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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里有风,冷冷地拍在裴之脸上。
但也许不是风,而是某个男人冷清的眼神。
抱着小糯米团的男人一个字没说,带来的强烈压迫感却使得裴之没由来地僵了下。
空气里透着诡异的安静。
良久,裴之听到男人慢条斯理问了句,“你想当谁爸爸?嗯?”
裴之:“………”
裴之平时散漫惯了,进入集团以后,那份骨子里刻着的吊儿郎当依旧很难收敛。
为此,没少被一些老顽固们告黑状。
面对裴家的大家长裴安和时,他尚且没个正形。
这会儿瞧见裴时瑾,被人听见他教唆人家宝贝儿子喊自个儿“爸爸”。
裴之二十多年来头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社会性死亡。”
指尖捏了捏手里的蓝钻,裴之轻咳了声,难得一本正经地解释:“……我跟这小团子开个玩笑。”
男人抬手蹭了蹭小团子的眼泪,语气很淡,“是么?”
他这种没什么起伏的声音,越发让裴之觉得死亡上线。
愕然望着男人优越的眉眼,裴之听到男人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优雅,说出的话却让他脊背发凉。
“裴之。”
裴之:“?”
裴时瑾拢着小团子的围巾,垂眸轻笑,“活着不好么?”
裴之:“……”
这么个情景,很难不让他想起封禁的往事。
以往这人管教他时,似乎也是这么云淡风轻。
往往就是这样的面无表情,在他年少时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让他深刻体会到惹了大魔王所付出的惨痛代价。
裴之想起第一次见这位小叔叔时,他才回归裴家没多久。
叛逆,不服管教,惹是生非……种种标签贴身。
当时他还想着,如果他坏一点,惹人嫌一点。
裴家是不是就放弃了他,那些所谓的“宫斗戏”也不会在他眼前上演。
结果没多久,他跟裴也就接到了裴安和的指示,被丢给了这个刚回国不久的小叔叔。
见到裴时瑾之前。
他们俩其实也听过这位小叔叔的名头。
裴家老三,最小的一个。
裴安和心爱的女人生的孩子。
生在国外,长在国外,打小以继承人的身份在国外严格教养。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念中学时回了国。
偶尔听家里的佣人议论,说是与他生了病的母亲苏辞有关。
这事儿在裴家仿佛是个禁忌,提不得,说不得。
后来这人念完高中就又出了国,奇怪的是,并没有走裴家安排的路线,转脸去学了医。
据说当初这人学医时,几乎跟裴安和到了决裂的地步。
说是要被集团除名也不为过。
结果没几年,便又回归了集团,接手了家族事业。
裴之记得,听闻这个小叔叔放弃家业选择学医时,他还小小的敬佩了那么一下下。
转眼这人回归集团,他心里头那么些许敬佩瞬间烟消云散。
心想:豪门出身的公子哥儿,不过尔尔。
学医那么辛苦,哪里有不费吹灰之力继承家业来得舒坦?
最初被丢给这位小叔叔,他心里挺不服气。
裴之想起见到这人的那天时,也是个冬天。
他跟裴也被裴安和拎去了伦敦。
伦敦的冬日总是在下雨,空气潮湿阴冷,令人十分郁结。
深黑色迈巴赫缓缓驶入庄园时,他跟裴也就站在二楼走廊,透过镂空雕花玻璃窗,微哂地看向窗外。
车子停稳,男人下了车。
外头飘着小雨,男人撑了把黑色长柄雨伞,步入雨帘。
雨伞倾斜,遮住了视线,瞧不见他的长相。
男人身上套了件黑色过膝风衣,里头是件一丝不苟的白衬衫。
领口很奇怪,折了小燕尾边。
铂金针链穿插而过。
这么个独特地穿衣方式,令他微微一愣。
像是察觉到什么。
伞面忽而抬高,男人漫不经心看过来。
冷白皮,很年轻。
斯文里透着说不出的清贵。
他当时的第一反应:这个小叔叔长得也忒帅了点。
第二反应:这人瞧上去也没比自个儿大几岁,能教得了他们什么?
怔忡间,身边的女孩子突然开口,声线冷清没什么起伏,“你见过他吗?”
他怔了下,下意识问:“见过谁?”
女孩子趴在窗棂,朝楼下一指,“这位‘传奇’小叔叔。”
那一票优秀的履历,加上神秘的背景,早早就勾起了他们的好奇心。
“见过吗?”
他挑挑眉,“你呢?见过吗?”
“没有。”
“你在裴家长大的,竟也没见过?”
