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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明重的眸光闪动。
他想过了,哪怕君臣相得如他和皇帝,最后皇帝对他还不是说冷落就冷落?一脚踹开。直到有需要的时候,才会又想起他。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不能取而代之,把所有人踩在脚下呢?
见他迟迟没有声音,皇帝双目圆瞪,怒不可遏道:“……郑重明,难道你也要背叛朕吗?”
“皇上。臣不会。”
郑重明郑重地说道:“臣只忠心于您,这么多年来,从未变过!”
“臣一直说,萧朔不可信,您不信,臣就借假与您争吵,去查萧朔的真面目。”
“臣一心只为了您啊。”
皇帝:“……”
郑重明的眸中掠过了一抹精光:“皇上,您听臣说。”
“萧朔已经不是从前的萧朔了,这三个月来,他已经把文武百官全都拿捏住了,连上十二卫如今也在他的手里。”
“我们若是轻举妄动,只会逼得他孤注一掷。”
“皇上,您还记得,您允许楚元辰调三万镇北王军来京的事吗?镇北军已经到了……”
皇帝的心渐渐凉了下来。
大权已然彻底旁落。
现在,他还能当一个傀儡。
一旦撕破了脸,他不是胜就是死……
郑重明循循善诱道:“皇上,您听臣说……”
郑重明看了一眼门的方向,生怕刚刚皇帝闹出来的动静会惊来其他人。
他压低了声音,继续与皇帝说着。
等到郑重明从偏殿走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一盏茶。
门前有两个禁军侍卫守着,郑重明问了一句有没有人来过,两人皆是摇头。
他放心了,又朝太庙主殿走了回去。
先帝的祭礼就快结束了。
远远的,他就看到身着红色麒麟袍的萧朔正站在那里,周围全是跪倒在地的官员,唯有萧朔独自站着,就如同周围的所有人都在向着他俯首叩拜。
郑重明有些不舒服的皱了下眉。
随着礼官的一声唱念,所有人又都站了起来。
不多时,宗亲等人出了太庙,郑重明抬步朝礼亲王走去。
“王爷。”郑重明拱了拱手,说道,“皇上说,要去京郊的园子里休养。”
礼亲王皱了下眉,说道:“不可。”
郑重明道:“皇上不想住在宫里。”
他抬了抬手,说道:“本都督只是替皇上传个话,王爷大可自行去劝劝皇上。”
礼亲王直视了他片刻,还特意叫上了林首辅,一同去了偏殿。
要劝,当然要劝!
可惜,他们俩都没有见到皇帝的面,隔着门就被皇帝一杯子给砸走了。
皇帝死活咬着要去园子,不想再留京城。
礼亲王实在没办法,只得又匆匆回去,对着萧朔道:“督主,您要不要去劝劝?”
他笑得简直比哭还难看。
先前他去劝的时候,也来问过萧朔,萧朔只笑而不语,当时他还不明白,现在一看就知,肯定是萧朔也料到是郑重明跟皇帝说了什么,把皇帝哄出宫,才不白白走一趟。
这郑重明,简直不安好心!
萧朔只道:“皇上要出宫,就出宫吧。行宫也有利于皇上休养。”
说到“休养”时,萧朔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礼亲王怔了怔,更想哭了。
这话说的是。
虽说刚刚没能见到皇帝,不过,在太庙时,皇帝整个人就恍恍惚惚的,就跟三魂七魄失了一半。
确实该好好休养,而且……
哪怕是再蠢的人,现在怕是都会隐隐猜到,太后的死和皇帝有关。
再加上先帝的事……
礼亲王快要疯了,喉头一阵血腥翻滚,连咽几口口水才压下去。
他们好不容易才把先帝遗诏压下去的,现在反倒是皇帝自己把事揭出来,不但揭出了弑父的事,还有太后……
太后都病成这样了,太医也说了就这三五天了,皇帝到底有什么等不及的。
他真想甩手不管,终究还是不行,有些难以启齿地问道:“督主,您看今天这事要怎么办……”
“王爷,”萧朔不答反问道,“王爷以为还压得住吗?”
“是要让东厂严控,还是要杀几个洗洗刀?”
礼亲王打了个冷颤,这洗刀什么的,太可怕了!他下意识地朝后挪了挪,一不小心就撞到了林首辅,两人对视一眼,一起干笑。
萧朔摇了摇头,正色道:“今天这事,是压不住的。”
礼亲王默默点头,这话说的没错。
压不住的。
当秘密只有几个人知道的时候,才叫秘密,还能死死压住。
可一旦知道的人多了,就不再是秘密了。
“不用介怀。”萧朔说道,“一切就按正常的来就行了。”
“总不能叫上三司会审皇上的罪行吧。”
说到罪行时,礼亲王和林首辅心头狂跳,再度对视一眼,笑得更像是在哭。
也是。就算大家都已经猜得七七八八,但毕竟没有宣之于口,这种事任谁也都只敢私下里猜猜。
皇帝不是登基一天两天,而是已经在皇位上坐了十年,谁也废不了,礼亲王也没有这个权力。
就算真是弑父又能如何,古往今天来,为了这把椅子,弑父杀亲,兄弟相残的事还算少吗?
