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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 这番话隐含浓重的不祥,让两个老人的心沉了下去。但他俩很自律,没有再往下追问。天使微微点头,从他们的视野(思维)中隐去。
旁边的龙儿早就急不可耐,急急地说:“爷爷、奶奶,那我就要说再见了,我要进入那个意识统一体了!”
这几乎相当于同爷奶的永别,但他的表情中没有一点儿离愁别绪,只有按捺不住的渴望。两个老人叹息一声,紧紧搂住宝贝孙子,饥渴地感受着他多毛的身体。以后很难有这样的机会了。
“好的,你快去吧。”
龙儿兴高采烈地走了。
超维空间中事件的进程都是超快的,转眼之间,那个“统一体”完成了。令贺梓舟和马柳叶多少有点意外的是,在奥芙拉的劝说下,其他老船员全部进去了。奥芙拉当然也尽力劝了丈夫和柳叶,她说,里面的妙处超越三维人类的直觉,无法用人类的语言讲清,你们只能进来后才能真切体会到。但柳叶一直笑着婉拒。各位船员在三维空间的“肉身”都保留着,但这些“肉身”的行动越来越迟缓,就像能量耗尽的机器人,因为各人都忙于在统一意识体内的热闹生活,顾不上照顾他们的肉身。后来,这些肉身干脆都“入库封存”了,和天使的“半遗体”存放在一起。
柳叶与丈夫紧紧拥抱着,现在,两人都是对方唯一的依靠了。
柳叶歉然说:“洋洋,我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对是错,害你也留在外边。”
贺梓舟笑着说:“没关系,只要你不改变主意,我就一直留在外边陪你。”
意识统一体以戴手铐的天使为其唯一的外部形象,此后,当天使陪着贺氏夫妇说话时,他俩知道这不光是天使,也是雅典娜、歌利亚、奥芙拉、龙儿、凤儿和其他船员,不过慢慢地,他们习惯了用“天使”这个名字来称呼它。
“天使”迅速改造了飞船,他是如何办到的——老两口儿不知道。飞船上所有已经无用的部分都悄然隐去,包括动力系统、金属氢的库存、粒子加速轨道等,只留下必要的生活设施。这是特意为他俩保留的,因为其他人已经不再需要吃饭、喝水、排泄。天使解释说,三阶真空泡可以看成是一个低等的单细胞生物,泡内有“活力场”,可以向寄居者提供能量。至于这种活力场能否永远保持,或者说三阶真空泡有无寿命限制,天使说自己尚不清楚。
这个泡泡中的很多东西完全超越了两个“凡人”的理解能力。天使有时为他们解释,有时笑着说:“等你们进来再讲吧,否则不好理解的。”他俩知道这是一句外交辞令,说白了就是:蟑螂的智力无法理解相对论。于是他俩干脆放开了,不再设法弄懂这些东西,只打算闲适地安度晚年。
但他俩做不到真正的闲适——还在担心“那个”地球的命运。那儿当然也经历了尖脉冲,但地球是无法向新时空“溅落”的。天使曾透露过,地球面临灾难,他不得不去干涉,那无疑是顶级灾难。但究竟是什么样的灾难?这些天,地球的一切,尤其是宝天曼山中的一切都在他俩脑海中复活:爷爷贺国基、马老和天乐妈、天乐舅舅和鱼乐水舅妈、埋骨月球的康不名老人、浑身白毛的泡利先生;山中水潭里的柳叶鱼,还有人蛋岛上的蛋壳,柳叶和天乐妈为那次秘密会议编织的草蒲团……两人也甜蜜地回忆起,贺梓舟去美国费米实验室那次,临行前柳叶突然的一吻,那是十七岁女孩的初吻……处在“新世界”的边界之外来思念地球,记忆的色彩格外鲜亮。
他们在回忆中打发日子,但能永远在回忆中打发日子吗?……天使通知他们,要带他俩回“那个时空”了。
泡泡外的场景陡然转换,黑暗中突然充溢着强光。出现了熟悉而久违的场景:金色的太阳、荒凉的月球、闪着蓝色波光和漫溢着绿色的地球。视觉的冲击过于强烈,几乎让俩人休克。天使及时加强了泡内的活力场,帮助他俩稳住心神。
