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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结果,自然是他输了。
不过两个月的时间,卫太傅的长孙便解了这棋局。
“那时接到卫太傅的信,心中着实气闷。可更让我气闷的,是一年后,又接到了卫太傅的信。”宗遮惯来严肃的眉眼难得起了丝笑意,“他说他那小孙子无意中看了那残局,只用了一子便盘活了那死局,只不过他下的那一手棋,杀敌一千,却也自伤八百,是一个妙招,也是一个狠招。当真是让他又骄傲又担忧。”
尽管是狠招,也是盘活了那死气沉沉的棋局的。一个不足十岁的小儿郎,能下出这样一手棋,怎么不让长辈惊喜?
但这样的杀招伤了敌人,也同时伤了自己。
都说观其有道,一个人下棋时的章法往往透露了这人的行事风格。那样一个两败俱伤的招数,又岂能不让卫项担心?
宗遮说到此,微微一顿,道:“我方才以为,你会用那两败俱伤的狠招破这棋局。倒是不曾想,你用了你兄长的破局之法。”
霍珏知晓宗遮与祖父有旧,却不知晓他们二人因着这棋局还有过那么一段往事。
宗遮三言两语间,便使霍珏想起了祖父的音容笑貌,甚至猜到了他会用何种语措写下那两封信。
原来他那时心血来潮落下的那一子,竟让祖父那般骄傲,又那般担忧。
重活一世,霍珏自然理解了祖父的担忧,上辈子他便是用了两败俱伤的方法复仇。
大仇是得报了,可他失去的比得到的还要多。
宗遮缓缓提起茶壶,暗红的茶水从壶嘴倾泄而出,冒出袅袅白烟,朦胧的水雾遮住了他晦暗不明的眸色。
“霍小郎,你此番进京,所谓何事?”
霍珏抬眸与宗遮对视,也不遮掩,堂堂正正道:“洗冤。”
宗遮轻轻颔首,要洗去卫家霍家的冤屈,不是易事,可也并非毫无可能。
前两日都察院的鲁都御史拿着一本账册来寻他,说那账册出自兵部尚书之手。循着那账册查下去,说不得能给七年前的谋逆案彻底翻了案。
兵部尚书胡提是凌叡的人。
胡提并不难对付,难对付的是凌叡、齐昌林和宫中的那位王贵妃,而君心难测的成泰帝亦是一个未知之数。
成泰帝能登基为帝,靠得是凌叡多年的谋划。
眼下成泰帝对凌叡显然不如刚登基时那般信赖,甚至还隐隐有了借都察院、大理寺并锦衣卫来与凌叡一脉相抗衡之势。
可朝堂之事,变数往往就在一夕之间。谁都不知晓,眼前似乎越来越不喜凌叡的成泰帝在最后一刻会作何选择。
毕竟以成泰帝的胆子,七年前的案子,他是提都不敢让旁人提的,更别说翻案了。
也因此,如何让成泰帝下定决心铲除凌叡并且允许三法司给先太子翻案,这才是最难的。
“宗奎说那账册是你在兵部的官衙里找到的,霍小郎,我只问一句。”宗遮放下手上的茶杯,那双在朝堂浸淫多年似能看穿人心的眸子定定望着霍珏。
“那账册,是真是假?”
-
宗奎被宗彧带出辟锦堂后,便理了理略显凌乱的衣襟,不满道:“叔叔,伯祖父这是在审人么?连听都不让我们听。”
“伯父的事情哪轮到你这小辈来管?”宗彧瞥了宗奎一眼,“就你这对何事都好奇到不行的性子,再不改,早晚要惹出大祸来。”
宗奎“啪”一声打开了纸扇,正了正脸色,道:“状元郎既然是我带进来的,那我不管如何也要护他周全。”
宗彧一听,胸口登时一堵,“你这说的什么话?还当我与你伯祖父会害霍小郎不成?”
