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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世遗怅触前尘,喟然叹道:“二十年前,我也曾险受走火入魔之劫,是天山唐老掌门将我救了,那时我也是正派中人所鄙弃的妖邪。你不必谢我,但愿你日后也效法前辈英侠的所为,尽一己之力,与人为善,那就是报答了我,功德无量了。”

    厉复生大受感动,上前说道:“金大侠,我现在才知道你是个好人,好到出乎我的想象之外。我几次冒犯了你,我很惭愧,真不知、不知说些什么话好?……”

    金世遗微笑道:“你无须再说,你的心事我已经明白,你刚才在牢里和你教主姐姐所说的话,我都已听见了。你可知道,我为了找你,从昆布兰国一直追踪到这儿?”厉复生泪下如雨,哽咽说道:“金大侠,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好?你早已知道我是厉家的孤儿了么?”原来厉复生是厉家在海外硕果仅存的一株根苗,他是当年出海寻书的那个厉伯子的儿子。

    金世遗不自禁的眼角也沁出了泪珠,说道:“自从你姑姑死后,二十年来,我一直为了此事伤心难过。我不但愧对你的姑姑,也伤心你们厉家的遭遇之惨,在中原一脉,竟是无一存留。天可怜见,厉家毕竟留下了你这株根苗。复生,你不曾见过你的姑姑,但你的相貌性情,都有几分与你姑姑相似。我第一次见你,就似看见你的姑姑复活在我的眼前,这许多年来,我念念不忘的就是想查明你的身世,为了了结一桩心愿。”

    说到这里,金世遗突然拿出了一方玉匣,说道:“你是厉家的后代,你们厉家先祖的故事,想必你是知道的了。你的先祖厉抗天是明末武学大师乔北溟的弟子,乔北溟当年败在张丹枫剑下,逃亡海外,匿居荒岛,矢志报仇,练成了绝世神功,却未能生还中土。这秘密只有你们厉家知道,二百多年来,你们厉家,不断的派遣子弟,到海外找寻乔北溟所居留过的海岛,想把他埋在岛上的武功秘笈找回。

    “这秘笈后来为你姑姑所得,最后又传到了我的手上。那时你姑姑已死,我以为厉家已没了后人,又因为这秘笈所载的武功虽然都是人间罕见的上上武功,毕竟还是邪派,故而我把这秘笈在你姑姑墓前焚了。不过,我却把这秘笈的武功作为基石,以正宗的内功心法作为梁柱,另创了一门正邪合一的武学。自信不在乔北溟的武学之下,如今我也将我的武学写成了一本书,这本书应该归你所有,你收下吧!”

    厉复生惶然说道:“金大侠,这是你毕生心血,我如何敢受?”金世遗道:“我有今日的成就,说来也是叨你厉家的光。乔北溟的武功秘笈我已焚了,无法还你,只有将这本书替代了。你姑姑临终将那秘笈交我,嘱我将之发扬光大,我侥幸不负所托,如今我将此书交你,你就让我了却这桩心愿吧!”

    谷中莲道:“厉叔叔,你就接下来吧,你若不受,金大侠心里更要难过的。”话说至此,厉复生难再推辞,当下泪流满面,接过了那方玉匣,心中的感激,实是难以言语形容。

    金世遗了却了多年的心愿,也是百感交集,追思前事,一片惘然。他吁了口气,遥望云天,想起了昔日与厉胜男出海寻书的种种经历,想起了厉胜男临终的嘱咐,想起了自己当年在厉胜男墓前焚书的心境……二十年来经过了多少伤心之事,如今得见厉家还有这株根苗,心头上的重压这才得到减轻,惘然中也感到了真正的欣悦。

    厉复生忽道:“金大侠,你的心愿已了,我也有一桩心愿,我想求你一件事,不知你可肯答应?”金世遗道:“你尽管说吧,不管如何艰难,我都一定给你做到。”

    厉复生说道:“我的心愿也就是我姑姑的心愿,金大侠,我求你不要负了我姑姑的一番心事,临别遗言!”金世遗呆了一呆,愕然说道:“你,你怎么知道?……”

    厉复生道:“我虽然没有见过我的姑姑,但她当年的侍女,如今还在天魔教中,我从她的口中,也得知一二,至于你和邙山掌门谷女侠这二十年来的刻骨铭心之爱,自伤自苦之情,刚才谷姑娘也告诉我了。”

