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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太医院的药送来了。”
宋卿源一口饮尽。
换了太医,方子喝了有些嗜睡。
宋卿源回了龙塌躺着,许骄继续看着奏折,但脑海中都是方才宋卿源口中的话,悬笔微顿着,其实就算不点破,他们二人都心知肚明……
朝臣不傻,顶着中宫和相辅的名头,一个出现一个不出现;就算有子嗣,后宫也不可能一直空置,子嗣单薄,后宫也不会空置……
许骄淡淡垂眸。
……
这几日,许骄依旧每日晨间很早出宫,早朝后去政事堂,临近黄昏前后回寝殿,有时候是他披奏折,她在一侧看公文,有时候是她替他披奏折,他喝了药入睡。
宋卿源的咳嗽没怎么见好,震得头疼,临近年关了,朝中都在议论,陛下的病仿佛拖得太久了。
太医院也会诊过,说是怕是要些时候才能好。
宋卿源没怎么在意,他在意的,是许骄仿佛已经习惯了留在他寝宫,对他而言是好事,他反而不太计较病的事。
于是时间一天天过去,越发临近年关。
宋云澜在京中的时候,也会出现在早朝上。
宋云澜每日都会有面圣的时候,时间不长,大多是陪着宋卿源说说话,下下棋。
许骄怕在宫中遇上宋云澜的次数太多,同大监交待了一声,等宋云澜面圣后,让人告诉她一声,她再去寝殿。
大监应好。
于是往后,再同宋云澜撞上的时候近乎没有。
许骄还是每日在政事堂很长时间,有时,惠宁也会来,“相爷~”
惠公公标志性的声音很远就能听见。
这段时间都是惠宁在跑,今日御膳房做了点心,明日做了糖水,后日做了汤,天子每日都让往她跟前送,是怕她顾不上晌午时吃饭……
许骄看了许久,眼眶微微有些泛红。
良久,才伸了筷子,夹了点心在口中,忽得,鼻尖便红了。
***
“沈编纂,许相来了。”翰林院官吏快步上前,沈凌去迎。
正好黄昏前后,许骄是从政事堂来的。
“相爷?”沈凌意外。
“忙完了吗?有没有时间?”许骄莞尔。
沈凌笑,“有。”
……
“相爷,今日是要酸辣粉还是阳春面啊?”老板娘是许久没见许相了。
而且,这次又带了旁人来。
“酸辣粉。”许骄应声。
老板娘又看向沈凌,沈凌笑道,“阳春面。“
老板娘应好去做。
许骄看了看沈凌,旁人同她一道来,都会说一样,只有沈凌要的阳春面。
沈凌是有魄力和主见的人。
在何处都可见一瞥。
许骄一面烫了碗筷,一面问道,“工部的事,年关前能出来吗?”
“能。”沈凌应声。
沈凌不是好大喜功的人,沈凌若能,许骄是信的,“好。”
沈凌问,“相爷这么急?”
许骄道,“南顺临水而行,这些水利工程是重中之重,加上早前有梁城水利的空壳,这一处正是朝中和国中最敏感的地方,需要好好规划,所以想提前看看。”
沈凌颔首。
酸辣粉和阳春面端上,沈凌笑了笑,“相爷……”
许骄打趣道,“我也就能吃一碗。”
沈凌跟着笑开。
“对了,西南工事也要盯紧些,那边才收编了驻军,怕出岔子,若是有事,及时和楼明亮沟通,他是脑子清楚的人。如今工部和户部尚书一直空缺,你们两人主事,效率还能高些。“许骄提醒。
“学生明白。“沈凌应好。
许骄恼火看他。
沈凌改口,“明白了,相爷。”
“朝堂之中,人人都有自己的特点,也有小算盘,不是那么容易掌控,慢慢来。”许骄又道。
沈凌看她,迟疑道,“相爷今日……”
他是觉得不同,但又想相爷今日是单独来寻他的,应当就是想说这些事,沈凌欲言又止。
许骄叹道,“年关了,总结呈辞,你多听听。”
沈凌笑道,“有相爷在。”
许骄皱了皱眉头,认真道,“你应当要想我不在的时候,你要怎么做!”
沈凌怔住。
许骄继续道,“朝中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光有陛下的信赖还不行,还需要资历,时间,威信,沈凌,你需要在朝中树立威信。”
沈凌是聪明人,“相爷赐教。”
两人在面摊聊了很久,踱步回鹿鸣巷的时候,也一直在聊后续的事。路过西市时,聊到最起劲儿的时候,中途遇见陶和建……
许骄有些意外。
陶和建去云腾的时间不算长,这回却是同宋云澜一道回京的?
