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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用一下午的时间把自己沉陷在沙发里,悉心聆听楼下的动静,刚一听到钥匙触碰到锁孔的声音,随即将一本16开本的杂志摊开蒙在脸上,身上则覆盖着点缀紫色蔷薇的薄毯子。她想,这下我就变成一本书啦,让你看到我消失了。
打开门,手还在钥匙上,他就在呼唤她的名字。对她的名字的呢喃,在过去几年里帮助他逐渐从往事鼓点般密集的阴翳中脱身。
手中的诗稿落到地上,他开始寻找她,猜不透她没有回答的古怪精灵的想法。她应该在客厅里,或者应该在厕所里,或者应该在厨房里,或者应该在楼上的卧室。他像风一样席卷上上下下的各处,让脚步在楼梯和地板上留下匆忙杂乱的声音,噗通噗通敲击着房间里的寂静。然后,他站在客厅中央。
意料之中。一本书从沙发上站起来。
那本绘有袋鼠、青蛙的书在对他说话,散发着胡萝卜、青菜和水果的气息,“你总是在整理你自己的那些诗?”
“这不仅仅是我自己的,也有写给你和你妈妈的。”
他从诗稿中抽出一页。那是她出生前就在他心头萦绕的想法,她的形象,她的名字,她生命的拓展,从她出生之前就已经爬满他身上的每一寸皮肤。
一个名字,等待着一个人
Baby,你的名字叫Free
出于妈妈和我对你的爱意
早就为你准备好了一个名字
这个名字等待着你这个人
Free
Baby,你的名字叫Free
现在你是一个幸福的概念
我们信仰你将成为现实的个体
我们的世界虽然不会骤然因你而改观
但你已经是未来的根基
Baby,你的名字叫Free
你的状态不会思念我们
我们一直在投入地想你
当你的目光和我们相视时
夜空的眼睛也会流露出惊喜
她心里蛮不以为然,今天早上刚背诵过一首诗,“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诗和诗的样子怎么可以长得如此大相径庭?看到他一副认真的样子,她终于憋住了坏坏的笑,但还是说:“讲个故事吧。”
“那就讲个故事吧。”他说。
﹡﹡﹡﹡﹡﹡
我们不是禁锢在故事里。但我们从故事里来,终将又回到故事里去。我来自河南延津,一个叫张杏庄的村子,我的来处也就是你的来处。什么,你问张杏庄为什么没有杏树?杏树原来有,近些年变得难得一见了。变化这东西力量无穷,很多熟稔的故人、故地,经由时间魔术的一套杂耍,你再也看不到它原来的面目。我也曾想,能不能在时间之河里溯流而上,重拾那不曾经历风尘仆仆的青春韶华?
名字的缘起不是一个空洞的概念。如今我们用以引申、比喻的词汇,常常被误以为就是它们本真的涵义,其实它们早已隐身在过往的浓烟迷雾中。我们按图索骥,在故事里探索冒险,希望能发现一些草蛇灰线的痕迹。
在那一片土地上。对了,这才是你经常听到的故事开始的正确方式,而我是竭力讨好却不讨巧的说书人。
在那一片土地上,有一户人家,有一个小姑娘。父亲出远门挣钱养家,母亲带着小姑娘在家乡耕织劳作。小姑娘的家座落在一座高高的土冈南面,院子前流淌着一条小河。
小姑娘与河里的鱼虾成了好朋友,它们告诉她一个秘密,她母亲常常在夜阑风清时对着河水诉说,如吟如唱,引得月亮驻步,星星颔首。
小姑娘没有因为这个秘密对小河产生嫉妒,她得意地告诉那些只能在水里游来游去的朋友:“我妈妈会给我讲一个又一个的故事,白天讲,夜里讲。在故事里,我爸爸从来就没有离开过。”
在母亲讲的故事里,那座高高的土冈和土冈上的树每次都会出现。那些杏树,每年三四月里花满枝头,白里透红的花瓣静踞在紫绿色的花萼上。小姑娘会小心翼翼地用娇嫩的手指头去触碰像水面一样柔软的花瓣,那上面覆盖着短短的细细的绒毛。这触摸的感觉,母亲常说,就像她用手抚摸小姑娘的脸。
到了六月,则是红杏枝头。说是红杏,其实这是远观的感觉,贴近看时,杏子是黄里透红。杏子的颜色极具诱惑,你观察得越仔细,它就越会害羞得绽露出痴痴的红晕,让欣赏的人晕倒在它酸甜的魅色里。
六月里,小姑娘家的杏子成熟上市,过往的旅客都会不由自主地购买一些。小姑娘和母亲很享受辛苦劳动之后收获的快乐。
有一天,一个风度翩翩的白衣秀士途径此地。购买了杏子之后,他向小姑娘讨一碗水喝。母亲热情地在家里招待过路的客人。过路人的一双丹凤眼娴静如水地瞟过窗明几净的房间,喝完一瓢水后彬彬有礼地向她们母女道别。小姑娘看见那人绕过高高的土冈迤逦而去,浑似春天杏花飘落时的逸致。
母亲告诉小姑娘,你父亲也是一个读书人,普天之下,怀才不遇更甚于春风得意者,你父亲失落后乐天地担当起对咱娘儿俩的责任。
小姑娘多少有点明白母亲对小河倾诉心事的缘由。这天晚上,长夜寂寥,月色深沉。小姑娘的目光穿不透窗棂纸,折回来洒在母亲安详的脸上,后来她干脆撅起屁股把脑袋往母亲怀里扎。
“给你讲个故事吧。”母亲说。
恰在这时,小姑娘听见门响。母亲还没有反应过来,小女孩儿眼尖,一眼瞅见门外正是白天讨水喝的过路人,对母亲说:“那位叔叔又来了。”
母亲反应机警,大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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