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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亦能掌天下事”一般地胸有成竹,只是眼底的笑意慢慢消散,渐渐染上了深沉肃杀之意。
“这也算是遇险了。”东羡仍然有余暇调侃她,道,“卿会护着朕吗?”
“臣必然为陛下肝脑涂地。”
“朕如果告诉卿,朕的亲卫被困于城门之外,暗卫也在前不久被朕支开,如今这里只有卿与朕二人,卿还愿意护着朕吗?”他说话仍然不疾不徐,墨玉般的眼却紧紧地盯着阳琮,生怕漏过她的反应,他纤长的指尖轻叩着木桌,无言地催促着她。
又有一支冷箭射破了窗纸。阳琮听到异响,早反身将皇帝压在身下,避开了那支箭矢,用行动来回答了他。
彼此四目相对的时候,她望进他的瞳孔深处,一片黑沉。
她不相信她真的是势单力薄,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一个手握天下重权的帝王,不会让自己只身涉险,跟着皇帝有肉吃,而言语讨好总是不费吹灰之力的。
她道:“臣一直是愿意的。”
皇帝显然是识破她的心思的,“嗤”的一声笑出声,“卿莫非以为,昌郡王是雷声大雨点小,只是想警告一下胆大妄为的你?钦差在此地被刺身亡又如何?总归不是在他郡王府中出的事,也许还能拿你为举事祭旗。何况有朕在,他们会更加奋不顾身。冒着朝廷追究的风险,换得杀了朕的机会,卿觉得划算不?”
阳琮确实以为那些箭矢只是用来示威的。可是她忘了一个关键—皇帝在身边。一个最大的保命符,也是最大的催命符。
阳琮这才意识到了危机,纵是皇帝暗卫在身侧,怎么能抵得上整个昌郡的倾城之力呢?
只是……皇帝即位已有多年,早已不是冲动之人了,怎么会让自己身陷险境?
然而当听到远处千军万马进城的喧嚣声,看到窗外那连成一片的火光,这点狐疑立马被她抛之脑后了。
帝王……应该有良策吧……
东羡嘴角的讥讽更深,而表情也收起了刚刚的轻松,有了少见的冷峻,
“这下,还勾结外贼来了。”
“北蛮入侵啦!”
“啊—”
“是北方那群枭贼!”
外头的喧嚣声由远及近,有着兵马的嘈杂声,还有百姓们的疾呼声,整个城的上空笼罩着橘色的火光,在屋内都能闻到烟的味道。
阳琮眼皮一跳,心里有不好的预感。她绝对没有下达让北朝协同昌郡王造反的政令,也早绝了掺和进这趟污水的心思。上回两朝的战役不过是有人假传了她太子哥哥的政令,而那人早已被处置。如今北朝国内的安宁,全赖南朝无暇追究,应当不会自不量力地挑起两国战争吧?
那只有昌郡王派人假扮北朝军马的可能了。既能借机除去钦差甚至皇帝,又能以北抗顽敌为理由向朝廷申请增援,从而获得兵马粮草作为起义的资本,一石二鸟,是以才会这样敌我不分,将着了火的箭,“嗖嗖”地朝着这边射来,锁定了她所在的宅院。
那火箭落在木梁上,一路燎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蔓延开来,貌似……有点小严重。
想她阳琮活了十来年,经历过的危险十个手指都数得过来,从前都是有所倚仗,即便是最凶险的时候,还是有个人倾尽全力护住她……
阳琮自嘲地笑笑,来南朝真的是她这辈子做得最大胆的一件事!纵然她不相信皇帝真的是孤身一人,定然有亲卫潜伏在暗处,不过那又如何,真正危险的时刻,能跳出来的下属只会弃车保帅,保护皇帝而放弃她。
而她的亲卫……早不知道被她给派遣到何处去了。所以在险情面前,她唯有自保。
阳琮道:“陛下,臣记得院子后头有一口池塘,我们可以往那处躲。”
“然后后人记载,朕随着钦差曲大人微服,遇北人入侵,齐溺于塘吗?”他竟还有心情调侃,不过还是依了她的主意,朝着后院的方向逃去。
后院火势较轻,比较空旷,可以燃烧的物品不多,比起前头火势大的地方好太多。
阳琮真觉得自己的定力远不如他,在断木随处落下,空气越来越炽热,甚至有浓烟挡住视线的险地穿梭,他的表情里没有丝毫的慌乱,比起她故作镇定手心已经渐渐冒汗,真的是好太多了。
在这样的时刻,竟然没有亲卫从天而降为他们开出一条路,也没有看到任何亲卫的动静,莫非他真的是孤身一人?若他被那些掉落的木梁给砸中,那后果简直是不堪设想……
阳琮甚至有个阴暗的想法,若是她同着他在此一同遇难,那么南朝群龙无首,北朝就能趁乱崛起……
然而真到了危情一线牵的时刻,见到那断木要砸下来,她想也没想,就把他推开,任断木砸在自己的身上。
真的是,很痛很痛。一瞬间的疼痛感让她眼前一花,快要昏厥过去,但极快地清醒过来,所幸这截断木未曾燃烧,要不然炽热的温度能把她烤熟!不过断木上的木头刺扎进了皮肤里,也够她受的了。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实在是太伟大又太丢脸了!堂堂的敌国公主,来到这里明明有着不纯粹的动机,却为敌国的君王牺牲了性命,何其壮哉勇哉!英雄救美哉!
