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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将明,山岚雾气笼罩着整片翠色西林,一声声轻盈而明脆的铃铛声由远及近。
白皙漂亮的双足踩在林间的草地上,医院病服的裤脚已经被露水打湿。
踏上了上山的小路时,少女微微停住脚步。
纯黑而幽暗的眼眸里带上冷意,风铃一般清悦的嗓音缓缓响起。
“擅动结界者。”指尖发力,铃声四起,一圈一圈扩散开去。
清音荡过,繁茂的枝叶之间出现了无数银白色的丝线,勾勾缠缠遍布了整个西林,唯独那条小路上方的细线尽数断开,散落两边。
整个林子安静的不像话,甚至连风经过都发不出什么声音。
无人知晓,西林的树木其实已经沉寂了几百年,不落叶也不生长,仿佛被时间按了暂停键,永远滞留在了某个时间点。
“诗渺小姐,您醒来了。”古老沧桑的声音,从少女扶着的巨大古树里悠悠传来,带着无奈与叹息。
“嗯。”诗渺踮着脚尖轻盈的站在突出的树根上,一张宛若被天使亲吻的脸庞上没有悲喜,唯独眼中带着被时光沉淀下来的无感。
这是她亲手种下的树苗,早已长成参天大树。
十岁那一年,母亲陪她一起种下的小树,如今都已经老去。
真的是不可思议,当她看向这片林子,依稀还能辨别出曾经家里的柴房和厅堂,以及种满了鲜花的院子。
……原来,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生于初唐,曾幸睹盛世繁华,江山如画。”
千年来,她笑过,笑声从院子传到饭桌上,伴着父亲无奈的宠溺和母亲佯装生气;她哭过,独自一人漂泊流浪,泪水融在江海里,无人问津。
时间于她,宛若指尖的细沙,洋洋洒洒一直漏着,没有半点价值。
“罢了。”
记忆,在时间的冲刷下,该模糊的模糊,该鲜明的鲜明。
与其说她是游离在时间之外的幸运儿,不如说她是被时间遗忘的可怜人。
历代皇帝在世,求遍了仙丹妙药,祭祀问佛,只为能长生不老,不死不灭。
而诗渺的母亲,却甘愿剥离不死传承,抛弃永生与父亲合棺而葬。
深情,对父亲;残忍,留与她。
说到底,人生在世,为何而活?
母亲,不过是看透了世俗红尘后,选择了生死相随,她没有理由怪罪与母亲。
此生无憾,如果留下是无尽的悲伤,不妨一同离开。
西林,是诗渺编织起来的结界,在结界里,安逸,祥和,一尘不变,不用经历风雨的洗礼。
哪怕狂风呼啸而过,都带不走一片西林的树叶。
但是她忘记了,不经历风雨,无法成长。
一时间,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却像是大象无形,偏偏让人难以直观感受。
“您何必……”古树枝叶震颤,声音里带着一丝的惊异。
拆骨线,破结界,还生机。
时间开始在西林里缓缓流动,近千年来的定格,从此刻消失。
……
词月赶到西林,已经是下午。她换了一身便装,急匆匆往山上走,兀的发现一直笼罩在西林的山岚雾气消散了,微风拂过,伴着树叶沙沙作响。
那是生命的歌谣。
词月加快了脚步,猫儿一般的眼睛中闪过惊喜:结界的力量已经消失不见,只能说明阿渺已经回来了!
词月眯着眼睛看向远方,望见小路的尽头,一个纤细的身影站在原地,被夕阳拉出长长的影子。
“阿渺!”少女清脆的声音再次在林子里回荡,只不过,这一次,有一个沐浴在金红色光芒中的熟悉身影缓缓转过身。
原本积压在心底的思念与委屈,突然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让词月的眼前突然模糊起来。
……
背对着夕阳,诗渺目光轻柔看向远处的身影,露出了醒来的第一个微笑。
霎时间,惊艳了岁月。
似乎不管多少年过去,在她的印象里,词月都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看着少女水雾朦胧的眼睛,诗渺轻轻叹息,心中闪过愧疚。一瞬间,时光仿佛又回到了三百年前那一夜,尚且稚嫩的少女噙着泪水,故作坚强冲她道:“三百载,吾寻汝于此!”
三百年于她,不过是沉睡之间弹指而过,而对于词月,是日日夜夜都要铭记的约定。那份心酸与孤独,不是语言能够表达的。
女孩的眼泪,是易碎的水晶,不能让它落在地上。
诗渺轻轻拭去诗月眼角的泪水,眼里带着罕见的温柔光泽,柔声道:
“故人已归,莫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