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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上的匕首交还给独孤妗。眼光瞅着那双白皙的手接过那把双蛇匕首发出幽冷的寒光,骤然脑里浮现一段被深封在记忆深处的画面。
那日深夜,外头正好下着雷雨,骤雨敲打在破败的屋檐上,好似随时都会将这栋危宫拆毁般发出嘈杂嘎喳声响。
南宫戮身体裹着毯子,缩在墙角望着眼前的橘红烛火发呆,浸湿的黑发不断凝出水珠,冰冷地溅上满是擦伤的秀气脸蛋。
屋外忽然雷光一闪,雷声大作,吓的南宫戮不禁缩紧肩头,口里不断呓喃着“尚哥怎么还不回来”等话语。
就在此时,房门被悄悄推了开来,南宫戮恍然抬起头,一眼便看到全身被雨水打湿的南宫尚就近在眼前。目光瞅着,就算被雨水溽的狼狈,却不减南宫尚身上自然散发而出的非凡之气。
他还来不及出口唤住他,南宫尚便伸出手将他紧拥入怀。怀里的温度是他不曾感受过的,既冰冷潮湿,可却又像火团般温暖。
南宫戮不自觉伸出双手,紧紧搂着眼前他唯一的依靠。
“┅┅尚哥?”
南宫尚松开臂膀,下秒,南宫戮冰冷的双手立刻感受到有某样物事沉甸甸地落入他的手中。他垂下头,眯起眼细看,竟是一把看来就十分贵重的短匕首,手握处以极为精细的雕工雕一双相交的墨黑毒蛇,如血滴般的蛇眼熠熠生辉。
“这是┅┅?”
“你别管。”南宫尚的嗓子是哑的,摇曳的烛火下,将那张俊逸的脸映的火红。
“可是这个看起来好像很贵重,我┅┅”南宫戮的话被断了开来,他感受到滚烫的掌温裹覆着他持有匕首的右手。
他怔忡地抬起脸,黑瞳不解地瞅向南宫尚。
“我也有一把,你收这就是。”
“这到底是┅┅”
“你今天话很多呢。”南宫尚冷然一笑,看到南宫戮脸上还在淌血的伤口,从怀里取出一块干净的绢布替他擦拭。
“不是说了别在其他人面前出现么?”他笑着,笑里有着数不尽的温柔。
“一开始┅┅”南宫戮嗫嚅着,“还不习惯。”
南宫尚无奈地叹了口气,南宫戮怯生生地对上他的视线,又悄然别开。
他将视线移到手中那把双蛇匕首,心想如果尚哥也有一把,那麽意思就等于是两人一同拥有相同的东西了罢。
思及此,南宫戮抬起兴奋的小脸望向正在拨弄长发的南宫尚,南宫尚眼角勾了他一眼,发出同翠玉敲击般好听的笑声。
这时候回想起来,那时候原以为这把匕首只属于他与尚哥之间的牵系。南宫戮讽刺的露出笑容,知道原来只要是那男人的孩子都有一把,怀里揣的这把匕首顿时间令他感到恶寒。
还有他令他想不透的是,他记得独孤家的王徽是一龙一凤,什么时候是双黑蛇了?印象中尚哥对他说过,双黑蛇代表的就是他们南宫,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独孤妗的声音唤回南宫戮的神智,南宫戮轻轻眨了眨双眼,神情恍惚地注视着独孤妗。
“陛下,这次我会找您来,并非只是将我的真实身份告诉你。”独孤妗敛起面容,嗓音略显低沉。
南宫戮微微颔首,目光瞅着张在独孤妗眼前的古琴,看着上头的雕纹正是象征旧若兰、也就是独孤家的一龙一凤,令他不禁蹙紧眉头。
“陛下,范太傅欲要拥立他人篡夺帝位。”
独孤妗注意到南宫戮的目光滞留在琴上的雕纹,心里是五味杂陈。
南宫戮悠悠地将视线转回独孤妗,“朕知道,你是范太傅的人,朕记得那晚就曾跟你说过了。”
“是。”独孤妗回应,思忖半晌,绛唇又启∶“可是您只知道范太傅是想要将旧党的势力遍及整个朝廷,将您提拔的新党势力给扫出朝廷。拥立同样流有独孤血脉的┅┅独孤戾继承皇位。”
