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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嘉从次卧出来时,眼圈儿红红的。
他找到我的包,拎给我,让我出去找朋友吃饭。
“家里的事,一切我来处理。”他脸上没有过多表情,我看得出,他在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次卧的门虚掩着,门内钻出呛鼻的烟味儿,公公黑着脸坐在床尾,大口大口地抽烟,脚边是倒掉的椅子和几根燃到尽头的烟尾。
一地狼藉。
平生第一次,我有了不想跟公婆共处同一空间的念头。
“你好好说,不要吵架。”我叮嘱郑嘉。
我像是一条几近窒息的鱼,冲到楼下,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
我实在想不明白,要孩子这种事,真得一天都不能耽搁吗?不过是三年而已,为什么公婆会如此抵触?!
他们明明对我这么好,可是,在他们心里,要孩子终究还是比我的前途重要!
虽然我和郑嘉只是形婚,可是,心中仍旧难免悲凉。
我打给林珂学姐,她不在上海,跑去苏州玩儿了。
翻遍了通讯录,却找不到一个可以谈心的朋友,只能拎着包儿在大街上闲逛。
脑海中,像是放电影一样,滚动着从小到大每一次被抛弃的场景、画面。
太小的时候,已经没有印象了。自打有记忆起,就跟着奶奶在大伯家生活,寄人篱下的日子,没有母慈子孝的温暖,冷漠是底色,多吃一块豆腐都会被大伯娘用眼睛剜着,骂很难听的话……
家里坏了东西,一定是我弄坏的。丢了东西的话,就一定是我“偷”的!随之而来的,就是一顿暴风骤雨般的数落和暴打。
或许是出于寄人篱下的无奈,也或许是压根儿就不喜欢我这个孙女,在我被大伯娘打骂的时候,奶奶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从不会出手保护我,一次都没有,偶尔看不下去的时候会挎着篮子去地里割喂兔子的草……
十三岁那年,奶奶中风去世,我被赶出了大伯娘家。
没错,真的是十三岁。
现在想来,竟有一种宿命感。郑嘉十三岁时,背井离乡去了养父母家,而我十三岁时,去了比别人家更冷漠的父母家。
奶奶去世时,爸妈带着弟弟赶回村里为奶奶操办葬礼。我坚信他们会带我回家,早早地收拾了一小袋行李,等着跟他们踏上回家的旅程。可是,爸妈却在葬礼第二天凌晨,天还没亮的时候,偷偷跑了。
为此,大伯娘站在村口扯着嗓子骂了一整天,什么脏话都骂尽了,终于在晚上的时候骂来了爸妈的电话。
我妈以我在村里读书为由,要求大伯家继续收留我。
大伯娘火冒三丈,在电话里大骂我爸妈不是东西。可是,我爸妈却只是厚着脸皮听着,等她骂完了就挂了电话。自始至终,没问过一句我过得好不好?!
大伯娘拽着我因为营养不良而纤细的胳膊,直接将我拖出了院子,“咣当”锁上了红漆大铁门。
我永远都记得,那一天没有月亮,夜很黑,村里的狗一直在叫……
十三岁的女孩儿,心里第一次埋入了恨的种子。
凭什么,他们可以养弟弟,却不可以养我?
秉着一口气,我凭着记忆里爸妈说过一次的地址,连夜赶路,忘记自己走错过几回路又折返回来,终究是赶在爸爸出门上工时,站到了他家大门口。
爸爸见到我时,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后来的一整个星期,我妈都话里话外地骂我没用,就应该赖在大伯家,让他们供我上学。如果他们不愿意,就跪死在他们家门口,她就不相信,亲大伯能心狠到对自己的亲侄女见死不救?!
瞧,这就是我的亲生父母!
太多奇葩的事,已经模糊了,混杂成一团乱麻,不愿想起。
可是,如果某一天,不小心摸到其中一根麻绳,所有的麻绳就会前仆后继地滚到你眼前,让你想不看见它们都难!
比如说,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