天使介绍说,现在回到了地球“氦闪时代”刚刚结束的时刻。鱼妈妈已去世,“雁哨号”上的楚天乐还健在,暴涨尖脉冲已经来了,正在摧毁人类智力。它也能穿透“雁哨号”所处的亚光速虫洞,使它的“智慧保鲜”作用失效。楚天乐先生虽然及时地看到了新危险,也尽早发出了警告,但大局已经无可挽回。你们随后就能看到直观的画面。
天使的叙述就像电影的画外音,冷静、坚硬,不带感情色彩。他们所处的泡泡也被极度简化,“诺亚号”飞船完全不见了,泡泡内只剩下一位巨型天使,光头、赤足、裸体,面色冷静如石像,戴着手铐。这个“最简形体”让贺马夫妇敬畏,他们想,上帝的形象也就是这样吧。
他们随后就看到了天使所说的“直观画面”。他们看到,“烈士号”飞船在处理完核弹后,船长褚少杰宣布要“叛逃”,忠于职守的何明坚决反对。争执中何明开枪,切断了褚的一只手臂,飞船不得不按照他的命令退出虫洞,调整程序,返回地球。但途中又一个暴涨尖脉冲来了,它穿过了“烈士号”虫洞的洞壁,让船员们失去意识,无法下达后续指令,“烈士号”一头撞向地球……十马赫的飞船穿过地球,留下一个贯通的孔洞。地心的高温高压融化和压垮了洞壁,固态的地核化为岩浆,沿孔洞凶猛上涌,在东西半球形成两座相向的超级火山,地球在火山肆虐下惨不忍睹,而在地球毁灭前人类已经灭亡……
目睹这些惨景,两人痛苦得几乎休克。天使在耳边轻声叹息:这些灾变,无论是自然灾变还是科技造成的灾难,都是宇宙中的自然进程,时时都在发生,没办法避免的。我们只能表示同情,但不应该干涉,即使我们已经具有干涉的能力。只是——爸爸妈妈,我知道地球在你们心中是何等分量,知道那是你们的灵魂归依之所。我不忍心让你俩变成活死人。所以我做了件违规的事,完全是为你俩做的。你们看吧。
画面开始快退。喷出的熔岩又缩回地面下,就像魔鬼缩回到阿拉伯魔瓶。撞向地球的飞船从那个孔洞内以倒车状态返回,孔洞也随之消失。然后,飞船在距地球不远处有一个定格,随即被一个卵泡包裹,然后它就突然消失了。
天使轻描淡写地说:“好了,解决了。我把‘烈士号’用一个三阶真空的子空间密封,撂到另一个时空了,就是‘烈士号’船员们原打算要去的地方,褚爷爷所在的息壤星。”
梓舟和柳叶十分欣喜,但又有些伤感。两人喃喃地说:“谢谢啦,孩子,我们永远忘不了你为我们做的事,为地球人做的事。”又说,“孩子,当年几乎所有人都反对你激发三阶真空,多亏你没有让步。”
天使淡淡一笑,没有接这个话头,继续说:“爸妈,我违心地干涉了一次,改变了一个最关键的事件,但不能再这样干了。所以,‘雁哨号’就只能任由它……你们愿意看看它最后的结局吗?你们可以不看的。”
两人狠狠心说:“不,我们要看。”
于是,他们看到了“雁哨号”。暴涨尖脉冲导致了这艘飞船的飞行方向错误,它竟然正对着太阳飞去,而恰在这时,一次脑震使船员们失去了意识,无法改变航向。百岁的楚天乐因为是处在动态密真空中,还保持着清醒。他与伊莱娜女士告别后,毅然启动了他对飞船的终极控制。飞船停止激发后瞬间静止,而两人所处的金属球仍保持着零点七马赫的速度,瞬间扯断了同飞船相连的横杆,以这个速度向太阳飞去。横杆扯断时给了两个金属球一个微弱的内向力,于是,在投入太阳之前,两个球体,连同其中的楚和伊莱娜,先来了一个壮丽的太空之吻,化为炫目的强光……随后,“雁哨号”也在太阳重力下缓缓加速,坠入太阳……
