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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好不容易走到大厅里,她再三告诉自己,再忍忍,回家睡一觉就神清气爽,没病没痛了。父母不知道她把年休给提前了,回家还能给他们一个惊喜。

    这样想着,闻冬打起精神,加快脚步。岂料没走上几步,全世界都天旋地转,最后她眼前一黑,终于意识全无。

    “……病人是受了风寒,导致发烧,目前体温超过了三十九度,情况挺严重的。”

    “……”

    “吃药吗?那个是醒过来以后的事了。先输液看看吧,醒来以后再测一下体温。”

    “……”

    迷迷糊糊的,闻冬似乎听见耳边有人说话的声音,但眼皮像灌了铅,沉重得撑不起来。

    她费力地睁开眼睛,入目所及是纯白色的天花板,纯白色的墙壁,纯白色的床单、被套,以及……她动了动手臂,看见输液管也跟着晃晃悠悠的。

    这是在医院?

    她抬起沉甸甸的脑袋,侧过头去看声音的来源。

    病房门口,穿白大褂的医生正叮嘱些什么。另一人背对着她,穿着浅灰色的毛衣,手臂上搭着一件黑色大衣,还在对医生的嘱咐微微颔首。

    “哦,对了,她血糖还有点低,恐怕没吃早饭。你最好准备点吃的,流质食物吧,病人醒了以后第一时间喝点儿,精神也容易恢复。”

    那人点头,礼貌地说:“好的。谢谢你,赵医生。”

    说话的声音温和动听,像是低沉悦耳的大提琴,又像是从高山上蜿蜒而下的潺潺流水。

    闻冬浑身一僵,赶在他转过身来的前一秒,飞快地合上了眼。

    怎么会是他?

    就算她晕倒在机场,来的也不该是孟平深啊!

    一颗心在胸腔里扑通扑通地乱跳。闻冬努力地平复着慌乱的心情,假装还未恢复意识。

    医生合上了门,走出了病房。孟平深走到床边,看了她片刻,轻轻叫了两声:“闻冬?”

    没有反应。

    确定她还没醒来,孟平深转过背去打了个电话。

    “闻教授吗?嗯,对,我是小孟……闻冬没事,就是有点发烧,血糖偏低,所以精神不太好……现在在输液。对,您不用担心,我会守在这里……不用,您上课就好,我暂时也没什么事,您放心把她交给我吧……好的,我现在出去给她买点吃的……”

    闻冬听出来了,他在给爸爸打电话。

    大概是爸爸有课,机场的地勤打电话过去时,恰好孟平深在场,就代替爸爸赶了过来。

    她大气也不敢出,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片刻后听见他挂了电话,走出了病房,轻轻地合上了门。

    几乎是关门声传来的第一时间,她猛地睁开了眼。

    接下来该怎么办?

    她看了看手机,现在才上午十一点,爸爸不到十二点,是赶不过来的了……也就是说她要和孟平深独处一个小时?

    闻冬心跳一滞,也不知该高兴还是该惆怅。

    前两次见面都如此尴尬——一次告白失败落荒而逃,一次无理取闹,扔下他独自离开。闻冬懊恼地想了半天,终于打定主意,那就装睡到底好了。

    然而她很快感觉到些许尿意,蹑手蹑脚地穿好鞋子往厕所走,想要速战速决,回来继续躺尸。

    起身才发现医生好像已经给她量过血压和心跳之类的了,外套和毛衣都被人脱掉了,只剩下一件打底卫衣。因为在北京都裹得跟包子似的,她很多时候干脆懒得穿内衣,所以这下……

    她一手抱胸,免得那两团颤颤巍巍的小白兔太活跃了。她一手取下输液瓶,拖着沉重的身躯往厕所走。

    她全程都在不断地祈祷着孟平深千万要晚点回来。谁知道这么倒霉,解决完生理需求后才打开厕所门,孟平深就推开了病房门。

    ……撞了个正着。

    闻冬维持着一手环抱小白兔、一手举着输液瓶的姿势,尴尬地僵在原地,慢吞吞地叫了一声:“孟老师。”

    孟平深合上了门,走到她面前,“醒了?”

    “醒了。”

    “快去床上躺着。”他接过她手里的输液瓶,催促了一声。

    闻冬面上一红,微微佝偻着腰,环抱着小白兔,一点一点地往床边挪。

    悠悠苍天!这种时候她才深深体会到了懒癌患者不穿内衣的苦恼!每走一步都担心那两坨晃晃悠悠会吸引他的目光……闻冬悔不当初。

    偏偏走到一半时,孟平深看她走路的姿势有些奇特,侧头问她:“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闻冬尴尬地又把身子直起来了一点,脸红得更加厉害了。

    南方不比北方,没有暖气,所以室内是有些寒冷的。

    这就直接导致闻冬好不容易抵达床边,终于能够坐下来时,双手刚放下,还没来得及钻进被窝,冷空气就直接让胸腔那两个小点发生了一定的变化。

    闻冬察觉到了,几乎是瞬间,捂住胸部朝被窝里狼狈地钻去,却仍在抬头时捕捉到了孟平深不自然地把头侧开的动作。

    他看到了?