女孩子轻蹙眉头,似乎不满他的质疑,“他从不回老宅。”
“他也不在乎裴家的任何人。”
他觉得有趣,不由得多问了一句,“任何人是指?”
“任何人。”女孩子目不转睛望着他,清冷的眼睛里透着好笑,“当然是包括你和我。”
她微微一哂,“知道他为什么会接下教导我们的这个‘责任’吗?”
他没吭声,心里却隐隐有了答案。
当然不可能是因为“骨肉亲情”。
且不说他父亲裴时寒与这位小叔叔同父异母,本就没多少亲情可言。
即使如他亲爹裴安和,这位小叔叔也未必存着几分情意。
裴家有亲情吗?
没有的吧。
他想。
更别说裴也这个与他毫无血缘关系的“陌生人”。
果然,女孩子很快给了答案,“因为交易。”
“交易?”
女孩子悠然回复:“他要安和集团,祖父需要新的血液进入董事会。”
他嗤笑一声,“他本就是被当做继承人培养,安和集团早晚不都是他的?”
女孩子冷冷打断他,“他要安和集团。”
紧接着,添了句,“是现在要,而不是将来。”
他单手插兜,神情恹恹,“有什么不同?”
“知道DR吗?”
“那是什么?”
女孩子显然比他知道的内幕更多,“一个科研机构,烧钱那种。”
“然后?”
“他需要钱。”女孩子淡淡道:“很多钱。”
听到这里,再迟钝也该明白了。
如果说一开始还没把这个空降的小叔叔放在眼里,现下,倒是有了点兴致。
他吹了声口哨,兴致盎然,“你的意思是他打算拿安和集团的钱去搞DR?”
“可以这么说。”
“有趣。”
女孩子冷漠地看着他,“有趣?”
“跟我想象的不一样。”他玩味一笑,“突然觉得事情变得越来越好玩了。”
“……”她不解地看着他,“好玩?”
她冷冷瞪他,“你不觉得他很危险?”
他似笑非笑道:“你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
她愕然:“担心我自己?”
他俯身在她耳边半真半假警告,“这种男人就是女人杀手。”
“小心别喜欢上他。”
拍了拍女孩子肩头,他说,“我可不想一开始就失去‘盟友’。”
“……”
然而没多久,他就笑不出来了。
一开始以为这位小叔叔会隐藏自个儿的野心,至少对待董事会那票老顽固们。
哪知道,这人第一天上任,就干掉了一批所谓的“元老”。
给DR输入也从不遮掩,正大光明的很。
原本打算以此来诟病他的那些个股东们,面对这人如此直白的方式,一个个傻了眼。
弹劾当然少不了。
却被裴家的大家长裴安和轻飘飘一句:“集团一季度的利润增了7个点。”而堵得哑口无言。
他跟裴也被丢给这人后。
这位小叔叔果真“不遗余力”地“教导”他们。
经历过无数次的抗争。
于是,他发现,他的盟友叛变了。
变成了这人的忠实信徒。
得知裴也的小心思时,他微微哂笑:女人果然是女人,完全靠不住。
哪知道,不久后,他惊觉自个儿的思维变得越来越像某个大魔王。
跟裴也起争执的一个早晨。
他匪夷所思地看着她,嗤笑道:“入股DR?你脑子抽了吗?”
“你去不去?”
“我为什么要去?”他没个正型地往秋千上一靠,散漫道:“你为爱发电,我只想要自由。”
“是吗?”
他眯起黑眸,“什么意思?”
女孩子上前一步,不客气地勾着他领口的铂金针链,盯着他略显心虚的眼睛,微微一笑,“小裴时瑾?”
“……”
“承认自己其实很崇拜他很难吗?”
“……”
再后来,是那个见鬼的“PlanA”。
带着那个小傻瓜去那家私厨,那晚,瞧见那个小傻瓜对着某个大魔王羞怯的模样。
除了惊讶便是无名的怒火。
这人从不刻意隐藏自己的目的,因他只会在你知晓目的时,勾你一起下水。
“这就是所谓的PlanA?”
被丢到伦敦的第一天,他怒不可遏地质问。
清贵矜傲的男人正把玩着手里的国际象棋。
闻言,抬眸轻飘飘地看他一眼,语气平静,“没教会你礼貌,是么?”
“你喜欢她吗?”
他垂眸悠然自得地摆弄象棋,“有什么分别?”
