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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双念没听见于秋的这个评价,她就是有点惋惜,又有点珍惜地隔着屏幕抚摸这张照片,放大看了好半天,良久才说:“唉,我要是真的这么高就好了。”
九中、学校、家,相当于一个三角形,跟着大部队一起回了学校再回家,等于绕了一圈。仇野狐问陈双念要不要跟着他打车直接回家,这样方便多了,她立马点头,两人跟带队老师说了一声儿,然后就走到街边拦车。
并排坐在车里,陈双念突然就觉得有点慌张和紧张。
车内开着空调,窗户紧闭,陈双念咳了咳,对司机说:“大哥,能开窗吗?”
司机大哥挺不解:“这天儿多热啊。”
陈双念呵呵干笑两声:“现在天儿都黑了,没多热,吹吹自然风挺好的。”
“行吧。”司机关了空调,往下降了一半的窗户。
陈双念呼吸了一口车外闷热但又顺畅的空气,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又翻出刚才的合照,没话找话:“你看,这是不是我们的第一张合影?”
仇野狐想了想,之前运动会的时候,已经有了一张合照了。但是陈双念当时忙着给他别别针,估计不知道。
他想了想,摇摇头,难得实话实说:“不算是。”
陈双念挺讶异:“啊?我们之前啥时候拍过?”
仇野狐笑了笑,没说话。
他瞥了一眼陈双念手中的合照,转移话题:“你真的好矮啊。”
陈双念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她梗起脖子:“是你太高好吗!以后我站着的时候,请你自动走下三级台阶好吗!”
仇野狐笑呵呵地看了她一眼,突然开始做作:“啊?那怎么行!那不就离你远了吗?我怎么舍得呢!”
陈双念:“……”
她一下就不紧张了,心也不怦怦跳了,白了仇野狐一眼。她一脸“你有本事再给我浮夸一点”的表情:“你就行行好,闭嘴吧。”
到了陈双念家,陈双念下车。车门关上的一瞬间,仇野狐听到陈双念的惊呼。
他一惊,连忙让司机停车,快步冲到陈双念面前,只见她蹲着,面前是一只小奶猫。
仇野狐第一感觉是,什么鬼!这猫跟陈双念怎么长得这么像?
所以在陈双念为难地说家里已经有了陈啾啾,爸妈不可能再同意养猫猫的时候,仇野狐不假思索:“那我养吧。”
陈双念第一反应当然是说好呀,然后紧接着就想起:“欸?之前说养鹅的时候,你不是说养个妹妹已经够耗费心神了吗?”
仇野狐面不改色:“我愿意为这只猫,再耗费一点心神。”
两人带着小奶猫去附近一家宠物医院做完一系列检查之后,仇野狐就养了这只小奶猫。
登记疫苗注射的时候,医生问猫猫名字是什么。
仇野狐想半天,说:“仇霸天。”
“??”
陈双念满脑壳问号。
她连忙阻止医生往下落就要登记的笔:“等等!”然后转头瞪仇野狐,“人家是女孩儿,你取的什么名字啊!”
医生说:“没有,它是男孩子。”
陈双念震惊,再次把小奶猫抱起来看了一眼:“我没看见啊!”
医生耐心地把猫猫腹部后半段的毛撩起来,指着一个小突起:“喏,这儿。”
陈双念:“行吧……”
她艰难地接受了仇霸天这个名字。
仇野狐又在宠物医院里买了一个可以提着走的猫窝,把小奶猫装进那里面去:“霸天,我们回家!”
陈双念一听这个名字,脑子就犯晕。
她蹲下去,从猫窝的窗户里看猫猫:“你喜欢这个名字吗?”
猫猫不理她。
“你看!它都不喜欢这个名字的!都没反应!”陈双念说。
“废话,刚被人看光光了,哪只有尊严的猫会理你?”仇野狐说。
陈双念无言以对。
她发现自己总是说不过仇野狐,不管占不占理,她都说不过仇野狐,而且结果往往还是她最后发自肺腑地觉得仇野狐说得对。
带着这只仇霸天回家的时候,妹妹特开心,抱着仇霸天亲了好几口,说:“想不到有生之年,我家里还能有一只猫,真的太好了!”
