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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的那席话说的也没错,反正陆之昀回来后,寇氏碍于他的威严,无论如何也会还回来。

    事情,却远没沈沅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等那丫鬟被下葬后不久,便有自称是她家人的一个老妪跑到公府外大哭大闹了一场,嘴里还一直嚷着,说镇国公府的主母沈氏草芥人命,迫害了她的女儿。

    沈沅听见消息后,便觉出了事情的蹊跷之处。

    按说凭借陆之昀在朝中的地位,是不会有人敢到镇国公府闹事的,那老妪敢这么做,定是有人在背后刻意指使的。

    且她指责辱骂的那些话,每一句都是冲着她沈沅来的。

    幸而陆之旸那日恰好带着官兵们在公府附近逡巡,这才及时阻止了事态的恶。

    路过的百姓们还是听见了那老妪说的每一句话,亦都认公府主母沈氏恃宠生骄,动辄就责打下人,有个怜的丫鬟还因此死在了她的手里。

    到最后,有关沈沅的谣言传的也是愈发离谱了。

    苛待寡嫂、不敬嫡母、欺辱姐妹、刻薄善妒……

    任何同『妇』德相背而驰的批评和指责,仅在一夕之间,便在坊间传开了。

    沈沅得这一切后,还算镇静,每日照常地吃饭、睡觉,倒像是没受任何影响的模样。

    碧梧却实在是看不过眼了。

    近来京中的各个世家也办了几场寿宴,或是满月宴,先纵是道沈沅有了身孕,不一定能亲自到场去参宴,却还是都会递请贴到公府上,以表对沈沅这个首辅夫人的尊重。

    这般,沈沅也提备好礼物,就算人不去参宴,也心意传达。

    自打那个老妪在府门外闹了一场后,先紧赶着巴结沈沅的那几个世家夫人,都没有递帖子。

    原本沈沅就不是京师本土出生的人,还是从扬州府来的,这样的身份,在喜欢抱团的京城贵『妇』圈子里,是不太受待见的。

    这些谣言一出,碧梧也明显觉出,那些夫人便开始有意地排挤沈沅了。

    ***

    祈朝的军队班师回京后,已是两月之后。

    得陆之昀和乔浦得胜归来,小皇帝亦在燕翅楼下亲自地迎着这两位辅政大臣入宫。

    乔浦衣的补子绣着威风凛凛的彩狮,腰间佩着的青鞓革带上,还佩着牙牌和印绶。

    若仔细地循着乔浦和陆之昀的眉眼打量,便能发现,这两个表兄弟的相貌上,还是有着相似之处的。

    只是陆之昀的容貌生得冷峻一些,他的骨相和皮相虽都极的优越和英俊,却也因着那双深邃威冷的凤目,显得整张庞很寡情,且带着不近人情的距离感。

    乔浦自十五岁上战场后,便一直胜仗需天时、地利、人和这六个字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鞑靼在入秋后一直都有在边境寻衅滋事,乔浦也不理解,何陆之昀会在这时就起兵出征。

