似于憨傻的意思。但是,我翻遍字典,也无法找到对应的字,可我又不想换一种说法,好像只有这两个字才能准确地传达出,他们说话时的诙谐和幽默,只好用“腾”字来代替。其实在当地的发音是四声,那样语气就更加强烈。

    我听后哈哈大笑,“不至于吧。”我说。

    “这还是好的,还有些干脆不写,长期养成的那种散漫习惯,能把人气个半死。”宋老师说。

    我笑得更加厉害了,其实对于当地的教学水平,我是了解一些的,只是没有想到会这么差,我笑着,心里还是有些悲哀。

    我虽然在樊学乡上的小学,但是三年级前,上的那叫一个曲折,光学校就搬了四次,随便找一个破窑洞,立块黑板,搬几张缺胳膊少腿的桌凳,就算学校了。直到四年级,乡里成立了中心小学,至此才安定下来。我记得我的同学,有的家距离中心小学有十几里路程,每天四五点就起床上学,到了冬天,夜更黑,他们就提着马灯,走在那曲曲折折的山路上,每天来回二十多里的路程,他们就这样寒来暑往地走了几年,直到小学毕业。

    他们精神,使今天的我想起来依然热泪盈眶,那时候太小,只知道他们家远,并没有太多的感受,经历了岁月的涤荡,今天的我才觉得这是多么的不平凡,他们的队伍中间,还有两个刚上一年级的小孩,因为他们村里没有小学,如果想上学,就必须到中心小学,这已经是距离他们最近的小学了,于是,一批批的学生,由哥哥姐姐带着,年年穿梭在这条曲折不平,却又通往知识的道路上,这种情形,我想很多地方都有,那些夜晚里,星星点点移动的火光,就是照亮他们前程的星星之火,今天的他们,也差不多和我一样的年龄,这些年少时的求知过程,将成为他们一生中珍贵的回忆,他们的心灵一定非常的强大,从此,人生路上没有他们迈步过去的坎,在这里,我也衷心地祝愿他们的人生更加美好。

    这些都是我上小学的事,几年过去了,情况有所改善,但依然很糟糕,对这些,我没有做过专门的调查研究,实际情况,可能比我了解的更糟糕。

    我舅舅家的几个表弟表妹,想上学就上学,不想上学就不上了,孩子还小,家长也不知道如何开导,先是提着棍棒驱赶到学校,有时候刚送去,大人还没回来,他们就跑回来了,学校太远,一来回十多里的山路,大人也累,如此几次,大人烦了,就告知,“以后可别怪我们没供你们上学!”孩子回答,“不怪的!”于是就回来放羊了。对一个十多岁的少年,他们懂什么,但是,陕北人耿直,直到今天,我的那些辍学的表弟表妹都没有一个怪罪我的舅舅。

    现在,他们早已成年,对他们孩子的教育却非常的重视,经常把他们当年的那些典故讲给他们的孩子听,一方面是教育孩子,我想,在他们的心里或许还藏着更深的情感吧,是遗憾、忏悔、还是心灵的救赎,或许,连他们自己都说不清,是啊,那是一个时代的发展印记,又怎么是一个人能说明白的呢?我想,有一天,他们还会把这些过往当作反面教材讲给他们的孙子听。

    还有一所小学,在樊学通往县城的路边,只有简单的一排房,两间教室,但是我路过了很多次,都没有见着学生和老师,那时候,我在上学,每年回家,都是假期,我想孩子们大概和我一样,也放假了。

    直到我高考结束,在社会上游荡,又路过了几次,学校的门还是锁着的,唯有一次,看到教室的门开了,还有几个学生在玩耍,门前坐着一个中年人,我想那肯定是老师了,他的装束和当地的农民没有两样,坐在路边,路过的车扬起阵阵尘土,灰头土脸的,说他教书吧,还不如说是看风景,有人路过就聊上几句,无非就是庄稼天气之类的闲话,因为自己也是个农民,庄稼、土地的概念,早已深入骨髓,没有人的时候,就一个人寂寞地看向远方。

    当时,看着那个老师的模样,我想笑。今天,听了罗老师和宋老师说的情况,又联想到我的所见所闻,有些悲哀,但一点都不奇怪,好多地方的孩子都上不了学,缺乏专业的老师,教书的,都是村里的村民,有些估计自己都拎不清,又怎么去交别人呢?

    这些半教半弄的老师,有空了教书,农忙了放假干活,孩子们像放羊一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久而久之,就厌学了,所以辍学率高,也不足为怪。这些,只是我亲眼看到的,或者亲耳听到,那些我没见到的,又有多少呢?

    “到张中都好多了,刚来的时候,好多娃写的字,那简直不是字,一堆乱草,跟狗爬似的。”罗老师说,“刚教那会,我每次都要纠正他们的书写,一篇作文写不了几句话,错字别字一大堆,现在好多了,先不说是否精彩,至少还能写一篇通顺的文字,像个文章。”

    罗老师教初二年级语文,他教学认真,孩子们的作业都是一字一字的去纠正,此外,作文、日记都逐篇、逐句地批改,不过,二爸安排地也是非常地合理,因为学生底子差,批改量大,所以,对各个年级的语文老师,他们不带别的课程,这也使得学生们的语文水平能迅速提升的原因。

    “罗腾很认真!”宋老师戏说道,“每天都趴在桌上改作业。”罗老师叫罗文浩,是樊学乡人,宋老师用“腾”子来称呼,就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有多么熟悉和密切了,事实也的确如此,后续还会讲到他们的故事,今天就暂时说到这里。

    “宋腾是我们理科的王牌干将,你刚来不知道。”罗老师摸着宋老师的头说,也用“腾”字戏称,他摸宋老师头的样子,很滑稽,轻轻地,仿佛是害怕弄乱宋老师那酷酷的发型,但是不摸好像又好像过意不去,而宋老师则安安静静地继续抽着烟,任凭罗老师的手在头发上摸索,看来,这已经习以为常了。宋老师叫宋学明,是初三班主任,也是初三的理化老师,罗老师说的没错,宋老师的理化讲得非常好,升学成绩非常出彩,也是备受同学们喜爱的一位好老师。

    我笑着看着他们互相打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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