仇霸天不理她。
“可惜我过两天就要去陈辉阿姨家了,”妹妹不舍地又亲了一口小奶猫,“我会经常回来看你的,你不要忘了我呀。”
仇霸天依旧不理她。
仇野狐坐在一旁,看着妹妹和仇霸天之间非常不平等的单方面互动。
他想起之前在微博上看到的一句话:人类应该向猫学习,保持冷漠,适当撒娇,几乎不动心。
然后,他又想起之前去寺庙的路上,碰到一个算命的,摊后面支着一排字:人要有不爱之慧,才能免于长哀。
仇野狐叹了一口气。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神灵存在的话,他倒是真的想问问神灵是怎么分配每个人生命中的挫折和欢喜的。
“哥,”总是酷酷的,一副小大人模样的妹妹,把仇霸天放到地上,凑到仇野狐身边,挨着他坐下,手挽着仇野狐的胳膊,摇了摇,“我去陈辉阿姨家里了,你生气吗?”
仇野狐低头看了她一眼。
那一刻的感受,他形容不出来,他就觉得岳鹿市连绵不断的漫长雨季总没有停,他还在凉凉的雨里面跑着,没有尽头,也没有出路。
“我为什么要生气?”仇野狐露出个一点唏嘘也没有的完美笑容,轻轻拍了拍妹妹的头,柔声说,“本来早就该跟着他们去住了啊,跟着哥哥住算是什么,我又不能是你的监护人。”
妹妹放心地点点头。
她还太小,没听出来仇野狐话里的真正意思,也没察觉到,仇野狐是说“我又不能是你的监护人”,而不是说“我又不是你的监护人”。
“行了。”仇野狐把妹妹推开,“腻歪完了,赶紧去洗漱,明天带你出去玩儿。”
妹妹高兴地应了一声:“可以去滑滑板吗,叫上念念姐姐一起!”
仇野狐摇摇头。
“念念姐姐要学习,不要打扰她。”
差不多晚上十一点半的样子。
仇野狐院子背面亮起车灯,发动机的声音轰鸣,一道黑影驶进黑暗里,立马和夜色融为一体。
“仇哥好久没来了啊!”陈嚣一见着仇野狐的车身,刚拐过弯儿就认出来了,忙热情地打招呼。
“忙。”仇野狐把头盔摘下来,露出精致的五官,还是懒洋洋地笑着,他对着刚才说话的陈嚣抬抬下巴,当作打招呼,“今晚上有场子吗?”
“仇哥到场,没场子也得安排上!”
“哈哈哈哈哈哈。”仇野狐笑着,看起来挺开心,上半身往下趴在摩托车上,“哪条道?多少钱?”
“湖滨老路,绕水库一圈儿,400。”陈嚣也没废话,“有差不多五个人的样子。”
仇野狐点点头。
“知道了。”
其实学校里那些传闻都错了,什么他一个人单挑六中所有混混刺儿头,怎么可能,他要那么厉害了还读书干吗,直接去少林寺得了。他只是赛摩托比较厉害,能传出这些话,是因为六中的老大之前也来这里赛摩托,输了,回去之后说没干过仇野狐,传来传去就变成了仇野狐一个人干过了六中所有刺儿头。
别人来赛摩托,也许是为了追求刺激,也许是学得不耐烦了,想出来做点儿别的事情证明自己很牛,也许什么也不为,只是为了同龄人之间的面子。
但是仇野狐来赛摩托没别的原因,就是挣钱。
初一的时候,仇野狐爸妈离婚,妈妈去世,爸爸也许是愧疚,也许是真的忙,不怎么关心他和妹妹的死活,一心建设新家庭——也就是有陈辉阿姨的那个家。
仇野狐未成年在外面找不着正经工作,整个人正烦着,学校里还有人找碴儿,他顺理成章跟人打了一架,确切来说是单方面揍人。谁知带头找碴儿的人后来搬了救兵陈嚣,陈嚣到场后非但没有参与这场斗殴,他还挺欣赏仇野狐不要命的打法,得知仇野狐缺钱,说晚上在水库边有摩托车比赛,赢了就可以拿钱。
从最开始的受伤还垫底,慢慢地,对地形越来越熟悉,骑摩托车也越来越顺手,仇野狐最精彩的一次比赛,是和陈嚣比的,两人没有约钱,而是定了输的叫赢的人哥。