    直到大军在边境安营扎寨后,乔浦才突得到了一个令他倍感喜悦,也很是震惊的一个消息。

    他们刚率军离开京师不久,草原就遭逢了一场极严重的雪灾,鞑靼人逐水草而居,却因这场突造访的天灾,损失了不少的牛羊。

    木桀汗的臣大抵也有个五万余名,却因着这场严酷的雪灾,好几日都没吃过饱饭了,条件如此艰苦的情况下,他们还拿仅剩的余粮去供养鞑靼的士们。

    鞑靼部落的困境,对于祈朝的军队来说,无异于是天赐良机。

    实则此乔浦和陆之昀还着敲定出征季节的事有过争论,乔浦还是想让大军在春季出征,因京师虽地处中原腹地,是军士们却不一定能耐住北地的严寒。

    最后乔浦选择了妥协,也是因他一直都很相信陆之昀在军事上的战略眼光。

    当乔浦得了鞑靼被雪灾侵扰的消息后,便觉得陆之昀这个表弟的直觉和预感准到,都有些怕了。

    他嘴上没说什么,乔浦就是觉得,陆之昀一定是提预料到了冬季的北地会发生些什么事,这才率着大军提出师。

    木桀汗虽只是北境的一个类似于藩王的部族首领,是当他率着他部下的几万鞑靼人归降了祈朝,祈朝的诸位军士也都受到了鼓舞。

    陆之昀此就给小皇帝寄了信件,没让他在宫里他和乔浦置办庆功宴。

    小皇帝在燕翅楼下命太监宣了丰赏陆之昀和乔浦的谕旨后,陆之昀也同乔浦拜了,便马不停蹄地往了中级殿处。

    高鹤洲已经坐在里侯着他了,道陆之昀回来后,肯定是第一时间复批各地往朝廷这处呈上来的折子的。

    这日京师的天际略显阴沉。

    陆之昀进殿后,并没有立即坐在平素的那把太师椅处,反是眸『色』不明地看了一眼高鹤洲,低声询问道:“在冬日,还会不会下雨?”

    高鹤洲『色』一怔,不解地问了嘴:“你怎么突问起这个了?”

    他接着道:“你也在扬州做过一年的巡盐御史,应该道江淮还有余杭这些地方,在冬日也是会经常下雨的。我们京师会好一些,有时也会混着落雪降些雨…你怎么连这些常识都不懂了?还来问我?”

    高鹤洲调侃着陆之昀,却见他冷峻的眉目间,好似是显『露』了淡淡的焦急。

    高鹤洲还未来得及起身询问缘由,便听陆之昀淡声道:“我突想起了一件私事,回趟公府。近来积压的这些折子,你一会差人送到我府上去。”

    话音刚落,陆之昀脚便已经迈过了门槛。

    高鹤洲紧随后,却还是没有追了上去。

    他微微地振了振宽大的官袖,亦噙着淡笑无奈地摇了摇首。

    还私事。

    陆之昀说的真够道貌岸的。

    他早就看出来了,自陆之昀结婚后,凡这天上有些下雨的迹象,他便会第一时间往府里奔。

    也真是够疼他那位夫人的了。

    ***

    槛窗外,落雨混着细雪,正淅淅沥沥地沿着檐钩,落在了青石板地上。

    沈沅无助地躺在拔步床内,巴掌大的芙蓉正对着里墙,亦纤白的手轻轻地覆在了隆起的肚子上。

    虽说冬日并没有雷声,外的雨却是不小的,她心疾的症状是有些严重的。

    若是她没怀身子,这些病痛忍一忍便好。

    是母亲身子难受,肚子里的孩子也是能感应出来的,现下,沈沅的胎动就格外的厉害。

    肚子里的孩子一直在踢她,仿佛也坚持不住,急欲从沈沅的肚子里跳出来似的。

    沈沅柔声地安慰着肚子里的胎孩,希望能让它的情绪缓和下来,眼泪也悄无声息地溢出了眼眶,洒满了双颊。

    “宝宝,你父亲就快回京了,你再坚持一下…是娘身体不好,连带着让你也跟着受罪……”

    沈沅的声音越来越低,对未来发生的事也产生了恐慌。

    眼见着冬日就过去,春日即来临,这意味着雨季也来了。

    她生产的日子应当就是在春日的雨季里,如因心疾,在产房使不出力气来,孩子就很有能会难产。

    沈沅越想越无助,亦痛苦地微颤着两只纤白的手,它们覆在了颊上。

    陆之昀不在她的身旁,除了哭,她真的什么都做不了了。

    正此时,沈沅却倏地觉得,有人好像拔步床的床帷掀了开来。

    她艰难地回身看去时,却见陆之昀竟是站在了床侧,男人冷峻的眉宇紧紧地锁着,身上还裹挟着冬日的寒凉气息。

    在陆之昀即躺在里的沈沅用臂膀捞在怀里时,沈沅却先他一步,想都未怎么想地就扑到了他的怀里。

    “官人…您终于回来了……”

    她的语气带着软软的哭腔,陆之昀她小心地拥住后,亦明显觉出,除了那个高高隆起的肚子,沈沅身上的余地方都瘦了许多。

    陆之昀用指骨分明的大手轻轻地拍着妻子瘦弱的背脊,眉宇又蹙了几分。

    明明在他离京,沈沅好似是胖了一些的。

    怎么这两个月过后,她竟是变得憔悴虚弱了这么多?