在观看这些画面的过程中,贺马二人也被赋予洞悉幽微的天眼。他们不仅能看到“雁哨号”坠向太阳的宏观画面,也能看到金属球内那两颗头颅的表情,甚至能摸到他们的思维。令人欣慰的是,哥哥和伊莱娜慷慨赴死前一直保持着明朗的心情,还有一个颇为浪漫的告别,他们此生无憾了,连九泉下的鱼乐水嫂嫂也会为之欣慰……天使的选择是对的,他救了“烈士号”,避免了人类文明的毁灭;他没有救“雁哨号”,是因为这场不幸不致影响大局。天使的处事确如上帝般冷静,作为父母,两人在感慨中掺杂着敬畏。
他们这会儿才意识到,天使为什么要在自己的形象中保留那副手铐。那是一个隐喻,象征着一个有无限神力的神的自我束缚,象征着他的自律。
太阳系内几个突然事件都结束了,它恢复了平常的状态,还要亿万年地运转下去。
天使冷静地说:“爸妈,在离开地球前,我想最后一次征求你们的意见:你们以后准备怎么过?是打算并入统一意识,还是仍保持独立?如果是后者,我倒建议你们留在地球这个对你们而言最亲切的地方。正巧楚先生不幸去世后,地球也需要增设一个新雁哨,就由你们俩担任吧。不过,你们也不要因这个职责而影响内心的选择,雁哨另选他人也行的,我已经有了一个很好的人选:一位年轻的科学家,靳逸飞,他在二十五岁那年就独立得出有关三阶真空的理论架构,很不简单的。你们考虑一下,给我个答复。”
两人认真考虑了一会儿,贺梓舟笑着说:“我看,雁哨的责任就留给那位年轻人吧。俺俩老了,有点儿婆婆妈妈,无论从理智上还是感情上都承担不起了。因为那不仅是雁哨,更像是上帝,”他开玩笑地说,“虽然是在你这个元上帝之下的次级上帝。只是——”他转向妻子,“柳叶,你不要勉强,我知道你的心结。你如果不想进入统一意识,我还留在外边陪你。如果这样决定的话,咱们就留在地球上。”
柳叶笑着说:“我已经改变主意,进去就进去吧,毕竟统一意识体中有咱们的凤儿、龙儿,有奥芙拉这些老姊妹,还有——咱们这个冷血的儿子。从他最近的处事来看,这小子外表冷血,内心还是挺热乎的。天使你说对不对?不过,你已经有了上帝的身份,咱们这样说你就显得亵渎了。”
贺梓舟说:“你真把这个意识体当成儿子了?不,它虽然是天使,也是咱那个浑身黑毛的媳妇,是歌利亚和奥芙拉,是龙儿和凤儿,是一千名船员。喂,你们大家,谢谢你们啦。”
两人笑着看天使。天使没有接爸妈的话头,很客观地说:“我得讲明一点,免得爸妈期望过高。这些天来,统一意识已经彻底完成,所有个人意识的差别已经基本消除。你们进来后,不大可能找到天使、雅典娜、歌利亚、龙儿、凤儿、奥芙拉的特定意识。爸爸说得对,我这会儿的话,也是‘我们’的话。”
贺梓舟笑着向妻子摊开双手,柳叶强辩道:“你这段话中称呼了爸妈,说明这会儿就是你在说话,我的儿子!”
天使平和地笑笑,没有和她争辩。他开始处理善后事宜……在太阳系、地球、中国北方的一个大溶洞内,疲惫的靳家人刚刚进入睡眠,他们饱受脑震的蹂躏,心智已经接近崩溃,曾经是超级天才的靳逸飞,此刻的心智同傻子哥哥相差无几。他们凭着求生本能,离开城市,来到这里,但前边的路该如何走,他们已经不能清醒地思考。就在这时,一个泡泡落到了这个山洞里,以靳逸飞为球心,把众人保护在其中。泡泡初现时充盈着圣洁的白光,但白光并不外泄,都在球壁处中止,于是在黑暗中显出一个边界清晰的光球。球心处的白光更强,它包裹着靳逸飞,有如宇宙之卵。球内的活力场浸润了每个人的身心,以润物无声的方式影响着他们的大脑。但此刻靳家人并不知道这一点,他们仍在恐惧中昏睡。被选作雁哨的靳逸飞也一样,他是在“梦境”中看到了白色光团中的神,听到了神的托付。
天使做完这件事,带着他的六维时空离开了。那两个原名贺梓舟和马柳叶的实体此时已经不存在了,他们的意识已并入统一意识中。但两个新加入的思维团还暂时保持着独立,此刻正在好奇而惶惑地向周围摸索,在浑茫中努力倾听和叩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