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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的寝室在东屋第二进,已经预备好了。”
白雪道:“那就过去。”
梅姑开了正厅左手的小门,领着江寒穿过一进起居室,来到寝室,指着一道紫色屏风道:“屏后是热水,请先生沐浴后安歇。”
江寒感谢道:“多谢姑娘,你去忙。”
梅姑笑了笑:“先生有事就摇榻旁这个铜钮,我即刻便来。”
说完就拉上门出去了。
江寒脱掉衣服,在屏风后的大木桶中热水沐浴了一番,顿觉浑身轻松,刚一上榻便沉沉入睡。
次日近午,江寒方才醒来,睁开眼睛,却看见白雪笑盈盈站在榻前,手中捧着一套新衣服道:“赶制的,试穿一下,看看合适吗?”
江寒笑道:“还是旧的吧,穿这一身习惯了,我穿不来新衣。”
白雪笑道:“老是布衣,将来如何登上秦国庙堂,要提前适应。”
江寒犹豫了一下,笑道:“好,尝尝当贵人的滋味。”
白雪笑着走了出去。
“穿好了出来给我看看。”
江寒穿好衣服来到正厅,梅姑连声惊叹:“吔吔吔,先生天人一般!”
江寒换上了绛色的深衣,上绘熊纹,佩玉璜,踏尖足履,一副翩翩君子形象,平添了几分贵气。
白雪绕着江寒转了一圈:“不错不错,非常合身。”
三人笑谈间,有仆人已经捧来饭菜,一鼎野羊萝卜羹,一盘饼,一壶酒。
江寒疑惑道:“你们不用饭?”
白雪笑了,跪坐在桌案前,倒了一杯酒:“我们起得早,用过了,你自己用,我陪你。”
江寒先饮了那杯酒,觉得那酒入口略冰,清凉沁脾,令人顿感精神,不由得赞叹:“清凉甘醇,好酒!再来一杯。”
白雪再斟满了一杯笑道:“三杯为限,不能再饮。”
“这是为何?”
白雪笑着解释道:“这是提神法酒,性极凉,饭前不宜多饮。”
江寒惊讶道:“法酒?好名字,我却没听过。”
白雪微微一笑:“这种酒的酿造极讲究,法度甚严,所以人称法酒。”
江寒又饮了一杯,不禁笑问:“这酒是如何酿制?”
白雪道:“其一,只能春天三月三这天酿制。其二,用春酒曲三斤三两,用深井水三斗三升,用黍米三斗三升。”
“其三,酒曲之糟糠不得让狗猪羊鸡鼠偷食,水须至清至净,米须淘得洁白光亮,否则酒变黑色。其四,每次只许酿三瓮,然后于中夜三更三点入地窖,藏至次年三月三方可开封。”
“其五,酒瓮饮至一半,再加黍米三升三合,不许注水加曲,三日后酒瓮复满,饮完此酒,能让人神清气爽,提神醒脑。”
江寒饮了第三杯,感慨笑道:“想不到这一杯就的酿制方法竟然如此繁琐!”
再看那盘饼,一面金黄,一面雪白,夹起来咬了一口,酥香松脆绵软筋甜,无比可口,
“这饼也有讲究吗?”
白雪笑道:“这是梅姑的绝活儿,教她给你说。”
梅姑咯咯笑道:“姑娘夸我,实则姑娘做得比我还好,这叫髓饼。”
“要用上好的牛骨髓与蜂蜜和面,圆成厚五分、径六寸的面饼,放于胡饼炉中半个时辰,不得翻动。这髓饼烤成,经久不坏不变,食之强志轻身也。”
江寒爽朗大笑:“雪儿妹妹有心了。”
午后,白雪陪着江寒一同来到了涑水河谷的白庄。
走入小院后,这山林中的院子别有洞天,菜圃、器具、竖人、侍婢,一应俱全,甚至还有琴瑟和不少可供阅读解闷的竹卷。
江寒褪下鞋履,穿着足衣进入屋中,屋内燃着熏香,天气渐冷,白圭身上披着一件毛皮披风,咳嗽愈加的严重,时不时还能在咳嗽后看到一丝血丝。
比起半年多前,他更消瘦了,也衰老了不少。
他穿着一身素色深衣,坐于榻上,看着一卷简册,听到江寒的声音后,便抬起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露出了和蔼的微笑:“许久不见,你倒是又强健精神了几分,有些墨家钜子的模样了。”
江寒躬身行礼:“小子见过叔父。”
他对白圭还是十分尊重的,与其相对而坐,观其面色,还有一些病态的潮红。
白圭抱了声歉意,端起身边一盏冒着白色雾气的黝黑药汤,皱着眉一口饮下,苦笑着说道:“雪儿让我务必每日饮用,其实又有何用处?”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老夫强撑着这一口气,也只是为了多送你们这些年轻人一程。”
“秦越人医术高超,一定能治好叔父的。”
白圭摆了摆手道:“我知将死,无需宽慰,今日只需陪我说说话吧。”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亡,其鸣也哀,江寒正襟危坐听之。
“弱魏,强齐,你的意图可是要让魏齐争雄?”
“正是。”
白圭叹了一口气道:“你引得中原诸侯互相攻伐,墨家分崩离析,可考虑过身后之名?”
“天下皆白,唯我独黑,为求太平,何惜身后之名。”
白圭微微颔首:“人之一生,若不想身死名灭,有三不朽,太上立德,其次立功,再次立言,虽久不废,此所谓三不朽!”
“孔子提倡有教无类,为政以德,创建了儒家学派;墨子主张兼爱非攻,尚同守义,方有今日之墨家;孙子提出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奠定了兵家的基础……”
“你若能留下一家之言,独成一派,日后或许可以让自己成为三不朽之‘立言’!”
白圭的这一番话让江寒眼前一亮,随即笑了起来。
“多谢叔父提醒,此次回齐国,小子就要立言。”
“咳咳,老夫拭目以待。”白圭咳嗽了几声:“不过你要明白,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你回齐国容易,离开就难了。”
江寒低下头,沉吟了片刻。
“小子回齐国还有一件必须要做的事情,叔父放心,我一定会安排得当,不会让自己身陷囹圄的。”
白圭摆了摆手:“去吧!”
江寒起身恭敬地朝白圭拜了一礼,离开了居室。
走出门扉后,看见回廊那边,一个熟悉的女子身影背对着自己,一个十岁左右的少年站在她面前,在与她说着些什么。
“公孙师弟,你和江大哥到底是怎么认识的?”
少年苦着脸挠了挠头:“雪儿姐,我都说了,我真的不认识江先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