救驾之功,不知能加官晋爵几次,能抵得过欺君之罪几次?
“曲阳春,朕不需要你救。”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几许喑哑。他紧紧地抱着她,力气大得让她觉得身子生疼。
就这么一耽搁,前方的火势更甚,几乎要断了去路。阳琮想,自己既然伟大了一次,那就伟大到底吧,总不能救了人,结果却连累他一起葬身火海,救了等于没救吧,于是道:“陛下您先走吧,臣在这儿不过是拖了您的后腿,待陛下回了京城,记得给臣追封个爵位就成了。”
“曲阳春,你休想!”
她整个人撑在他的身上,脸埋在他的肩窝里,看不清他的神情,却轻轻笑了起来,笑出了泪,低声道:“陛下也忒不厚道了,臣为您牺牲了性命,您连给臣追封个爵位也不能。”
他默了一瞬,将她放在地上,阳琮几乎以为他真的要丢下她,心里默默地痛骂了他一顿,却发现他纡尊降贵地弯下腰,然后道:“朕背你。”
她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心底有丝小欢喜不期然而至,让她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他的态度虽然温柔如水,动作却果决。在他的催促下,她干脆利落地上了龙背……
果然是轻若无骨……他掂量了一番,更加谨慎地往前方走。所幸过了前方的一个门槛,其后的火势有所减小。她听到他微微松了一口气。
趴在他的背上,她的眼皮慢慢垂下,几乎就要搭在一起的时候,她听着他问:“为什么要救朕?”
“陛下是南朝的顶梁柱,臣不过是区区蝼蚁,必然要以陛下的性命为重,以江山为重,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朕想听真心话。”他打断了她,道。
她想了一想,“臣也不知道。”
不知道为什么一向把自己的身家性命看得很重的她会为了一个男人这样奋不顾身。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他要背她一起逃的时候心里高兴得什么似的。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吗?卿已对朕情根深种了?”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愉悦。
阳琮心底不断地否认,她不过是想施与皇帝一份救命之恩,以后事若是败了,也有一线生机,却怎么也说服不了自己,而脸颊的温度迅速攀升,像是被戳中了心底最深处的小心思一般。
“那陛下又是为何带臣这个累赘?”她反问道。
“朕好不容易遇到这样的臣子,哪能容许他轻易葬身火海?”
“陛下有满朝文武,多臣一个不多,少臣一个不少。”
“朕是有着满朝文武,但是曲爱卿只有一人。”他顿住,避开了掉落脚下的一截断木,慢条斯理道,“朕还能去哪儿找个曲爱卿这样的臣子呢?长相符合朕的心意,尤其是还能越看越顺眼;明明有着小聪明,却要弄出一副愚钝之极的模样;瞧着贪生怕死,实际上却胆大包天;看上去是情场老手,实际上随便逗一逗就满面羞红堪比雏鸟!”