“……”
答案很明显。
他被噎得无话可说,忍不住沉了声,“我会告诉那个小傻瓜——”
男人漫不经心打断他,“随你。”
“……”
甚至主动递给他被没收的手机,笑得斯文至极,“打给你的小青梅么?”
“??”
当初还一口一个“你的小青梅”。
不知什么时候,慢慢变了味道,从“你的小青梅”变成了“我的小朋友”。
再后来是分开的那两年,他头一次见到大魔王也会有忧郁的时候。
为了某个曾经作为他“PlanA”的小傻瓜。
为自个儿无疾而终的初恋黯然神伤的同时,看着大魔王自我折磨,这种感觉其实有点爽。
裴之知道,自己从小跟着母亲,没享受过什么父爱。
回到裴家后,长久的分离,跟那个冷漠的父亲之间,更是无话可说。
被交给这位小叔叔后。
虽然这个小叔叔挺魔鬼,在很多时候,他不肯承认的是。
对这个小叔叔崇拜之余,多少带了点渴望亲情在里头。
这种感情太过复杂。
以至于每次面对这人,总有一种莫名的紧张感。
比起裴家的大家长裴安和,他似乎更加“尊敬”这位没比他大几岁的小叔叔。
……
发散思维至今,裴之面对裴时瑾一句轻飘飘的“是么”,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偏偏男人怀里的小糯米团端着小娘腔又开口了,“爸爸,这个怪蜀黍说我妈妈是个超级小哭包——”
说着,小糯米团的眼泪“吧嗒”一下,又掉了下来。
小糯米团过于漂亮的小脸,因为这颗眼泪,显得越发的我见犹怜。
拉高奶白色羊绒围巾,小糯米团把漂亮的小脸埋在里头。
一双乌黑澄净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裴之。
“他还说——”小糯米团咬着指尖,似乎在努力想着措辞,“还说如果我不喊爸爸,他就把我卖给坏蛋。”
裴之:“?”
裴之:“……”
一言不合被告了黑状,裴之难得愣了神。
裴时瑾盯着儿子漂亮的小脸略略沉思,斯文轻笑,“嗯?是么?”
撒了谎的小糯米团:“……”
好在一道男声打断现场诡异的气氛,是简烦。
简烦没注意到现场的尴尬气氛,他怀里抱着小公主,大踏步走过来,“裴董,行李准备好了,现在出发去机场吗?”
“嗯。”
帮儿子擦干眼泪,裴时瑾深沉的眉眼扫过裴之,微笑吩咐:“简烦。”
“裴董您说。”
“安和集团不养闲人。”
抱着小糯米团朝电梯口走去,男人清越的声音缓慢响起,“小裴总的工作量。”
简烦很上道:“……要加倍么?”
“不。”
“啊?”
“能者多劳。”男人眸色微沉,要笑不笑的,“姑且就先叠加四倍吧。”
裴之:“……”
简烦:“……”
-
引导贵宾去往登机口的路上,空姐发现一个很奇妙的景致。
年轻矜贵的男人单手抱着一个漂亮小姑娘,小姑娘趴在他肩头睡得很熟。
男人过于优雅的气质,令人不免驻足欣赏。
而奇怪的是,男人身后除了跟着几个助理外,还有颗超萌朝可爱的小糯米团。
小糯米团穿着水红色羽绒服,围了奶白羊绒围巾,围巾拉高遮住了小团子白嫩的脸蛋。
只余那双乌黑澄净的眼睛,忽闪忽闪的,可爱到爆。
常年飞国际航线,服务的又是有钱人。
各国的漂亮孩子并不少见,但是这么萌的男孩子,简直让空姐心都要酥化。
然而——
小糯米团似乎不被男人关爱,迈着一双小腿追着男人的脚步。
边追,边委屈巴巴地开口,“爸爸不爱崽崽了吗?”
说完,小糯米团豆大的眼泪噼里啪啦的掉下来。
男人脚步一顿,抱着小姑娘回头,居高临下看着小糯米团。
小糯米团心虚地拉高围巾,在男人的注视下,先哭为敬,“哇呜呜……爸爸再也不爱崽崽了……”
空姐心头嗷嗷叫,恨不得上前rua上一rua。
这么可爱的小宝贝,怎么会有人忍心他掉金豆子!!
空姐痛心疾首间,就见男人将小姑娘递给旁边的助理。
尔后,他弯腰与还不到他腰际的小糯米团平视,眉眼浅笑,“还说谎么?”
小糯米团一僵,心虚地打了个奶嗝,“……”
裴时瑾望着儿子那张酷似娇妻的小脸,轻叹一声,什么苛责的话都讲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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