陈嚣一辈子都不会忘,孤零零的路灯下,仇野狐摘下头盔,对他勾起嘴角,懒洋洋地笑了一下。
“叫哥。”仇野狐说。
陈嚣当时心里“咯噔”一下,他好像看见月光下的人鱼,从波光粼粼的水面中跃出来,沾着水的尾巴拍在礁石上,透明的水花四溅,像是钻石落了满天。
那之后,仇野狐来得少了,据说是他那忽视兄妹已久的爸爸,好像突然良心发现,又转头回来给生活费了,给得还不少,仇野狐没必要再来用命换钱。
今晚上仇野狐突然出现,陈嚣在心里几乎是欣喜若狂地喊了一声“仇哥”,然后才压下兴奋劲儿,换上热情的普通调子,打了个招呼。
没有哪个活得开心顺遂的人会来这里。
仇野狐再次出现,说明这人遇上不开心的事儿了。
陈嚣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说“心疼”这类话太娘们唧唧了,但是他确实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是真的讨厌仇野狐的父母——既然生了,那就好好负起责任啊。怎么可以中途就撒手,然后又突然若无其事地回来,继续作出长辈至亲的模样照顾养育。
仇野狐从来都摆着一张无懈可击的笑脸,但陈嚣每次看着仇野狐,总觉得他笑比哭还心酸。
一轮比赛下来,仇野狐毫无悬念地成了赢家。
陈嚣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
“怎么了?”
仇野狐笑了笑:“什么怎么了?”
陈嚣无奈地看着他:“在我面前你装个什么劲儿。”
仇野狐呼一口气,手往后撑,坐在路边:“我妹要被接走了,去我爸那里。”
那栋曾经住着他爸、他妈、他妹妹和他的房子,以后只有他一个人了。
“你呢?”陈嚣沉默了一会儿,问他。
“我还是守着我妈吧。”仇野狐又笑,好看的桃花眼眯成一条缝,他漫不经心地说,“毕竟是我把她气死的。”
周一回学校。
仇野狐照例给陈双念带了一盒牛奶。
陈双念快要学疯了,明明离期末考试还有一个半月,她那架势却好像明天就是高考。
仇野狐有时候会看不懂陈双念,为什么要那么努力呢?努力了,学习了,考好成绩了,或许以后上好大学了,然后呢?又能怎么样呢?人活一辈子,最后能得到的除了大把大把的失望和孤独,还能有什么呢?不过是一场竹篮打水而已。
成绩好,努力上进,就能保证未来是好日子吗?什么是好日子?挣足够多的钱?他爸爸挺有钱的,但是他从来没觉得他爸爸的日子是过得好的。爱一个人?他妈妈挺爱他爸爸的,但是最后还不是被背叛了。
无聊。
仇野狐打个哈欠。
他慢腾腾地又趴到桌子上,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还行,起码现在没有陈双念在身边,他也能睡着了。
说来还真的一点科学依据都没有,他曾经连续做那么久的噩梦,一睡觉就梦见妈妈浑身惨白僵硬死在自己面前的样子,还以为是妈妈来索命,不让他好好活下去,但是做母亲的可能到底心软,又让他冥冥之中碰见也去了图书馆的陈双念,而素不相识的陈双念给了他良好安稳的睡眠。
“仇霸天怎么样了?在你家待得习惯吗?”
晚自习的时候,陈双念问仇野狐。
没等仇野狐回答,一道闪电横空出世,隔了几秒,雷声才轰隆隆响起来,大雨猝不及防砸下来,紧接着教室的灯熄灭,走廊应急灯亮起来。
停电了。
整栋教学楼开始沸腾起来。
黑暗中,仇野狐听到身边陈双念发出不受控制的尖叫声。
“怕?”