    二十年来,从没人对金世遗说过这样的话,虽然他的若干好友,如江南、姬晓风等人,也都曾劝过他和谷之华重续鸾胶,但他们都不是从厉胜男这方面来着想的,说的话也没有抓着金世遗的痒处,而今厉复生以厉家的遗孤身份来说,却是句句话都说到了金世遗的心坎上。是啊,“这二十年来的刻骨铭心之爱,自伤自苦之情”,的确是折磨得金世遗已经够了。

    模糊泪影,一片迷茫,眼前现出了厉胜男的影子,金世遗恍惚又似回到二十年前那凄凉的洞房之夜了,厉胜男临终的一幕重现他的心头,她那苍白的然而又是满足的笑容,她那凄惋的然而又是语重心长的嘱咐……

    厉胜男是在最后一刻,获得了金世遗的爱情含笑而逝的,金世遗相信她临终的嘱咐也都是出自真心,可是金世遗由于内疚于心,却没有依从她的嘱咐。

    往事历历,都上心头,厉胜男那番言语,也还留在他的耳边,他一个字也未忘记。厉胜男临终嘱咐于他的是三件事,第一件是要他接受乔北溟的武功秘笈,潜心武学,做一个超迈前人的武学大师;第二件是要他在她死后不可伤心,好好保重自己;第三件是要他和谷之华结成眷属,好让她去得心安。

    泪影模糊中,厉胜男似是向他走来,对他说道:“世遗,你如今已成为超迈前人的武学大师了,但我所望于你的其他两件事情,你都没有做到。你负了我也负了谷姐姐了!”金世遗叫道:“胜男,你、你听──”厉胜男的影子忽地消失,在他眼前的是厉复生。厉复生缓缓说道:“金大侠,你不要自苦,误了自己也负了别人了。你要说些什么?我正在这里听着。”

    金世遗定了定神,微笑说道:“我本来是要给你做媒的,你却要给我做起媒人来了。”厉复生拉着天魔教主,站在金世遗面前,笑道:“多谢金大侠,你解除了她的走火入魔之劫,我们两人之事,已无须金大侠再操心了。我相信你和谷女侠也用不着别人做媒。金大侠,咱们现在该到邙山去了。”这时正是朝阳初出,满天云雾都已散开。

    金世遗、厉复生等人的心头积郁都如雨过天晴,邙山之会的主事双方却是各担心事,陷入了疑云迷雾之中。谷之华不见徒弟归来,当然是极为挂虑;童姥姥、文廷璧等人发现“囚犯”被人救去,也是大大惊疑,这才知道是上了天魔教主的当。但他们也还未想到来救出天魔教主的竟是金世遗。不过,他们虽然是遭逢了意外的挫折,仗着有朝廷作靠山,仗着有童姥姥相助,仍以为是胜算在操,按照着原来的计划赴会。

    两日时光转眼即过,到了约会之期,这一日也正是清明佳节。清明时节本来多雨,这一年却是例外,谷之华一早起来,但见碧天如洗,没有一点乌云,竟是个日丽风和的好天气。

    谷之华的心情刚好与天气相反,心头就如压了铅块一般沉重,寻思:“莲儿还未回来,只怕已被对方擒下来了。要是他们拿莲儿来威胁我,这却如何应付?”正自心绪不宁,白英杰已进来报道:“天魔教主已来到山前,请掌门前往赴会。”谷之华精神一振,说道:“果真是天魔教主来了么?好,我正要与她相会。”

    会场就是墓园中的那个大草坪,邙山派本来已有半数以上的弟子在那里守候,谷之华留下未成年的弟子,将其余的人尽数带去。只见草坪上黑压压的尽是人头,连山坡上都是一层层的站满了人。

    原来邙山派虽没邀请外人助拳,但按照惯例,每年清明,都有不少武林同道,来给独臂神尼以及吕四娘扫墓,今年因为听得风声,来的更多,还有翼仲牟的丐帮中有身份的弟子,也差不多全都来了。但天魔教这方面的人数,却比邙山派加上丐帮弟子再加上前来扫墓的宾客还多。两方各占草坪一面,在草坪上挤不下的,又分开来各占一个山头。

    谷之华进入会场,只见天魔教这边,有一辆宫车,帘幕低垂,插有天魔教的旗帜,谷之华疑心大起,朗声说道:“难得教主莲驾到来。邙山掌门谷之华率领两代门人在此候驾了。教主有何指教,请来相会!”