    二人现下呈的这个姿势很容易就会碰到沈沅的肚子,故而陆之昀安慰般地吻了下美人儿肌肤温腻的额侧后,便担着她的腿弯,沈沅小心地抱在了身上。

    沈沅心疾的症状消失后,整个人也坐在了陆之昀修长且结实的双腿上,男人则从身后小心地圈护住了她,右手也绕到了她的身,轻轻地覆在了她的肚子上。

    屋外的雨雪还是没有任何的颓势,陆之昀这时在她的耳侧问道:“我不在的这两个月,京师下过雨吗?”

    沈沅渐渐止住了涕泪,纵是被陆之昀护在了怀里,却还是因适才的那遭,显『露』了几分羸弱之态。

    听陆之昀这么说,她亦隐隐印证了自此的猜想。

    陆之昀择在冬日率军队去北境,就是怕京师下雨时,他会不在她的身侧。

    沈沅摇首回道:“没下过雨,就今日下了些雨,是官人您及时赶回来了。”

    陆之昀听罢,却用左手攥住了沈沅纤细易折的胳膊,又问;“那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沈沅抿了抿柔唇,待缄默了片刻后,她并没有回复陆之昀的问话,反是关切地问道:“官人,妾身觉得您好似也瘦了些,您在战场上有受伤吗?您回来后,妾身还没好好地看过您呢……”

    陆之昀的及时归家,自是让沈沅倍感喜悦的。

    这也并不是因他在下雨时能护住她免受心疾的困扰,而是她活到这么大,也终于有了一个能够等待的人。

    她和陆之昀的这种关系,也能让她名正言顺地守着他,等着他,她的生命中,也终于能有一个这样的角『色』了。

    沈沅说罢,陆之昀便见适才还泪染轻匀,柔弱无助的妻子这就拧过身子,去查看他的状况。

    他只得无奈地攥着她的两只胳膊,不再让她『乱』动,低声制止道:“雨还没停,先动。”

    等京师的这场雨夹雪终于停歇了后,沈沅便用双手捧着陆之昀的脸看了良久,还仔细地察看了他身上的各处,确认了陆之昀并没有受伤后,这才被男人温声哄着,又躺在床上睡了一会儿。

    趁着沈沅入睡的时当,陆之昀去了趟歧松馆。

    高鹤洲已经命舍人折子送过来了,陆之昀边拿着纸笔,边江丰唤了过来。

    他边批着折子,边询问着沈沅的现状。

    寇氏许是道自的院子里有陆之昀的眼线,近来做事都很谨慎,且那处人手有限,有时也打探不出她到底想做些什么。

    是杜婆子的碎嘴之语,却还是让眼线听了过去。

    江丰站在书案的一旁,恭敬道:“近来夫人在京中的名声很不好…属下有意去制止,谣言这种东西,一旦传开了…就很难再……”

    陆之昀的表情还算镇静,沉声问道:“都说她些什么了?”

    江丰如实回道:“三夫人院子里的杜婆子说,说夫人是有娘生没娘养,所以才会这么不容人……”

    话落,陆之昀沾墨的动作顿了一下。

    江丰掀眸看了眼陆之昀的表情,又道:“她还说…说夫人是薄命相……”

    “啪嗒——”一声。

    陆之昀终于撂下了手中的执笔,冷声问道:“杜婆子说的?”

    江丰颔了颔首,也瞥了眼案上躺着的那根狼毫笔。

    却是发现,那根笔已经被陆之昀掰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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