教室乃至整个教学楼都太吵了,仇野狐问这一句话的时候,凑近了陈双念的耳朵。
陈双念反应很大地往后退,椅子在地上的摩擦声特尖锐,滑过两人的耳朵,就像指甲不小心划到黑板上。
尖锐的声响好像是直接灌进陈双念耳朵的,她摸了摸耳朵,有点烧突突的。幸好现在黑灯瞎火,仇野狐看不见。
仇野狐没有听到陈双念的回答,但是感觉到了陈双念往后躲。
他皱了皱眉,伸手牵住陈双念的手腕,强硬地把她往自己这边拽。
这才感觉到陈双念的身子其实是在微微发抖的。
“你怕黑?”仇野狐又问了一遍。
“不然你觉得我现在是兴奋地颤抖吗?”陈双念反问仇野狐。
仇野狐难得被陈双念噎住。
他沉默了两秒,然后手腕转了一下,从拽住陈双念的手变成了手往下,掌心覆盖住陈双念的手背。
陈双念察觉到仇野狐无声的安慰,她张了张嘴,老老实实地真诚道谢:“谢谢。”
“别怕。”
谁知道这时候仇野狐也正好开口。
仇野狐觉得陈双念应该是听到了他这一声“别怕”,陈双念觉得仇野狐应该也听到了她这一声“谢谢”。
一点毛病也没有的两句话,但是两人却又都同时觉得脸有点烧。
尴尬。
无所适从。
没几分钟,电就来了。
教室灯亮的一瞬间,陈双念匆匆忙忙地把手从仇野狐的掌心里抽出去,然后迅速埋下头,一头已经长到脖子根儿的短发齐刷刷地落下,遮住红彤彤的脸和耳朵。她不自觉地坐直身子,作出一副认真写作业的模样。
仇野狐低头望着自己突然空掉的手心。
湿漉漉的。
原来刚才出了那么多汗。
上一次这么紧张,还是在法庭上,法官问他:爸妈离婚了,是要跟爸爸还是要跟妈妈。
仇野狐皱了皱眉。
不愿再想。
他把头埋进胳膊肘里,不太舒服地闭上眼睛,打算继续睡觉。
过了一会儿,右边胳膊突然被轻轻戳了一下。
仇野狐露出半张脸,看着陈双念。
“这是我总结的政治答题模型笔记,”陈双念抿抿嘴,“背下来,考试就可以有分的。”
仇野狐藏在手臂间的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下。
他本来可以对陈双念说一段儿他的“人生就是一场竹篮打水”理论,他本来也可以嗤笑一声说他不稀罕考试的分,但是,他想到这个本子平常陈双念都藏着掖着,不让别人看或者翻,一副爱护得不行的样子——
“好,我背。”仇野狐接过本子。
那次周考,仇野狐别的科目照旧一塌糊涂,但唯独政治,他有史以来第一次及格。
为了庆祝自己考出好成绩,仇野狐连着三天没来上晚自习。
夏北斗寻思这庆祝仪式也太长了,所以叫陈双念去看看仇野狐干吗去了。
陈双念苦哈哈地问仇野狐,仇野狐眉开眼笑:“我练习篮球去了。”
说完,他对陈双念眨眨眼:“你知道吗,我现在闭着眼睛都能投中三分球。”
陈双念沉默了半秒:“哇哦,那你可真棒。但是,学习也不能落下哦!”
仇野狐皱皱眉,一脸正经:“我上次政治考及格,已经耗费我毕生心力了。注定辉煌不再,所以我才来开辟新道路,谋求新发展的。”
陈双念深呼吸一口气。
没关系。
这就是个戏多的神经病。
要耐心。
“高三还没开始呢。”陈双念苦口婆心地劝解,“很多人就算从高三开始才学,但是最后可能比从高一就开始学的人考得还好。你不要这么早就说这次及格就是你的顶点……”
陈双念话没说完,仇野狐扭头就走。
“欸?”陈双念追上去。
“我跟聂大盘已经约好了,他已经在球场等着了。”仇野狐还邀请陈双念呢,“你要来一睹我的风姿吗?”
