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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傅叹了口气,缓缓抬起头来看着御知,眼神凶狠,令她有些害怕。
“他是圣人!是陛下!早已经不是我的三哥了!”
御知以为昭王痛失爱女,此刻被气糊涂,这般大逆不道的话也敢说了。
崔豫霁在旁着急。
“父亲!您与圣人同出一脉,血浓于水,是这世界上最亲的亲人!现在昭令刚下,您若去求他,定然是会回心转意。平日您总不涉朝政,说是为了家人,图得自在,如今妹妹危在旦夕,您还想图什么自在,您就忍心看着她远嫁吐蕃吗?”
崔傅仍旧是一副悲痛的模样,眼神绝望,仿佛有些故事不愿提起。。
“若事情都是如此简单就好了。我不涉朝政,就是怕有一天遭受灭顶之灾。可我..“
说着,一拳砸在案几上,震的案上茶杯摔落。
”早知如此!十六年前我就该跟着二哥一同去了,何必忍受这么多年的劳什子,看他造出这许多孽缘来。”
夫人从门外听见,进来堵着他。
“你也是气糊涂了,说这些做什么!”
崔傅见她出来,忙问到:“你不在内院看着孩子,出来作甚?”
夫人眼角微红,显然是哭了一阵方好。
“玉蕤自小就乖,最是听话。这次是圣诏在上,孩子也不怪你。只是离家那般远了,又好似给骊儿顶了罪过,心里愈发觉得委屈。方才劝了,这会便不哭了。一会儿,你去看看,别冷了孩子的心。”
崔傅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御知却是不知,在一旁问。
“婶儿,你说崔骊,他犯了罪过?”
崔豫霁不等母亲开口,直骂了起来。
“他与胡人作恶私贩劣马,被尚书令拿了证据,人赃俱获。人家告他欺君,贪污国库,要陛下连坐三族,削官流放。如今却害的小妹与他替罪,这却是何道理?父亲不去,我这便入宫与圣人理论。”
崔豫霁见他不肯动身,便作势要出门。御知怕他闹出事端,起身拉着他。
“往日我莽撞就算了。今日你也失了心智,这样入宫,莫说是为妹子求情。只怕是要告个顶撞,惹祸上身。”
崔豫霁见她过来,却要拉着她一起进宫。
“那你与我一同前去,圣人定不会为难许多。”
御知只觉得眼下紧急在所难免,只是不知道如何劝住他。
“你先陪我去看看玉蕤妹子。路上商议。”
崔豫霁见了,只得从了。两人正要进了内院,管家从门口进来,远远的侧身将身后人让了过来。
“王爷,公子。景王殿下到了。”
说着,一个熟悉的人影便进从门廊拐了进来,见了她便喊。
“御知。”
“豫霄哥哥?你怎么来了。”御知惊道。
崔豫霄与她打过招呼,便进步与昭王见了礼,站在了御知一边。
“我听说玉蕤的事,便想过来。还是程叔叔帮我求了圣人,方才放我出来。本是去寻你一起过来,结果你却先到了。也好,随我一起去看看玉蕤妹子。”
说着复回头与昭王行礼。
“王叔。若有用得着豫霄的,只管吩咐就是了。”
崔傅哪知道他为的是感谢昭王提议救了安别一遭,只以为他是为今日之事无法做为有所歉疚。便挥了挥手,叫他不要记挂。
“此事都是我不争气。如今你卸了储君之位,难得清闲,就不要插手了。现在诏令已至,是覆水难收。他的脾气我是知道的,任谁都改变不了。”
崔傅刚说完,御知却惊了。
“王叔说哪里话,太子哥哥什么时候卸了储君之位了?”
堂上诸人侧目,昭王夫人见她好似真的不知,
“这,这都前日的功夫了,你怎么会不知道?殿上圣诏,听说各司衙门也都送了消息。怎么...”
御知转身看着崔豫霄问他,崔豫霄轻笑着点了点头,神色无奈,但却透着一丝轻松。
“太子原也没什么好做的,整日除了听讲就是课业,晚上还要学习朝政,实在辛苦。辞了才好了,往后乐得轻松。”
“这...圣人不是只罚了你禁足吗?如此大事,为何偏偏不告诉我?”
御知急的追问。
“是我自己请辞的。太子之位与我来说只是枷锁,况且我也配不上它。“
御知见他如此,更是觉得愧疚。
“我不阴白。储君可是未来的皇帝,你那么多的理想和抱负,你要修的书,要统的字,还有你要修的律条,说是要让全天下人都安居乐业。这些,这些你都还没有实现,怎么就不做了?”
“其实没什么,就像你不喜欢做公主一样。我也倦了,我只想能够自己做点选择,陪着心爱之人,平平淡淡了此一生。”
御知没有说话,红着眼眶,涌出两行清泪。
旁人不知,但对她来讲,这个自幼玩耍的哥哥虽然大过几岁,但总是陪在自己身边,夏问阴凉冬问寒。虽是异母所生,却总是斯文儒雅细语温柔,贴心无比。她也知道哥哥总是在无人的时候,蹲坐在静学宫的阶上,看着院落里的竹子兰草和天上的星星发呆,他与自己一样向往普通人的生活,却被命运的牢笼紧紧捆绑。如今卸下储君的位子,虽是脱了枷锁,但总觉得他前途未卜,不禁叫人担心。
崔豫霄看着她,想起幼时几人玩闹,又想起安别,心里泛起温热。
“我倒是羡慕你,如今迁了出来,左右都是自在。想见谁便见谁,想几时醒就几时醒,不用担心陛下介怀臣子闲言,也不用担心祖宗诸多规矩。”
他见御知仍是暗自伤心,便拉着她要去内苑。
“走吧,今日不说这了。随我去看看玉蕤妹子。你若还是这样,倒惹了她不高兴的。”
御知擦了擦眼角,三人已至内苑,从淡薄的葡萄架回廊下拐过便是玉蕤闺房,
崔豫霁敲着门,说豫霄和御知来看,屋内安安静静,诸人尚疑惑,却听玉蕤说“谢了各位好心,让我静会儿”的话来。
崔豫霁喊了半晌,玉蕤仍不开门,诸人只得悻悻的离了。
御知跟着他二人身后离开,回首看了看闺房,好似要穿过那道门去真真切切的看她几眼,说几句话。
谁知这一眼,便是阴阳相隔。直到数日后,窗外树影动摇,难以入眠之时,御知回想起来当日的情形方才阴白,站在门外频频呼喊玉蕤的自己,那惺惺作态的同情,亦只是想与她说几句话来消解自己的愧意罢了。而自己与玉蕤相比,其实也并无分别,甚至玉蕤已经逃离这个命运赋予的牢笼,而后去赶赴另一种新鲜的命运。
正如她后来所说,真正需要可怜的,应是自己,这个看似离开却仍被圣人攥在手心的大黎公主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