这么快得了宋云澜信任?
沈凌看见陶和建也目露迟疑,早前在翰林院共事,陶和建的心胸和为人沈凌心中是有数的。
眼下,陶和建上前拱手,“许相,沈编纂,别来无恙。”
许骄看陶和建不怎么舒服,他和宋云澜两人都让许骄觉得很不舒服……
但眼下陶和建是云腾的人。
许骄逢场作戏,“在云腾如何?”
陶和建道,“京中人才济济,在云腾,多得昱王信任。”
就是说京中怀才不遇,但在云腾得了昱王知遇之恩。
“那就好。”许骄礼貌笑了笑。
陶和建又看向沈凌,“还没来得及恭喜沈编纂。”
沈凌回礼,“陶大人客气了。”
陶和建最后朝许骄道,“陶某离京后,一直挂记相爷,若不是相爷在翰林院栽培,许是今日也不会在云腾崭露头角。”
许骄笑道,“不必妄自菲薄。”
陶和建也笑了笑。
“相爷,沈编纂,告辞。”陶和建拱手离开,两人点头致意。
离开后,远远轻嗤一声,又隐晦笑了笑。
……
“就到这儿吧。”许骄在鹿鸣巷口驻足。
沈凌躬身,“多谢相爷今日赐教,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许骄道,“十年过了,三年经验是有了。”
沈凌再次笑开。
回了鹿鸣巷许府,敏薇上前,“相爷!”
好几日没见到许骄,敏薇有些想她,许骄道,“我来取些东西。”
敏薇去忙的。
许骄在书房的抽屉里取出一本册子,是按每月分好的。
翻到六月时,目光落在最后一页上,宋卿源的生日,前面的方框被他打上了一个勾,许骄出神。
许久之后,才翻到十二月。
在临近月末的一条前打勾——见沈凌。
再往后,就只有薄薄的一页纸了。
许骄攥紧指尖。
她以为的一年时间很长,眼下才知晓,实际总比想象得短太多……
她是喜欢他。
但她不够喜欢他……
在两个人里,她才是最自私的那个,明知他能给她的自由,未来和理想有限,她还是想同他在一处。
而在他认真考虑同她未来的时候,她不知第几次落笔写这封信。
但每次都只能写上开头的宋卿源三个字……
她不是这里许骄。
她不会将对未来的期许,寄托在另一个人身上,更不会期望帝王至死不渝的爱情。
她是许骄……
许骄双目微红,听到苑中有说话声传来。
许骄收起东西。
敏薇来了书房外,“相爷,子松公公来了。”
许骄低声,“进。”
子松入内,“相爷,您怎么了?”
许骄淡声道,“我不太舒服。”
子松应道,“哦,陛下方才问起相爷,师父让我来寻相爷,方才去政事堂,说相爷先离开了,所以才来了鹿鸣巷这里。”
许骄道,“你先回去吧,我晚些就去。”
子松拱手离开。
等到子松走后良久,许骄才回神。
***
到寝殿时,宋卿源抬眸看她,“子松说你不舒服,怎么了?”
许骄看他,微微愣住,有一瞬间,似是想什么都同他说。
宋卿源凝眸,“许骄,你有什么事瞒着我?”
许骄支吾道,“我偷偷去吃酸辣粉了……胃有些不舒服……”
又是胃疼。
宋卿源想起早前在明镇的时候就是……
宋卿源唤了声大监。
大监入内。
宋卿源道,“去宫外找个大夫,吃辣了胃疼,取药来。”
“……是。”大监懵懵应声,很快反应过来是相爷。
“过来。”宋卿源唤她。
她上前。
他伸手揽她在怀中,沉声道,“还有几日就是腊月二十七了,朝中开始休沐,你就好好呆在寝殿里哪里都不准去,不知道上次胃疼成什么样子?”
他背了她一路,她不舒服了一路。
他说完,她靠在他怀中,怏怏没有精神的模样。
“这么难受?”他担心了。
许骄点头。
他放下折子,抱她起身,往龙塌上去。
他放下她,吻上她额头,“睡吧,朕再看会儿折子。”
她点头。
他认真看她,“疼哭了?”
眼眶都是红的。
许骄还是点头。
宋卿源迟疑,掀了被子一道入了榻上,伸手解开她的衣襟,替她轻轻揉了揉,“好些吗?”
