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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一床被子,才不到半斤重,盖在身上就跟什么都没有似的。我会把能找到的所有衣物都盖在被子上面。其实根本就那么两身衣服,聊胜于无罢了。我还得装作很暖和。”
拧干了水分,柳先生又很小心地把褶皱的袖口梳理开。
这是那个喜穿青衣的她为他缝制的最后一件衣服。要是弄坏了,他可以凭吊的东西便会又少了一件。
“对了,你知道,那个时候睡觉,我最怕梦到什么吗?”
“我最怕梦到先生抽我背书。那个时候的我可和现在的不同,被许多人用眼一看,就像施了定身咒一般,浑身不自在,说不出话。我那先生又是个急脾气,一见人这样背不上书,便会用二指宽的戒尺打人手心。很疼。一疼我就会醒,而醒过来后再想睡去,就很难了。那种浸入骨子里的冷,仿佛能把人双手双脚都生生冻掉。”
这里的柳先生不知出了什么问题,说话时没有了往日讲课时的睿智与神采飞扬,反而充满了老朽之人将死之时的浑浑噩噩。
讲了很多话,却又仿佛什么都没讲。
鼠一耐着性子听了半天,也没能听出什么言外之意,又看出柳先生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便直接呛声道:“你是不是得了老年痴呆?”
其实这不过是他的随口一言,然而却仿佛戳中了柳先生的某个要害。
柳先生呆立住,双眼失神,因为常年累月讲课太多而有些干裂的嘴唇微微颤抖着。
给人一种他随时可能撒手人寰的虚弱感觉。
鼠一是多么希望此刻的这种感觉是真的。事实上,如果不是手里握着画皮的手,他甚至想要再出手尝试一下。
不过他也知道,这也只是他的妄想罢了。
一尾约一尺长的青鱼不知为何跃出了水面,扑通一声,又落回水里消失不见。
但其弄出的动静却惊醒了仿佛要死去一般的柳先生。
含蓄又不失严肃的笑容重新回到那张瘦削的脸上。一双浑浊的双瞳里也重新亮起名为智慧的光芒。
“谢谢。”柳先生挺直了腰杆,“谢谢你刚才没有趁机对我出手。”
鼠一扯起嘴角,发出轻蔑的“呵呵”声。
以前的他并没有这种笑的习惯。是在认识画皮之后,他见的多了,才潜移默化的时候学来了。
最开始,鼠一还挺抗拒自己的这种笑法。但此刻面对柳先生,他忽然觉得这种笑法在此时真的是太合时宜了。
“如果我说,你刚才动手的话,没准就得手了,你会不会觉得很遗憾?”
鼠一嘴角依旧扬起。
“编,你再继续编。我要是信你半个字,我就改名跟你姓柳。”
柳先生同样呵呵一笑,也不再解释什么:“在我还是个纯粹的读书人的时候,其实我还真想过自己得老年痴呆。那样就什么都不必听,什么都不必看,什么都不必想,也什么都不必做。每天只忙着吃喝拉撒。当然,我们有个比较文雅的说法,叫难得糊涂。”
“什么都不必看,什么都不必听,什么都不必管,什么都不必做。”
“这样的生活光是想想都觉得让人向往。”
鼠一扭头头看了眼一旁安静立着的画皮。
“在她醒来之前,她所过得就是这样的生活吧。那好像也不算太坏?”
收回视线,鼠一瞥了一眼柳先生开口挑衅道:“纯粹的读书人?那你现在是什么?不纯粹的读书人?还是纯粹的人妖?”
人妖这个时髦词汇,不必多说,也是鼠一从画皮处学来的。
“原来不知不觉之中,我已经从你这里学了那么多没用的东西了吗?”
鼠一笑笑,没有呵呵。
一阵浪潮路过他们脚下,因为处于沉睡的缘故,画皮的身子往浪去的方向倾斜了一些。鼠一用力将之扶稳。一不小心扶过了头,画皮的身子又往另外一个方向倒去。最后鼠一只能动用灵力托起画皮,不再让她随波逐流。
“你今天的话为何总是这般尖锐?是以前的形象都是你的伪装?还是你只是单纯的想要激怒我,好从中获得更大的生机?”柳先生摇着头说道。
“谁知道呢?也许我只是单纯想看看你生气的狼狈样子。”鼠一眯起双眼。
“那恐怕让你失望了。很多年前,我就把这一辈子的愤怒都给提前用光了。现在的我已经忘了什么叫愤怒。”
“呵呵,我都不知该夸老天开眼,还是该骂他不开眼。”
“说老天开眼是因为他让我柳某人曾经无比愤恨?说他不开眼是因为他让我柳某人可以一直保持冷静?”
“不然呢?难道我还是在夸你。你说你明明那么聪明,为什么今天要跑来我面前装傻?”
“因为我现在再不装,以后就都没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