说到独孤戾时,独孤妗稍稍顿了会,也不晓得是怎么样的一个心态让她无意间有了这个举动。
南宫戮微挑起眉,片刻,嘴角逐渐浮了抹淡笑。
“只要稍做联想,就能知道戾和范太傅有来往。”
“我要说的是,事实上并非如此,戾他自己对皇位没有丝毫兴趣。”
我只关心你,皇位什么的都不干我的事。独孤妗脑海闪出当初独孤戾对自己说的话,面色不禁微润,却又猛地想起南宫戮就坐在对首,心虚般地伸手轻轻抚了抚发鬓掩饰。
“这种说法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南宫戮露出不以为然的晒笑,“或许他适合的是风花雪月之地罢。”
“他才没┅┅”
听到南宫戮这样说自己的恋人,克制不住激动的情绪就这样脱出口。
南宫戮怔忡地瞅着自知自己鲁莽的独孤妗,黑眸里闪烁着疑惑的光芒。
独孤妗紧张地揪紧衣裳,斟酌着该怎么对南宫戮做出合理的解释时,南宫戮却是手抵下颔,发出清脆的咯咯笑声。
“呃?”柳眉微挑,“陛下?”
“原来如此,怪不得方才会唱了这么首词。”见独孤妗脸上一下刷的火红,南宫戮暧昧地笑了又笑。
他轻轻摇了摇首,敛了敛面容,“所以,你是来告诉我范太傅放弃要戾篡夺皇位的么?”
“或许这也算是其中一项。”独孤妗微咬下唇,顿了片刻,“范太傅知道戾没有篡位的意愿,便想自己┅┅”
她注意到南宫戮做了停止的手势,靛青涩的眸茫然地瞅着他瞧。
南宫戮轻声叹了口气,带着有些遗憾的眼望向独孤妗,“他想要篡朕的位朕早就知道了,只是朕还以为他是明着帮助戾,暗中却是培养自己的势力,等到时机成熟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朕拉下帝位。”
独孤妗静静聆听着南宫戮用着没有任何音调说着的话语。明明时序已是立夏,她却感觉像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冻的她发颤。
“唉。”
南宫戮蹙紧眉,望向独孤妗。看着她略显畏惧的面容倒映在眼帘,此刻的他也不觉对她有所亏欠。
果然还是留着他的血脉罢,他惨然一笑,冷酷无情的君王后裔。
独孤寞,他的父亲,在他模糊的印象中,他是拥有所有人都望尘莫及的俊逸美貌,却同时也是个嗜血成性且荒淫无度的暴君。这样一个男人,在这样的乱世之下凭什么能够统治整个大陆的若兰王朝整整二十六年?
南宫戮自行断开那些每次回想起就会觉得憎恶的独孤寞的思绪,重新将视线望上独孤妗,视线也比方才温柔许多。
“这些朕都已经知道了,还这样麻烦你在离宫前告知朕。”
“哪、哪里,我也不想看着┅┅看着若兰被姓范的人给篡夺。”
南宫戮自是知道独孤妗未脱出口的字词是什么,却也没有明说。他优雅地站起身,转身前冲着表情甚为复杂的独孤妗开口道了一句∶“不过还是谢谢你告知朕,回家时注意安全。”
独孤妗茫然地看着那抹纤细身影消失在她的视界,忽然她有种错觉,彷佛这些年来对南宫的执着都只是盲目的追求,根本无法称得上是“爱”。
或许在她小时第一次注意到角落那道炙热的视线后,她就浑然不觉地爱上了那道视线的主人、爱上独孤戾了罢。
华灯初上,木怀里揣着一叠厚厚的奏折往言府方向归去。她每跨一步,心中的忐忑便又增一些。
粉色的唇瓣抿成一直线,她忽地停下脚步,回首,目光遥望远方正好迎著东升轮月的宏伟宫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