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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十五日夜,京城又下过了一场冷雨。大雨足足下了一夜,直到拂晓时分,才渐渐收束。一夜深秋了。迎面吹来凛冽的寒风,吹落满地梧桐,一片片金黄色渲染在灰扑扑的大道上。
依然是辰牌时分,刚刚还在回味前几天那场惨剧的京城百姓,却又要见证一场新的惨剧。两辆囚车从大理寺的方向驶来,一前一后,拐入米市大街。
曹慎修和夫人站在囚车里,两人的头发都乱蓬蓬地束着,伴随马车的晃动,身上的镣铐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围观的百姓,相比九月十二日那天的狂欢,此时却更多表现出压抑的心绪。他们追随马车,一路西行,与迎候在前方的百姓挤在一起,米市大街竟然因此而水泄不通。
囚车从老槐树下曹家经过,曹慎修转头看了一眼,嘴角微微动了一下,又吃力地转身去看夫人。夫人闭着双眼,脸上新出现了两道泪痕。
曹慎修见状,回过头去,也闭上了眼睛。
囚车绕过大旗,驶出悬道门,在外城胥家亭止步。在那里,尚且留着血污的刑场还没来得及被拆除,就又一次投入了使用。
汪继远远地站在一株皂荚树下,目光投向刑场,泪流满面。他是昨晚刚从康州赶回来的,在路上,他意外得知曹家要面临的悲剧,不顾一切地快马赶了回来。
回到家时,雨势已经下大,汪继从头到脚都被淋湿了。父母赶忙给七手八脚地给他找衣服、熬姜汤,他却一把拦住父亲。
汪澍惊愕地从儿子的目光中看到了刺眼的冷光,但随即就释然了。
“你想说什么?”
“父亲,你明明知道曹家下狱,可能面临不测,为什么还要撵我去康州?”
“现在是九月,我和你冯世伯议定的婚期是来春,这个时候让你去康州,晚了吗?”
“婚期,婚期!”汪继愤然反驳,“曹公和父亲您是布衣之交啊!现在兄弟有难,您怎么能罔顾他们一家,反而让我去康州谈婚期?”
“那我问你,”汪澍看起来十分坦然,“你如果留在京城,能做什么?”
“我……”汪继被父亲问住了。
是啊,如果他在京城,能做什么呢?他是个布衣,没有功名,虽然因为书坊的缘故,结交了一些朝堂之士、文雅儒流,但他毕竟毫无办法。
“你如果在这里,改变不了什么,顶多只能去给东轩一家烧烧纸,上上香,就像你对太夫人那样。”汪澍指了指摆在汪继卧房的曹太夫人灵位。
“但是,哪怕去给他们烧烧纸,上上香,我心里也能好受得多啊!”汪继几乎要哭了出来,“您呢,父亲,您呢?曹公和曹夫人明天就要伏刑了,您天天待在这里,翻着几本书,无动于衷,您又做了什么?”
“继儿,怎么跟你爹说话!”母亲端着姜汤走过来,吼道。
他气呼呼地背过身去,不去看父亲和母亲。
父亲仿佛并没有因此而动怒。他转到汪继面前。
“咱们只是布衣商人,朝堂上的事,咱们改变不了什么。东轩夫妇确实,于他们而言是一场悲剧,但是最后,赢的还是他曹东轩!”
“他怎么赢了?他的脑袋都保不住了!”
“他赢在了道义,赢在了民心,赢在了史笔。几十年后,几百年后,史书会留下,曹慎修以身殉道,死得其所!”
“父亲,恕我不能苟同!”
“司马昭杀了嵇康,那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嵇康家破人亡,司马昭被追封为皇帝。如果是你,你更愿意成为嵇康,还是司马昭?”
“当然是嵇康!”汪继毫不犹豫地说。
“那就对了,现在东轩公,他就是在成为嵇康。”
“可我……”汪继被父亲的话噎住了,不知如何回答。
“还记得你曹叔父来到咱们家那天吗?”汪澍突然问道。
“我……我当然记得!那个账本……”说着,汪继伸手就要去枕头下摸。
“不用摸,好好地放在那里呢。曹公手握王修怀的罪证,却没有去告发他,是因为他自知斗不过王修怀,更斗不过王修怀身后那个大大的黑影。但他还是把那个账本交给了你!说明什么,他器重你,看好你这个后生!那天在姜家,他对我说了一句话。他说,他自知这次可能会遭到不测,但是他毫不畏惧!他死得其所!人情趋利避害,你我都是如此。但曹公,他用他的性命,赢得了道义,赢得了民心,赢得了史笔!”
汪继望着被押上刑场的曹慎修夫妇,泪眼朦胧,又想起了父亲的话。
他擦擦眼泪,温热的双眼紧盯刑场。他要眼睁睁地看着曹慎修为道义而死,不管怎样,他是自己敬重的前辈,父亲的执友,好友的父亲……
——
林浪在拥挤的人群里,眉头紧皱,双眼圆睁,额头上、鼻尖都沁出汗水。他的一只手贴身下压,两只手被他的一只手紧紧攥住。那只手里,捏着一个奇怪的东西,它是圆的,周遭却又锻造出锐利的锋刃。
岳思娴拼尽全身的力气,也无力挣脱林浪的手。她甚至无法把自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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