    帷幕轻舒,宫车揭开一角,远远望去,果然是天魔教主坐在当中,只见她把手一招,将文廷璧召到跟前,似是在吩咐什么,但说话的声音很低,旁人只看得见她冷傲的笑容,却听不清所说的言语。

    这个“教主”,当然是缪夫人假扮的了,她和天魔教主乃是姊妹,相貌本来相似,再加以刻意打扮,务求以假乱真,旁人自是更难分辨。谷之华起了疑心,但却也不敢断定她就是假冒的教主,暗自想道:“莫非她是因为走火入魔、半身不遂的缘故,不能下车?但看她的神情,不似严重,却又为何要文廷璧这厮代为传话?”

    文廷璧走出场心,昂首向天,傲然说道:“今日之会,胜者为强,教主只叫我问你,你是愿善罢甘休,还是愿干戈相见?”谷之华道:“善罢甘休又如何?干戈相见又如何?贵教远来是客,请你划出道来!”

    文廷璧冷冷说道:“倘欲善罢甘休,须得依从两事!”谷之华道:“哪两件事?”文廷璧道:“第一件你须得当众赔罪,向我天魔教教主磕头。第二件事,你当年曾逐我教教主下山,如今须得让出邙山,给我天魔教作为分舵。不过,若然让出邙山,你们祖师的坟墓,也不能葬在此地,须得先给我铲平!”

    独臂神尼与吕四娘乃是武林中人最景仰的人物,所以死了多年,仍然年年有人来给她们扫墓。文廷璧此言一出,谷之华尚未发作,前来扫墓的客人已是纷纷喝骂,“何物妖邪,胆敢口出狂言,凌辱前辈宗师?”文廷璧冷笑道:“诸位若是看不顺跟,等下尽可给邙山派助拳!但得先请邙山派掌门示下,是否便要干戈相见?”

    谷之华道:“今日之事既是因我惹恼了贵教教主而起,教主不肯见谅,谷某愿一人承当!”意思即是要与天魔教主单打独斗,胜败不涉他人。

    哪知话犹未了,童姥姥已是一声怪叫,飞身便扑过来,喝道:“你既愿承当,我便先把你拿下!上次给你侥幸脱逃,这次且看你还有什么本领,逃得出我的手心?”

    谷之华两旁是师嫂谢云真和师兄卢道璘,谢云真外号“棘手仙娘”,本是峨嵋派弟子,因她已去世的丈夫“铁拐仙”周青是前任丐帮帮主,亦即翼仲牟的师兄,故而也算得是邙山派的人。谢云真号称“棘手仙娘”,性情最为暴躁,闻言大怒,骂道:“哪里来的老乞婆?”飞身迎上,刷的便是一剑!

    童姥姥冷笑道:“你有多大能为,敢为谷之华替死?”谢云真剑法以狠辣迅捷见长,霎忽之间,连刺七剑,剑剑指向童姥姥的要害穴道,哪知剑剑刺空,刚到第七剑,童姥姥已是长袖一挥,“呼”的一声,便把谢云真长剑卷去,随手再拂,长袖一卷一翻,登时把谢云真摔了个筋斗。

    卢道璘是当年江南七侠中曹仁父的弟子,用一把铁琵琶,琵琶中空,内藏透骨钉三十六枚,见状大惊,一按琵琶,三十六枚透骨钉全都发出。童姥姥又冷笑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那三十六枚透骨钉从四面八方打来,说也奇怪,看来已打到了她的身上,都忽如泥牛入海,无影无踪,原来都被她双袖卷去。只因动作太快,旁观者连看都不看得清楚。

    谷之华连忙叫道:“卢师兄退下!”说时迟,那时快,霜华宝剑,已是化成一道银虹,抢到了卢道璘的前头,挡住了童姥姥。只听得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半空中洒下了一蓬光雨,原来是童姥姥将那三十六枚透骨钉反打出来,被谷之华的剑光绞成粉碎。

    文廷璧喝道:“邙山派决意要干戈相见,大伙儿上吧!”他们早已安排了混战的计划,一声令下,天魔教徒与冒充教徒的大内高手已布成阵势,一拥而前,对邙山派这边的人采取了大包围的形势。

    文廷璧先在场心,与邙山派短兵相接,一出手便打翻了几个邙山派弟子。翼仲牟大怒道:“何物妖邪,吃我一拐!”他的伏魔杖法威猛无伦,一拐扫来,沙飞石走。文廷璧反手劈去,“当”的一声巨响,翼仲牟竟然虎口流血,拐杖险险脱手。文廷璧也觉手臂酸麻,心头微凛:“这老叫化本事倒是不小,居然挡得住我的三象神功!”一个“跨虎登山”,又是连环掌发!

