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蒸完豆包还要拆洗被褥;接下来还要杀年鸡、杀年猪;扫房糊墙;到了二十八还要把面发,蒸馒头,做供品;活计就像接力跑,一个接一个,整整一个腊月,屯子里的女人们就像个陀螺,被“年”这根鞭子抽得团团转。
白雪不能总在杏花屋里帮忙,她得回青年点去,又不忍心这样离开,她想趁走之前帮干娘把被褥拆洗一下。她知道要是跟干娘说拆洗被子的事,一准不能让她干。她只说自己今天就回青年点去,早晨吃完饭却不着急走,拖到干娘和三山上工走后,她好动手干活。
干娘家里虽然只有四床被褥,但是按人均来说算是被子多的人家了。四床被褥只有干娘和三山的被褥用得多,剩下两床被褥,一床是自己来用过几次,并不脏。还有一床被褥她打开看看,没有用过的痕迹。她决定只拆洗干娘和三山的被褥,留下两床被褥让她俩盖。
她先把三山的被褥抱到东屋,然后把自己盖的那床被褥叠成规规矩矩的被卷放到西屋毛毡上,可是一转身的功夫她又觉得不妥,把刚放好的被卷又抱走了。过了一会儿她抱着那床没人盖过的被褥进了西屋,把被子做成被卷放在毛毡上,又拿起扫炕的笤帚仔仔细细把毛毡扫了一遍,这才满意地走了出去。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她生病住院捡回一条命,做起事来有些瞻前顾后。都说捡的命剩下的日子怎么活都是赚的,但是她一想到三山为自己顶风冒雪买药回来,差一点累死、冻死在路上,她就不能随随便便糟蹋日子。她要好好地活,要不然怎么对得起三山呢。
也许多了这个心思,现在做起事来,她会动脑想一想,也就多了一些男女之间的顾忌。
她先拆三山的被子,被面被里都是一针针缝上去的,拆起来费时间,要用锥子挑断线,然后把一截截的断线从棉絮里抽出来。她一手握着锥子,一手扶着被子,小心翼翼挑那些缝线,生怕扎到被子。其实被子是不怕扎的,可在她心里被子已经不是被子,仿佛是那个盖着被子的人,有感知,扎不得。她用手摩挲着被子,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她烧了一锅热水,把拆下来的单子放进一个大盆里洗。她用了半天的时间终于把两床被褥拆洗完,洗过的单子搭在院里的晾衣绳上,一会儿就冻得又脆又硬。
她早就注意到干娘的针线笸箩里,有一双做了一半的鞋,鞋底鞋面都粘好了,就是没来得及纳呢。看鞋大小就知道是给三山做的。她把这双没完工的鞋塞进背包里,决定带回去做完它。
金三山晚上收工回家看到自己的被褥换了一套,以为是娘为他换的,问过才知道是白雪给他拆洗了被褥,心里一阵莫名的温暖。被单经白雪的手摸过、揉过,而那被单干了之后就会盖到自己身上,想到这儿他心里就甜甜的。
他见娘的被垛上白雪盖过的被子还在,真想把它抱到自己那屋去,睡在白雪盖过的被子里,梦也会是香的。可是又一想,自己用了这床被褥,以后白雪再来还怎么用呢?白雪如果知道他用了这床被褥,会不会认为他思想不干净呢?
于是他又一次克制住自己的冲动,到院里把被单收回来,铺到热炕上,希望它早点干,也好早点盖着它睡觉。这是白雪亲手洗的被单,盖上它应该不会再做找不到她的恶梦了吧?
两天后,被单在炕上烘干了,金三山赶忙拿着被单去找娘。等金大娘把他的被褥缝好后,他破天荒地早早钻进被窝,闻着被单上淡淡的肥皂香,他想夜里一定会做个好梦。可奇怪的是,开始他兴奋得不能入睡,后来睡得又很沉,居然一个梦也没有做,醒后他很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