“好。”陈双念说。
偌大的篮球场,四周已经围满了人,球场中间站了两堆人,其中一堆里站着聂大盘。
聂大盘见仇野狐走过来了,招招手,大声喊:“快点儿!就等你了!”
仇野狐应了一声。
他把陈双念带到球场边的最佳位置,把校服脱下来塞到她怀里:“一会儿仔细看我啊。”
陈双念没顾得上看周围同学的神情,她把怀里尚且留着仇野狐余温的校服紧了紧。
“嗯!”
陈双念仔细看仇野狐了。
仇野狐真的帅,平时懒洋洋趴桌子上安安静静地睡觉的样子很帅,现在动起来满场跑的样子也很帅。
他个子高,跳起来的时候,陈双念觉得面前好像闪过了一双柱子似的,只看见腿了。他在夕阳温柔的光下面和聂大盘隔空击掌,红橙色的夕阳就像咸蛋黄,从两人的手掌间露出来,倏地出现,然后又闪着消失,最后少年们追着球离开了,于是夕阳又安安稳稳地挂在远处低垂的天幕角落。
“这儿!”仇野狐对着队友大喊一声。
“接住!”队友把球传给他。
仇野狐蹦起来,在球场中央,与篮筐隔着老远的距离跳投三分篮。
“砰——”
进球!
全场围观群众欢呼雀跃,陈双念也跟着欢呼了。
但是欢呼完,她就察觉到不对劲儿了。
那边仇野狐双手握拳,享受着观众的欢呼,闭眼给自己喝彩!正开心呢,聂大盘丧着脸走过来,看起来郁闷极了:“老大!你投错了!我们的篮筐在那边!”手指着完全相反的方向。
仇野狐:“……”
陈双念发誓,她真的不想笑,但是憋不住啊!尤其是看到仇野狐得知真相后猛地瞪大的眼睛,以及下一秒立马朝自己这个方向望过来的眼神——
陈双念:“哈哈哈……你个垃圾!”
因为陈双念这句脱口而出、没加思考的话,仇野狐自己一个人生闷气生了两周。
他如果自己一个人生闷气也就算了,关键他不是这种人,他生闷气,就会连着让陈双念也不好过。
陈双念这两周可以说过得如履薄冰。
第一天:
“我给你接了水。”陈双念笑得甜美且谄媚。
“哇哦,那真是谢谢了呢。”仇野狐也礼数周全,浑身散发着和蔼的光辉。
第二天:
“我给你带了食堂的糯米烧卖和手抓饼。我记得你喜欢吃这个。”陈双念再次笑得甜美且谄媚。
“哇哦,这怎么好意思呢。”仇野狐再次礼数周全,浑身散发着慈祥的光辉。
第三天:
“我错了……你原谅我吧。我不是说你是真的垃圾,就,网络流行语……你知道吧?”陈双念苦着脸,乞求原谅。
“嗯嗯,我知道呢。”仇野狐笑得和蔼可亲。
第四天:
“我真的错了,你原谅我吧!”陈双念悲痛认错。
“欸?我不觉得你错了呢。”仇野狐很惊讶。
第五天:
“说!你到底想怎么样!”陈双念恶狠狠地瞪着仇野狐。
“没想怎么样呢。”仇野狐还是笑眯眯的。
……
如此轮回过了两周之后,陈双念彻彻底底服了。
铁服的那种服。
她算是对仇野狐的记仇程度有了质的认识。
周末去小广场滑滑板,遇到仇野狐的妹妹,陈双念痛苦地回忆了这两周的凄惨遭遇。
妹妹说:“就是你惯的!新的一周你就别搭理我哥,你看他会不会把自己掰过来。”
正在家里和聂大盘打游戏的仇野狐凭空打了个喷嚏。
“老大,马上就要零诊了,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一局结束,聂大盘把游戏手柄丢在一旁,问仇野狐。
“你想作弊?”