    翼仲牟立足未稳,眼看这一掌就要劈到他的身上,斜刺里忽地有一件暗器飞来,文廷璧已练成大五行三象神功,浑身刀枪不入,区区暗器,根本就不放在心上,这一掌仍然向前劈去。

    只听得“蓬”的一声,那件“暗器”给他打得稀烂,但那“暗器”的劲道却也不小,文廷璧这一掌给它一撞,登时打歪,掌心有一种湿漉漉的感觉,同时闻到一股臭味,原来这暗器是一只沾满烂泥的草鞋。这草鞋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北丐帮帮主仲长统,他飞出草鞋,替翼仲牟解了一招,哈哈大笑,声到人到,随即又接了文廷璧的一掌。

    仲长统练的混元一炁功,威力不在文廷璧的三象神功之下,翼仲牟虽然不及文廷璧,却也差不了太远,南北两丐帮帮主联手,登时反守为攻。

    天魔教这边一个黑衣汉子如飞而至,用的兵器甚为古怪,是一对金光闪闪的双轮。翼仲牟一拐打去,被他双轮一锁,“咔嚓”一声,拐杖上出现一排齿印,铁屑纷飞,薄了几分。

    仲长统一掌拍出,将他双轮推开,喝道:“阁下是谁?瞧你练的也是名门正派功夫,为何来助邪教?”那黑衣汉子喝道:“邙山派大逆不道,人人得而诛之,你这臭化子才是不分顺逆!”

    仲长统大怒,正要再发一掌,忽见两道剑光,左右合击,抵住了那黑衣汉子的日月双轮。这两个人都是来给独臂神尼扫墓的客人,一个是青城派名宿萧青峰,一个是武当派掌门雷震子的师弟抱拙道人。这两人和邙山派都有深厚的渊源。

    萧青峰喝道:“不识羞的满奴鹰犬,也来混水摸鱼。看剑!”原来这黑衣汉子名叫佟元奇,是崆峒名宿齐天乐的弟子,贪图富贵,投效朝廷,官居大内副总管之职,武功却比正总管满洲人额钦德还高,实是大内第一高手。

    萧青峰与抱拙道人双剑齐出,堪堪和他打成平手。这时,文廷璧的三象神功与仲长统的混元一炁功都已发挥得淋漓尽致,翼仲牟的伏魔杖法,也使到了第二段三十六招开外,周围数丈之内泼水不进,佟元奇一被双剑荡开,已是不能与文廷璧互相呼应,于是在这个小圈子内,六个人又分作了两堆。

    仲、翼二人合战文廷璧本来稍占上风,不料文廷璧的掌风中却有一股腥昧,原来他得了天魔教主的百毒真经,三象神功已是与毒功结合,不但掌力大增,发出的掌风也足以令人中毒。仲、翼二人虽是功力深湛,一时不至受他伤害,但也不能不闭了呼吸,才得免于中毒。

    转眼之间,邙山派弟子自翼仲牟以下,人人都已受到强敌的攻击。但处境最险的却还是掌门人谷之华。谷之华的师兄程浩、林笙,宾客中的辛隐农和霍宝猷等人,见童姥姥十分厉害,纷纷赶来。

    童姥姥一声冷笑,袖中飞出一团冷焰,在周围五丈之内,焰火围成了一个圈圈。林笙收势不及,脚步踏入圈中,登时发出一声裂人心肺的呼喊,摇摇欲坠,辛隐农大惊,连忙一把抓着他的背心,将他拉了出来。只见林笙的一条大腿,血肉都已化净,只剩下一根枯骨。程浩迫得一刀斩下,自膝盖以下齐根斩断,免致燐毒上侵,这才保全了林笙的一条性命。

    童姥姥以冷焰毒火隔断众人,圈子中就只剩下她和谷之华。原来她这冷焰攻远不攻近,近则自己也会波及,她自忖武功在谷之华之上,用此法截断她的后援,用意就是要把谷之华生擒,好瓦解邙山派的战意。

    幸而谷之华已得了吕四娘的衣钵真传,又在内功上得过金世遗的指点,玄女剑法神妙无方,童姥姥一时间倒也未能将她擒下。但过了三十招之后,童姥姥频频使出隔物传功的绝技,先后在谷之华的宝剑上弹了十七八下,谷之华只觉浑身焦躁,剑招使出,已是力不从心,仅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邙山弟子触目惊心,可是一来他们也已在敌人包围之中,二来那冷焰毒火太过厉害,谁也不敢冲进去白送性命。

    就在这形势十分紧张,邙山派即将一败涂地之际,忽听得一声长啸,天魔教的阵势在啸声中俨如波分浪裂,一个少年掌劈剑戳,杀进草坪。这少年不是别个,正是从昆布兰国远道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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