说着,又揪住宗奎的衣襟,道:“陪我下棋去,连个棋局都破不了,还自诩自己是天下一等一的聪明人。”
就这般,宗奎才理好的衣襟再次被弄乱,还被逼着下了一下午的棋子。等到再次回到辟锦堂时,霍珏早已离开了。
宗遮望了望宗奎,指了指石桌上的棋局,道:“霍小郎统共想出了两种破局之法,你回去好生想想,可还有旁的解法?你是宗家这一辈最杰出的子弟,别同我说,连一种解法你都想不出来。”
姜还是老的辣。
宗遮这话一出,宗奎骨子里那股不服输的劲儿又冒了出来,咬咬牙,扭身便往自己的书房去。
宗奎一走,宗彧便坐回原先的位置,问道:“伯父,那账册……”
“那账册是真的,却并非出自胡提之手。”宗遮慢慢捡起棋盘上的棋子,放回棋篓里,边捡边道:“这事我亲自处理,你不必插手。”
“明白了。”宗彧颔首回道,想了想,又道:“那……那陈尸案我可还能继续查?”
宗遮不答,等到所有棋子都放回了棋篓里,方才循循善导道:“阿彧,若前方起了雾,我们是不能继续往前走的。因为你永远不知,藏在那迷雾后头的,究竟是出路还是悬崖。我知你破案心切,可那案子眼下只能压着,我们宗家从来不会在局势不明之时轻举妄动,你可明白?”
……
霍珏离开辟锦堂后,便由管家鸣叔亲自送出了宗府的大门。
“霍公子怎地不留下来用晚膳?”慈眉善目的老人家笑眯眯问道。
霍珏淡淡笑道:“今日乞巧,珏要回去陪夫人过节。”
鸣叔闻言便是一怔,在宗府这充满阳刚之气的地儿,他都差点忘了今日是乞巧节。
“那倒是不好留霍公子了。”鸣叔笑道,瞧着霍珏的目光简直就像是在看块宝。
年纪轻轻便中了状元,还这般疼娘子,当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好儿郎呀,真是希望自家那孔雀少爷能多学些!不求他像霍公子这般疼娘子,只求他先定个亲,让他有个盼头!
正当霍珏在宗家与宗遮下棋之时,姜黎也正紧锣密鼓地领着几位丫鬟们晒衣曝书。
这也是大周过乞巧节的传统了。
正所谓“子曰沐,令人爱之。卯日晒,令人白头”,相传七月七这日的日头是一年里最最如意的,在今日晒书晒衣裳,晒去春秋二季残留下来的潮气,接下来的秋冬两季便会事事如意了。
姜黎不仅把霍珏书房里的书拿出来晒,还差何宁去苏世青的屋子抬了两箱子旧医书出来。
那些医书已经有些年头,箱子甫一打开,便涌出一股子陈旧的潮意。
何宁忙把里头的书搬出来,这些个医书一摞堆着一摞的,还混着不少脉案,着实不少。
几个丫鬟也上前给何宁搭手,将医书一本本翻开,放日头下晒。翻着翻着,云朱忽然“咦”一声,道:“这,这不是夫人吗“
姜黎正认认真真晒着霍珏的一本《中庸》,听见云朱的话,便顺着声音望过去。
便见其中一本旧医书里夹着一叠小像,风一吹,那叠小像便“哗啦啦”落在地上。
十数张画像,都画在了最普通宣纸里,瞧着就像是随手画下的一般。有些小像的纸看起来还是新的,有些却泛了黄,像是岁月沉淀下来的痕迹。
按说霍珏文采飞扬,书画双绝,平日里没少提笔作画,医书里夹着这么一叠子画像倒也不是多令人惊讶的事。
可问题是,这些小像,每一张,画的都是她。
九岁的阿黎,十岁的阿黎,十一岁的阿黎……一笔一划,入目皆是她。
姜黎心脏“咚咚咚”地响,也不知想到什么,细白的脸火烧火燎般地红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