皇家永远都是最冷酷无情的。
现在这样,将来最多也就是作为野史被人议论不休,可若是让东厂为了这件事,大开杀戒,怕是只能上正史,“千古留名”了。
礼亲王叹了一口气,终于还是说道:“那要不就这样吧。皇上要去行宫,就让他去。”
按规制,太后需要停灵四十九天,大荣以孝治国,按理说,皇帝这个儿子是不能离京的,得为太后孝守二十七日。
皇帝现在说走就走,实在是不像话,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对天下人交代。
转念一想,太后死因可疑,本来就不好交代了。
索性还是由他算了。
萧朔微微颌首。。
礼亲王顿觉松了一大口气,先是身心俱疲,又庆幸还好有萧朔在。
要是没有萧朔稳定大局的话,大荣朝必是要一番动荡的。
萧朔一手遮天的好处在于,他压得住宗室和朝臣。
礼亲王几乎可以想象,要是没有萧朔在,皇帝弑父杀母的事一败露,又中风无子,宗室首先就得闹,哪怕不是过继,也得争个摄政王。
而现在,问问他们,谁敢闹?
谁敢要这摄政王?
怕是就连过继,都得看萧朔的意思。不说别人,就连礼亲王这个宗令,也不敢提过继的事。
“王爷。” 萧朔说道,“太后的葬礼就由礼部按规制来办吧。”
礼亲王连忙应了一句“是”,总算是把这件事情给定下了。
接下来的一些细节,无论是太后的葬礼,还是皇帝去园子的安排,又或是弑母篡位这件事该怎么蒙混,都由礼亲王,林首辅和内阁商议。就算是借口,也总得找个借口吧。
等出太庙的时候,皇帝就直接摆驾去了园子,由郑重明亲自带禁军护送。
皇帝坐在龙撵上,从头到尾,他都没有露过面,仿佛是谁也不想见,谁也不愿理。
太后的梓宫被抬回宫里,停灵四十九天。
萧朔率先出了太庙,站在外头的文武百官,全都敬畏地低下了头,微微躬身,大气都不敢出。
唯有盛兴安小心翼翼地去看那个跟在萧朔身后的半大男孩。
他就走在萧朔身后半步左右的位置,比萧朔的心腹乌宁还近了半步,可想而知,他如今的地位不差。
那个孩子的身量不高,身形略瘦,看起来最多也就十二三岁的样子,容貌俊逸,衣裳整洁,没有一点儿折痕,他目不斜视地跟在萧朔的身后,神情平静,哪怕是在这样的场合,也完全没有怯场。
盛兴安官位不高,位子也较为靠后,这还他第一次离他这样近,近到可以看清楚他的容貌。
像。
他和颜姐儿在眉眼间颇有几分相像,也像过世的亡妻。
真是珏哥儿吗?
盛兴安下意识地往前走了半步,就被同僚拉住了,向他直摇头。
同僚生怕盛兴安就跟皇帝似的,脑子一抽就发疯。
萧督主在那里,他居然还敢走过去?!
就这么一耽搁,萧朔走远了,再让盛兴安去追,他也不敢。
盛兴安是礼部侍郎,太后的葬礼,不少事需要他忙,只得再匆匆赶去宫里。
文武百官也没有各回各府,都得一同进宫哭灵。
只是一到宫中,就有人过来,让他们先去洗澡。
洗澡?
内侍说道:“督主说了,太后染了时疫,为保万全,众位大人们先用艾草叶沐浴更衣,再去哭灵。”
这话一说,众人简直感动坏了。
让臣子们在宫里洗澡,这种事前所未闻。
没想到,萧督主居然这般为他们考虑,一个个的千恩万谢,排队洗澡,等洗完后,又一人灌了一大碗药。
这才被人领去哭灵。
不止是大臣们需要哭灵,内外命妇同样也需要。
正式敲响了丧钟后,不多时,外命妇们也被召进了宫里。
盛兮颜作为镇北王妃自然也是逃不掉的,她给静乐报了一个“不适”,自己单独进宫来了。
一到宫中,就有肩撵抬了过来,一路把她抬去九华殿,一个小内侍乐呵呵地在前头领路,说道:“王妃,您一会儿就去偏殿歇着……”
旁人是要跪着哭一晚上的,可王妃是他们督主的义妹啊,哪里能受这等委屈!!
小内侍生怕她会待得闷,又殷勤地问道:“要不要小的去叫个女先生来,给您说说书?弹弹曲?”
盛兮颜:“……”
“颜姐儿。”
这时,盛兮颜就看到盛兴安急匆匆地走了过来。
盛兮颜让他们放下肩撵,上前福了福身:“父亲。”
盛兴安急切地问道:“颜姐儿,是不是找到盛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