阳琮觉得自己的大脑昏昏沉沉的,转动速度也慢了好多。
他说的人是她?她明明是忠良淳厚的,怎么就和愚钝扯上边?她贪生怕死?明明刚刚还救他于水火之中!平日里的话……貌似是有点,她自觉实在是太罪恶滔天了,轻薄陛下,以下犯上,还有欺君之罪,通敌之罪……简直是罄竹难书,生怕暴露……
他背着她走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谈话。阳琮从刚刚的昏昏欲睡到越来越精神抖擞,后来才察觉到他的良苦用心—生怕她这么一睡,就睡过去了。
有惊无险地到了后院。这里只有寥落的几棵树和池塘,还算是空旷,就算火势到此处,也蔓延不开,彼此都松了一口气。
然而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她却瞥见外墙之上隐约有着兵器的反光,正想出声提醒,却有冷箭“嗖嗖”地射过来,外墙上竟埋伏着两个刺客。
这地方明明极为隐蔽,外墙之外环绕着山,若非事先熟知地形的人,哪能那么容易就寻到此处?东羡的眉头渐渐地拧起,余光扫了一眼背后的那人,最后还是收敛心神躲避冷箭。
阳琮纵是不会功夫,也渐渐看出了那些冷箭分明是针对她而来的,箭箭精准。不过,也许是看准皇帝身后背着她这么一个软肋,从而朝着防守薄弱的地方攻,而背着一个人的皇帝应付这些冷箭有些捉襟见肘,敌暗我明,如今局势很不好。
她微微眯了眯眼,皇帝的背上虽暖,让她心安。然而这箭是她招来的,那应当由她承担,没必要连累他。从火场逃离,他应当是精疲力竭的。他毕竟不是征伐四方的大将,而是一个安坐高堂的帝王,让他护着她……她不能太自私。
她道:“陛下,放我下来吧。”
东羡看了她一眼,示意她噤声,另一边更专心致志地避着冷箭。
阳琮也不敢贸然爬下他的背,避免他分神,只能眼睛紧紧地盯着四方—大不了再度替他挡挡背后射来的暗箭。
眼见着这边呈现了颓势,那两个刺客却发出压抑的哀号声,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砸中了一样,只听到巨物掉落的声音,墙上已经不见了他们二人的踪影了,冷箭也不放了。
东羡松了一口气,面色从刚刚的冷凝变得淡然自若。
阳琮不由得感叹道:“这叫做刺客有风险,爬墙需谨慎!”
她亦是松了一口气,心里稍安。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皇帝的外援定然来了,虽一时半刻不会进来,尚要处理外头的那些人,但是至少也有了一定的缓冲余地。
他将她放在地上,她眼尖地注意到他的衣袖处划破了一道口子,隐约有着血珠子冒出来,她惊讶地叫了一声。
东羡却是不以为然的模样,道:“卿先担忧一下自己的伤口吧。”
他穿着深色的衣服,被划破的那个地方的颜色格外深沉,明明那伤口比起她身上的小了很多,她还是觉得触目惊心,她想到自己身上带着疗伤圣药,便将它贡献了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皇帝看向那药的神情有些冷。
“趴下。”他接过药膏,冷声吩咐道。
阳琮刚刚顺从地趴下,却感觉腰背一凉,肌肤裸露在了空气中。阳琮只得两手交握,拼命护住胸前,生怕前头的衣服滑落,露出了不该露的地方。她该不该庆幸,她被砸到的地方是偏腰部而非腰部以上?
东羡看到阳琮白嫩细腻的肌肤上有深深的血痕和淤青,眉头紧皱,道:“你在赌朕一定会救你吗?赌朕对你的喜欢到底有多少?”
修长的手指细致地拨出那些嵌入肌肤的小木刺,然后用指尖挑了一点药膏,缓慢又认真地抹着她的伤处,然后将那些带着淤青的地方揉开。
由于是伤在腰背那种敏感的地方,阳琮不由得有些抗拒,被他冷喝一声后,方才安分地忍着,只是不由自主地发出一两声闷哼。
他的力道不轻不重,恰好避开了那些伤处,边揉着边说:“若是朕对你没那么喜欢呢?若是朕就将你丢在那儿了呢?”