她点头。
他看了看她,笃定道,“许骄你有事……”
许骄攥紧指尖,怕他看出端倪,在他再开口前,伸手一点点宽了他的衣衫,“我想你了……”
宋卿源看着她,心中似簇了一团火。
……
内侍官取了药来,大监正想往殿中送,但很快意识到龙塌的锦帐放下了,依稀有天子的声音传来,大监愣住,赶紧折回朝内侍官道,“去温着。”
内侍官应声。
等到良久之后,听到后殿的水声传来,大监才唤人去殿内收拾了,靛青色的龙袍和深紫色的官服落了一地,眼下,后殿中还有天子的声音传来。
***
许久之后,许骄才穿了宽松的睡袍侧躺在龙塌上,看着案几前认真专注的宋卿源。
殿中灯火明亮,他的侧颜在灯火下剪影出一道极其精致的轮廓,只是早前咳嗽得没那么厉害,方才之后,又开始频频咳嗽了……
许骄莫名想起了狐狸精几个字形容自己。
就这么想着,脸色忽然红了,还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那种红……
“许骄。”宋卿源忽然唤她。
她果然吓一跳。
“你又在想什么?”宋卿源看她。
这回,她竟然直接牵了被子把自己的头蒙住。
宋卿源好气好笑。
“大监。”宋卿源唤了声。
大监入内。
“药呢?”他问。
大监低声道,“温着了,老奴马上让人取来。”
等大监折回,将药碗放在案几的角落处,而后退了出去,宋卿源才道,“出来喝药。”
用的是“出来”两个字。
许骄果真出来了,她胃不疼,但不得不当着宋卿源的面喝了……
宋卿源拿了折子敲了敲她的头,“你近来奇奇怪怪得……”
许骄跑回去睡了。
宋卿源笑,“朕的许小骄呢?”
被窝里的声音道,“明日带进来。”
宋卿源又笑,“许小猫一道带了,它们好做个伴。”
“好。”被窝里再次发出声音。
宋卿源心底繁花似锦。
***
翌日早朝,再次提起滨江八城的事宜。眼下滨江八城的事,是朝中的大事。
苍月占了内陆十城,南顺占了滨江八城,有苍月的驻军在,东陵很难越过这十城,取回滨江八城,所以城中驻军部署好,魏帆便启程回京中复命,应当是正月十五前能抵京。
早朝时,宋卿源仿佛咳得更厉害了些。
许骄不知道是不是昨晚的缘故……心里又觉得愧疚至极……
早朝结束,出了正殿,往中宫门去的时候,正好和宋昭迎面撞上。
“许骄!”自从上次有了交集之后,宋昭见她就忽然热忱了起来。
许骄头大,“惠王。”
许骄周围的官吏朝宋昭行礼,而后识趣离开。
宋昭这才问道,“许骄,我回京啦,回来陪我哥过年~”
许骄:“……”
她怎么不提前知道这个噩耗的……
宋昭又问,“我哥是不是病了?”
说起宋卿源的病,许骄这才点头,“病了好些时候了,还没太见好。”
“不应该啊……”宋昭一面摸透,一面叹道,“他一向底子好啊。”
许骄耳根子有些红,“我还有事先走了。”
“哦~”宋昭应好。
……
果然,政事堂内,人人都觉得相爷过了前两日的缓和期,这两日精神就忽然好起来了。
精神好起来的意思就是,好些事情,原本大家都想蒙混到年后的,但相爷一追问起来,就得各个硬着头皮去做,想马虎到年关后都不行。
其实,催一催也能做,谁让相爷回京了呢~
临到晌午,何进来了政事堂。
何进好久没看到许骄了,“相爷!”
许骄问道,“近来翰林院的事情可顺畅?”
何进应道,“沈编纂好相与,下官和他配合得很好。”
许骄点头,又道,“日后他的事情怕是越来越多,你多帮他些。”
何进拱手,“下官明白。”
“给我吧。”许骄看了看他手中的文书,何进这才放下。
都应是要送入宫中过目的,沈凌今日不在,何进才会送到她这里来。
许骄一面翻,何进一面道,“有些舍不得相爷。”
许骄看了看他,“翰林院编纂是个职位,总要换人做。”
何进叹道,“但相爷就是相爷。”
许骄看了看他,未至可否。
晚些时候,许骄将文书过看完,“没问题,不用改动了,送到宫中吧。”
何进拱手。
看着何进的背影,许骄缓缓放下手中的笔,天下无不散的筵席……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