    他肯定看到了!

    闻冬脑部充血,几欲爆炸,简直想要挖个地洞钻进去。

    孟平深却从容不迫地把输液瓶挂好,若无其事地把刚买回来的早餐放在床头的桌上。

    “医生说你血糖偏低,要吃点东西。”

    闻冬没说话。

    “我买了点香菇滑鸡粥,趁热喝吧。”

    还是没有回音。

    他回头一看,发现小姑娘已经钻进了被窝里,整个人缩成一团,脑袋都不见了,终于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闻冬。”

    她死死地躲在被窝里不肯出声。

    “不想看见我?”

    仍然一动不动。

    片刻后,孟平深叹口气:“好吧,那不打扰你休息了,我先走了。”

    还伴随着几声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闻冬忽然一下又慌了神他……他真的走了?她忍不住微微扒开被子,往外探了个脑袋,结果不偏不倚正对上孟平深含笑的目光。

    他……他居然没走!还这么好端端地站在病房门口看着她,好像料定了她会自投罗网!

    闻冬终于忍不住控诉他:“骗子!”

    孟平深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出了声。那样轻快愉悦的笑声是闻冬不曾听过的,是晨钟暮鼓,是高山流水。

    她一愣,呆呆地看着他眉梢眼角的潺潺笑意,忽然之间忘记了尴尬,只听见胸腔里传来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咚。

    咚。

    咚。

    孟平深重新走到床边,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有片刻的沉吟。

    闻冬的心跳一下子乱了节奏,仿佛全身的感官都集中在与他相触的这片肌肤之上。

    他的手掌温暖干燥,明明温度正好,却似是滚烫的煤炭灼伤了她的额头。但她仍然不愿意退缩,还巴巴地盼着他能够多停留片刻。

    只可惜他很快收回了手,“还有点烫。”

    闻冬一脸失落地看着他。

    孟平深还以为她难受,俯身问她:“哪里不舒服?”

    心里。

    因为盼望着你一直这样靠近我,待在离我最近的地方——没有其他人,只有你一个。

    最好能一直像刚才这样挨着我。

    最好眼睛里没有其他人,只有我一个。

    可是因为知道这些统统都是不可能实现的梦,所以不舒服,心里很难受。

    闻冬的脑子里千回百转,最后却只能摇摇头,说:“肚子饿。”

    孟平深笑了起来,指指床头的早餐:“喝粥,喝了就不难受了。”

    那眼神里满满的都是宠溺与关切,眉梢眼角带着些许笑意。

    看着看着,闻冬眨眨眼,忽然发觉睫毛都湿润了。

    孟平深之于她,不只是一场轰轰烈烈、刻骨铭心的暗恋,更是整个青春,以及青春里最动人最难以忘怀的情感。

    大二那年,孟平深刚来电信学院一周,因为闻冬在寝室里兴奋地讲述了不少于一百次与孟平深于教师休息室偶遇的片段,而白杨打死也不相信孟平深真有她说的那么惊艳,于是想方设法去电信学院混脸熟,终于打听到了他的课程表。

    于是在某个阳光充沛的周五下午,寝室里的四号人浩浩荡荡地“溜”进了孟平深的课堂。

    偌大的教室可容纳一百五十人,闻冬他们选择了最后一排的角落。四个人凑在一起把头伏低,一边注视着讲台上的人,一边窃窃私语。

    白杨说:“我的妈呀,像这种大课居然也座无虚席,简直是盛况!读大学两年了,我头一次知道如果在大家都不逃课的情况下,这间公共教室里居然可以同时有这么多人一起愉快地玩耍!”

    可可捂嘴笑,“要是咱们专业也有这样的老师,那我也不逃课,绝对保证全勤率。哪怕是重病不起了,爬也得爬过来啊!”

    “就是爬不过来了,抬也得把我抬过来!”白杨补充说,“自己选的课,跪着也得上完!”

    可可上下打量她,略微迟疑了一下,“也不是不想抬,就是我们几个弱女子,抬你的话,那难度不是一般地大……”

    白杨顿时黑了脸,作势要掐死她,留下可可还在徒劳无功地挣扎着说:“就是大了一点点,一点点而已!”

