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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至申时末,不觉间,天光已昏沉下来。
马车辚辚往前,越青雨忧心忡忡,手肘仍撑在桌案上翻着卷宗,她脸色几多转变,方子是寻到了,只有一味药不曾听说过。
她指尖微曲,一颗心难以落定。
清衍望着她,难免思及昨夜他将要得手之时,竟被杨珛阻挠。
杨珛声称,谢满衣对这位夫人非同一般,若越青雨出事,他们的计划未必能顺利进行。
杨珛要他不要试图惹怒一个疯子。
清衍若有所思地提了提眉梢,当然不信杨珛的鬼话。
他扯了唇角,没话找话,“越娘子,在找什么”
越青雨拨出一些精力,侧目答曰“一味药。”
清衍“”
“名波青的那味药么。”他道。
整个方子,只这味药不曾有过记载。
清衍哼笑一声,不用他出手,他们也得不到这根治之法。
却忍不住想,谢满衣,能否认出自己是谁。
清衍心里隐隐的期待,盼他记起,又不大希望他记起。
他若记得,那便映证了清衍的猜测,他若不记得,亦有千分之一的可能
越青雨攥着书册的一角,神思有些放空。
波青、波青
到底是在哪里见过、或者是听过呢
不稍片刻,马车便停在了长宁街裴府别苑。
谢定在前引路,越青雨戴着幕篱,捧着医书,跟着往门内走。
隔着被风若有若无掀起的垂网,她往前面看去。
正厅里,摆放着数张矮榻,上面倚靠着的老少男女,皆是面容颓然,脸上还有深色的疹子,深陷的眼睛空洞无神,透着绝望与麻木。
陡然瞧见生面孔,又是个弱质纤纤的女郎君,这些人轻微躁动起来,他们伸着手似乎想靠近,皆数被士兵以剑拦下。
越青雨心有不忍,冲士兵挥了挥手,尽管他们不拦,这些人也是站不起来的。
叶神枝瞧见她,往后面去净了净手,才走了过来,引她往里面说话、
这厢,积雪消融,裴度面容憔悴地绕过亭楼,步入谢满衣的书房。
“君侯。”他躬身行礼。
趴伏在案几上的青年抬起了头。
青年的面孔苍白至毫无血色,眉梢凝霜,只一双冷峭的眼扫过来时,闪着一丝幽光。
“可是洛阳有信了”
裴度面色愈发黯淡,他摇摇头,“不曾。”
他那封言辞恳切的书信未有回音也罢,派去劝太子殿下的人还未到,太子殿下便已连夜离开朱吾,唯恐有瘴疫缠身、伤及性命。
储君至此,国焉能安
裴度心中感伤,一时难以自持,恍惚便要落下眼泪来。
谢满衣看他一眼,思及他涕泪横流的模样,揉了揉眉心,“
裴大人,无事的话退下罢。”
裴度还不想退下,要与谢满衣商讨治病之法,一时又提到外头已有些风言风语,说朝廷不欲管此事,弄得人心惶惶,百姓更为惧怕,已想着趁无巡兵,要往城外跑了,这样一来,朱吾郡便要生起更大的乱子了。
谢满衣安静听完,道,“杀一儆百。再有欲出城而逃之人,砍下脑袋便是。”
裴度长长叹了一口气,“百姓不知君侯苦心,任凭挨家挨户送了粮食,也拦不住他们心中的恐慌。唯一可解之法,便是朝廷的抚慰,奈何”
未尽的话二人都心知肚明。
他接连长叹,几日以来,谢满衣早已听明白他的言外之意。
大梁气数将近,左不过要谢满衣趁早兴兵,此时正有由头,还能将百姓的不满压下去。
可如今还不是时机。
谢满衣正要将他打发走,一时却听到外头有些动静。
是谢定走了进来,他通禀道,“夫人来了。”
夫人
裴度一怔。原来谢侯来朱吾时还带了家眷。
谢满衣顿了顿,才拿过一张帕子,慢慢擦干净手,“将夫人带来。”
紧接着,他晃了下神,又将谢定叫住,微微偏了下头,神情半昧半明,“罢了。”
“我去找她。”他拉了拉衣襟,眸中终于有了些波动。
谢满衣记起,她不喜欢他对她挥之即来。
裴度还想说些什么,见谢满衣已扶着木杖直起身子,几步便绕过案几,往屋外走去,便噤了声,跟在他后面。
正厅侧室,越青雨正坐于里面,听叶神枝说着外头病患的情况。
罢了,提及越青雨昨夜不知何时竟睡着一事,清衍道,“越娘子,你昨日想是累及了,险些一头栽倒在地上,必是缺了觉,昨夜睡的可还好”
越青雨眸色一滞,问他,“地上”
她先时还以为是精神困乏,才致使她忘了何时回到屋中的。
她顿了顿,仅凭合璧是做不到的,“那是谁将我扶到床上的”
清衍唇角的弧度稍顿了一瞬,半晌,仿似不好意思,脸颊爬上绯色,低声道,“是我。”
“合璧姑娘力气不够,又不能教您睡在地上,我便将您抱回了房间。”
身后倏地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越青雨回头望去。
分明只是四五日未见,她却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谢满衣依旧披着霜白狐裘,只眉眼间有些倦意,脸上神情愈发捉摸不透,隐约夹杂着冷冽的寒意。
想必,他这几日心力交瘁,没有好好休息。
她跟着众人起身,听他道,“都退下。”
越青雨没走,眼瞧他们离开,回头,青年正扶着她身边的椅子把手,倾身咳了几声。
越青雨稍显错愕,五指微蜷,似乎想拍拍青年瘦削的脊背,到底忍下,“你
这几日,还好吗”
他俯身,微微垂下目光,手指抵住她的颈后,眸中有几点浮光,语气微冷,“滟滟,被人点了穴位都不知道,怎么这么傻”
室内安静几瞬。
越青雨迟疑道,“什么穴位”
“方才那人是谁”他问。
“哪人”
谢满衣手指转而拨弄她的耳尖,“那个昨夜把你抱回去的人。”
她感觉有点痒,往后撤了一下,才道,“那人是神枝的师弟,清衍。”
他哦了声,又问,“你和他很熟”
青年乌黑如玉的眸深不见底,神色倦倦,眼底一片深重的乌青,说话时亦是极没有精神的。
瘴疫事发突然,于他而言正是内外交困,既要听命于朝廷,还要对得住百姓,况且他先时受的伤还未好全,堪堪撑着支摇病体,主持大局。
她眸色怔忪,一副神思不属的模样,谢满衣手下用力捏了下她的耳尖,语气又冷下来,“怎么不说话”
越青雨敛了眉目,想起他方才的问,“不是很熟。”
她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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