“不是!”聂大盘连忙否认,“作弊除了欺骗欺骗家长还能有啥用,老师同学谁不知道谁啊。”
再说了,他要是突然一下子考好了,他的家人也不会天真地以为是他用功努力了,反而直戳真相,问他是不是作弊了。
何必呢。
聂大盘怅然叹一口气,道:“昨晚上做梦,梦见我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后来去学了美容美发,天天给人洗头,手都洗烂了,给我吓醒了。”
他从桌子上拈起一块西瓜,两三口啃完。
他继续说:“老大,你想过要认真学习吗?”
仇野狐摇摇头,很诚实地说:“没有。”
“我想过。”聂大盘又拈起一块西瓜,这次吃得慢了些,“但是学习太难了。尤其现在还有手机、平板电脑,有时候你不得不感叹一句,科技的进步真的改变了我们的生活方式。以前有什么问题不懂的,就查字典,或者留着第二天问老师,现在手机、平板电脑上就能查,你拿起手机、平板电脑,解锁,划开屏幕,然后你就会忘记那个不懂的问题。”
仇野狐一愣。
聂大盘把西瓜皮儿抛进茶几旁的垃圾桶里。
“太难了。”他无奈地摇摇头。
“少来。”仇野狐说,“这只是借口而已,陈双念也有手机、平板电脑,但是她怎么没像你这样?”
聂大盘诧异地看了仇野狐一眼:“老大你没必要吧?也没在学校啊,你居然还把陈双念挂在嘴边?再说了,你拿我跟她一个年级前十的比?你是看得起我还是看不起陈双念啊?”
世界上有很多东西都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譬如考试。
尽管陈双念十分不情愿,但是零诊——也就是高二下期的期末考试——还是踩着稳健的步伐来了。
她整个考试过程都紧张得不行,考完就知道肯定砸了。
结果成绩下来,果然砸了:全班第7,全校第34名,全区第167名。
算得上是有史以来考得最差的一次。
与此形成强烈对比的是于秋,一如既往的优秀:全校第一,全区排名第9名。区排名前20名分都咬得很紧,于秋就比第八名少了0.5分,整体算起来跟区第一名就少了4.5分。
陈双念简直万念俱灰。
拿成绩的那一天,陈双念站在教室外的走廊,趴在栏杆上往对面实验楼看,梧桐依旧茂盛,还是只能看见实验楼的最顶两层,走廊上的名人名言牌匾还是安稳挂着,盛夏的阳光倾到实验楼上,阴影在各个地方绽放,对比下来,明亮的更加明亮,晦暗的更加晦暗。
你也知道,一个人如果平庸,那其实没什么,但如果一个平庸的人不甘平庸,那么灾难就开始了。
仇野狐靠在教室后门,看着陈双念趴栏杆儿上发呆,看了一会儿,走过去,说带她去吃火锅。
陈双念觉得仇野狐有病,七月盛夏,谁没事儿去吃火锅?
仇野狐还是笑呵呵的,没多解释,拎着陈双念就去了。
热气氤氲,陈双念塞了满满一口的肥牛,看着对面有条不紊烫鸭肠的仇野狐,猛地就哭了。
她说老天爷太不公平了。
“我平时难道不努力吗?我辛勤的汗水洒得还不够多吗?为什么在关键考场上,进入高中的第一场重要考试,我居然就考砸了,万一高考我也这样考砸了怎么办,那是不是就意味着整个高中三年我的努力都白费了,为什么我的人生和未来要靠一场考试来定乾坤,为什么有的人不参加高考就可以有选择的机会……”
她呜咽着说了一大堆,仇野狐就静静听。
等她哭够了,他把盘子里烫好的鸭肠和肥牛,还有两个鹌鹑蛋,放到她面前。
“吃吧。”
陈双念擦眼泪:“你不安慰安慰我吗?”
“唉!”仇野狐叹一口气,“我全班倒数第四,全校倒数两百名,全区的排名一眼看过去都数不尽位数,怎么看怎么觉得我比较需要安慰。”
陈双念破涕为笑:“你这个人真的太烦了……”
仇野狐懒洋洋地撑着下巴:“你可比我厉害多了。高三还没正式开始,怎么就泄气了?”
他隔着桌子和热腾腾的雾气,笑得很温和:“吃完这一顿,接下来继续前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