他不等她回答,低低地叹息一声,道:“你就是仗着我喜欢你。”
那温柔又宠溺的声音让她的心底瞬间一暖,心突然跳得极快,脸似乎也红了吧,此刻觉得烫人得很。这算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极为认真地说喜欢吧……甚至,连帝王的自称都没用上。
然而帝王的喜欢,说来令人欢喜,细思还是觉得如同浮云。她不敢赌,也不想赌,也许日后回想起来会有遗憾,但她不想犯险,尽管,她现在发现,她真的是喜欢上他了。
他下手略重了下,她哼出了声,不由得为自己辩驳,“陛下,臣没有赌陛下的喜欢,不知道陛下从何得出这个结论的。臣在那时候所思所想的只不过是忠君爱国罢了。”
他没有回答,帮她不急不缓地揉散淤青,居然觉得他的手法有些压抑的隐忍。那疗伤圣药果然不同凡响,疼痛慢慢被缓解,阳琮趴在地上,觉得困意似乎又来了。
寂静中,她听到他低沉的声音在对她说话,带着拼命忍住的焦灼和克制:“阳春,朕觉得不能忍了。朕想现在就得到你的回应。”
他继续说道:“我不管你是因为怎样的原因一直拒绝朕,是本性惯于拈花惹草无法改变也好,还是另有心思也罢,但是只要有一点你确定就好——你做到第一步,朕就替你完成那剩下的九十九步。”
他停了下来,四周寂静得没有一点声音。
后背的地方已是一片清凉,她撑起已经酸痛的手,刚刚恢复正常跳动节奏的心脏又不由自主地鼓噪,提起了心等待他的下文。
“你也是喜欢朕的,对吗?”他道。
她竟在他的声音里发现他的忐忑,发现他的小心翼翼。
她背对着他,看不清他的神情,却也想象得出他那双黑如点墨的眼睛注视着她的样子。
她不想面对……
她不想给他一个虚假的答案……
她缩在身下的手指忍不住蜷缩,又舒展,再蜷缩。
她想说,诚然她也喜欢他,可是她权衡了一下各方面的因素,觉得喜欢不代表可以在一起,相濡以沫,倒不如相忘于江湖。
“在我有生之年,我可以努力做到只有你一人。如果你不相信,觉得有朝一日我会腻了你,也罢,若有那时候,我定会给你一条足够好的退路。”
“我会给你足够的自由。不论是朝堂之事,还是后宫之事。”
“所以,你所担心的,都不是真正需要担心的。”
“一切的选择权,都在你那儿。”
他的声音在深沉的夜色里漫散开来,直入她的心。
她的心躁动,心猿意马,想要反驳他,觉得他太过轻狂自信,未来的事情哪里又说得准,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反驳起。
在他的眼里,她是一个臣子,一个身单力薄的臣子。而在她知道,她是一个敌对帝国的公主。这种立场注定了他们讨论的问题不一致。比如说,他敢保证一辈子不对北朝动兵吗?她想要北朝强大起来,也不想要北朝成为南朝的附属国。再比如说他所说的自由,他可以给她公主一样肆意的生活吗?北朝民风开放,历朝的公主除却驸马之外,还能豢养面首,而南朝崇尚从一而终,她敢赌吗?
最要紧的是,当他知道她的身份,知道她想要联合南朝内的不安定因素挑起内乱,他还会允许吗,还会喜欢她吗?
她也不打算暴露身份,于是,她只能装睡。这也是她一直不回话的原因。
东羡说完,便沉默地等待着她的回应。
然而回答他的只有夜风吹动树叶的飒飒响动。
他发现她一只手捂着衣服,另一只手撑着下巴,脑袋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眼睛却紧紧地闭起。细长的睫毛偶尔轻轻颤动了一下,看上去恬静美好。
原来是睡着了。
他失笑,那笑中带着一丝落寞,像是骄傲的帝王终于低下了头颅。他脱下了外袍,罩在她的身上,也顾不得处理身上的伤口了。
没一会儿,装睡的阳琮竟真的睡了过去。半梦半醒间,隐约听到有人在她的耳畔低声喃喃,“仔细算来,我同你在茶肆的相见也不算是第一次啊……”
然而困意再度袭来,她来不及细想说这话的人会是谁,就陷入了一场兵荒马乱的梦。
而梦外的东羡注视了她许久,本想开诚布公深谈的一些话咽了回去。忽然,发现她的双颊出现了不正常的酡红,而额头的温度也有些热乎,便当机立断地通知了早已赶来此处,潜伏在侧的侍卫们,叫他们收拾残局。
离开的时候,他的目光移向了下属们收拾起来的散落箭矢。那些箭镞上都刻着一个“北”字,在月光的映照下,尤其明显。
他抱着她,头也不回地离去。
原来喜欢一个人,连心都会变得更包容。即便他怀疑着她,最后还是打算抛开这些怀疑。
也罢,便维持这样吧。
有时候,陪着撒谎成瘾的人一起圆谎,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