    闻冬和佩佩都快笑得趴下了。

    电信学院男女比例十比一,最后一排骤然多出了四个女生,并且还是播音主持学院的美女,这就已经让不少人频频回头,行注目礼了。再加上她们一直在小声议论,周围的人难免竖起耳朵听到点什么,居然和她们一起笑了出来。

    讲台上正在认真板书的人听见了动静,顿了顿,放下粉笔转过身来。

    四个人就跟潜伏在草堆里的卧底一样,迅速把头埋下,姿态猥琐至极。

    只听见教室的前方,从麦克风里不疾不徐地传来那个低沉悦耳的嗓音:“我是美杜莎吗?怎么有的同学连看都不愿意看我一眼?”

    虽然被隐晦地点名了,但好在那个声音还带着些许笑意,证明说话的人并没有动怒。

    在场的人也都哈哈地笑起来。

    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老师你哪能是美杜莎啊?这姿色,这气度,妥妥的阿芙洛狄忒啊!”

    二者都是希腊神话里的人物,美杜莎是蛇发女妖,传闻中谁看她一眼,就会变成石头;而阿芙洛狄忒则是代表爱与美的女神,但凡看到她的人都会心生爱慕。

    懂的人都笑出了声,不懂的也跟着瞎起哄。

    白杨躲在最后一排缩着脖子大声说:“女妖也好,女神也好,这不都是女的吗?说来说去,都给人家变了性,有你们这么不尊敬师长的?”

    大家笑成一团。

    直到孟平深弯起嘴角,目光停留在最后一排那四个黑漆漆的头顶上,不紧不慢地说:“既然最后一排的四位同学尊敬师长,那么PPT上的这四道题,就请你们代劳为在座的同学讲解一下吧!”

    四人瞬间傻眼。

    前排的男生立马举手,“报告老师,那四个不是咱们学院的!”

    又有人起哄:“是啊老师,你就别为难她们了吧!咱们学院这么多黄金单身汉,好不容易靠着你吸引来了资源,别墙脚我们还没挖,你就把她们给斩草除根了啊!”

    “是啊,我这锄头都准备好了呢,好歹让我挖上一挖呀!”男生们嘻嘻哈哈地打趣。

    笑声越来越大,就连闻冬她们四个人也趴在桌上笑出了声。

    最后闻冬实在过意不去了,小声说:“咱们已经扰乱了课堂秩序,还是先走了吧,别耽误孟老师上课!”

    在白杨的带领下,其余三个人都站起身来。

    白杨声音洪亮地说:“报告老师,我们不远千里赶来,只为亲眼目睹您的芳容。如今芳容已睹,咱们这就班师回朝了。今后虽然没多少机会再见面,但是您的音容笑貌都会一直留在我们心里的!”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闻冬怕孟平深认出她来,所以一直努力地躲在佩佩身后,低着头,靠披散下来的头发遮住面颊。

    孟平深也不是个苛刻的人,笑着点头,同意她们离开:“再不回去,恐怕在座的男生心思都不在我这里了。”

    四个人从后门快速溜走。

    而离开教室以前,闻冬回头匆匆瞥了一眼。

    讲台侧面的窗户是敞开的,午后的阳光与微风从那里无声无息地钻了进来。而孟平深就站在那片温柔的光影之中,白衬衫明亮耀眼,竟像是镀上了一层金边。

    他的眉梢眼角都带着些许柔和的笑意,举手投足间干净利落,就连转身板书的姿态都好看得不可思议。

    佩佩拉她,“闻冬,怎么还不走啊?”

    “准是被孟老师的飒爽英姿迷得七荤八素了,步子都挪不动!”白杨立马见缝插针。

    闻冬红着脸赶紧跟了上去,一边小跑,一边吐槽她:“飒爽英姿是毛主席用来形容女兵的!”

    白杨不服气,“那孟老师自己都用美杜莎来形容自己了,我还不能用飒爽英姿来形容他哦?”

    不能!

    闻冬在心里重重地反驳。

    因为像孟老师那样的人……像他那样的人,是值得用全世界最美好、最动听的词汇来形容的。

    那天回去以后,她就开始频繁地梦见那个场景。梦里,孟平深站在光影之中讲着课,时而侧身,时而低头,时而环视教室,面上是一抹浅浅的笑意。

    而她就这样目不转睛地望着他,如同老僧入定一般,入了迷,着了魔。更可怕的是,这种心情也从梦里持续到了梦外。

    她不是颜控,也不相信一见钟情。可是对于孟平深,过往二十年的经历,似乎都解释不清她对他的情愫。

    办公室里的惊鸿一瞥,旁听时的默默注视,其实并没有什么交流,但她就是上了心。以至于以后不论走到校园里的哪个角落,都始终有意无意地搜寻着他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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