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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又要说起我现在的主子,正是皇后窦氏,厚得陛下敬重,贤淑宽德,是大家都称赞得好皇后。
可有一件事,是只有我一个人知晓的,那就是陛下根本没有碰过窦皇后。
外界说殿下膝下有五子女,两子一女为皇后生,其余两子则为美人所生。
可这说法有大乌龙,因为从来就没有人见过这些孩子婴儿时期模样。
我是熟悉其中四个孩子的,记得有一天,那时陛下还是代王,人踏进殿里后头便跟着四个叫化子,说要把他们安置当亲生子养。
我愕然,那这母亲得是谁啊?
陛下一眼便看出我的困惑,马上朝我倾国倾城地一笑,眸中波光狡黠,“……自然得记在我代王王后,你日后主子身上。”
回忆就在此时嘎然停止了,我回过神,转头望着自己现在的主子,忍不住问:“娘娘可认识已故王后?”
话刚说出口我忙后悔地摀上自己嘴巴,伺候人伺候那么多年了,竟然还问出了口,果真是活腻了!
皇后娘娘正在对镜贴花黄,睫毛连眨都没眨,一脸淡漠道:“知道啊,他爱人。”
我一口血喷了出来,筋脉被震得寸断,颤抖着,有点不敢置信,“娘娘您……”太淡定了!
“无妨,我老早就无所谓了,”她侨了侨自己簪子,神色平静依旧,淡淡道:“他也不过是我名义上的夫君,咱们互利互用,如此而已。”
我被这话惊得浑身僵住,好半晌才道:“可她已经死了……”
“死了?”娘娘突然笑了起来,眸光冷凉阴恻,“若是死了那倒还好,可偏让人知道她还活着,让人惦记着一辈子。”
眼看她这表情,我觉得娘娘应当也是喜欢过陛下的,可显然再怎么喜欢,也比不上那早住在陛下心尖已久之人。
我心想难怪,咱们陛下从不叫娘娘名字,而总以皇后及梓童敬称。
我忍不住长叹一口气,看来,一生一世一双人这事还是存在的,只可惜这并非独宠椒房这类深情美梦。
想着想着,我突然间想起石碑上的那四个字。
王后杨氏。
我免不了的又连想到了那一天,那是陛下真正的成亲大典,是跟现今皇后娘娘的成亲大典,可却只有我知晓,那洞房花烛之夜,陛下是自己一个人,默默走到那石碑面前,徒手硬把王字改成了皇。
然后就这样静静地靠在那,度过了一个晚上。
于临走后,那碑前放置的是正统的皇后行头,凤冠霞帔,大红喜衣。
不知为何我突然想起了张皇后那张脸,她的身影突然在我眼前浮现,是异常清晰。我仿佛看见她穿着礼服姿态扭捏,皱着眉抱怨着头重,寻得好吃时两眉弯弯幸福如月,大笑时抱着肚子眼泪都落了出来……点点回忆皆化成鲜艳如火焰的衣摆,旋转舞动着,照亮起陛下的心。
可世事无奈,在拂晓将至前这一切都成了灰烬,而记忆中的少女就这样渐行渐远,不再回眸。
我不由茫然,真奇怪,明明是两个毫无关系的人,却在我心里隐隐勾起了什么,微微发闷。
这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可无论再怎么想,我也是无法解释,摇摇头,决定以后都不要再乱想了,踏足眼前,才是最要紧的。
什么皇宫主子爱恨情史,纵使再怎么高潮起伏,再怎么感动天地,那又如何?反正与我毫无相关。
高后八年,吕雉弥留长乐宫殿,榻前令赵王吕禄为上将军,统北军,护京师城北;梁王吕产领南军,护皇宫内庭。
丧钟响彻,吕雉崩殂,反吕力量如暗夜里伺伏猛兽,在此时此刻总算睁开那双噬血眼眸。
压抑多年,他们早已饥渴太久。
非刘氏,天下共击之。护刘之军蜂起,刘邦长孙齐王刘襄发难,言吕家外戚谋反欲改朝换代,当即勒马高呼,率兵西征。
瑯琊王刘泽立即响应,与齐王会同,未料遭其陷害,取夺瑯琊兵力,被囚于临淄。
未央宫吕家被敌势乱住阵脚,欲遣灌婴伐齐王,孰知灌婴临阵倒阁,吕产急挟少帝以要胁,换取时间,静候情势。
宫门外,禁军仍旧森严,可那气氛却诡迷莫测到了极致,使士兵们各各惴惴不安。
看来这天,怕是要变色了。
而另一头,朱虚侯刘章与太尉周勃、臣相陈平会见,望二人助其称帝,周陈思刘章善战,遂允之。
所有欲吞天下之人,再此时,皆然行动。
“……殿下觉得朱虚侯如何?”一隅暗处,周陈跪地,对席上人极其恭敬。
“朱虚侯生性冲动,刚愎自负,是无法成大事的。”
纤长手指轻敲桌案,那人沉着声,隐隐有股格外寒凉的杀意。
“那齐王……”周陈略有迟疑。
“瑯琊王似矛亦盾,与齐王两相内斗,自是不足为患。”
足足沉默好一会儿,周陈二人还是忍不住开口:“可殿下您,真不出头?”
“出头于一时又如何?”那人闻言神情依旧淡然,“反正都是些儿孙辈的野孩子,毛都还没长齐,先由他们闹去吧。”冷笑一声,又道:“正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不知此言可是有错?”
此时无声胜有声,从来是他的行事作风。
毕竟,他早已筹划多年,不必争于一时。
“殿下说得甚是,诺……”周陈二人不禁冷汗直冒,心里头庆幸自己老早就跟对了主子。
不得不说,这主子真的是特别。
特别到完完全全无法看透啊……
“拿去吧。”
手一扔,有东西被掷丢到了地上,仿佛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东西,弃若敝屣。
周陈二人定眼一瞧,差点吓破了胆,此物竟是虎符!
“……虽说吕雉已重新打铸,可估计用这鱼目混珠是可以的,反正虎符这东西,本就是给下头的兵看的。”他朝着周陈二人眨了眨眼,轻笑起来,“仅记着,到时手举高一些,话喊大声一点,如此叫人看不真切、听得振奋才不会露馅。”
原来殿下在多年前即掌有虎符,却不知生了什么变故,竟未在第一时间造反,而是整整等了八年。
且等了八年,也不用自己的名字出兵。
怪啊,真是怪极了。
风在耳边萧掠,周勃领兵策马至北军前,高举右手,硬着头皮高声叫道:
“虎符在此!谁敢造次!”
“刘家为天命所归!”
“非刘氏!天下共击之!”
“灭吕氏诸党!还刘家天下!”
口号高呼,震荡了整座长安城。也不知是由谁开始的,北军彻底咆哮了起来,几万热血男儿声震云霄,喊的却是同一个字——反!
反!反!反!反!反!反!反!
吕氏该反!吕氏该亡!吕氏该反!吕氏该亡!
眼见此景,机不可失,周勃驾马入北军,急呼:“拥戴吕氏者袒露右肩!拥戴刘氏者袒露左肩!”
环除皆然袒露左肩者,周勃一行控制住北军,士气高涨沸腾,领兵再攻,一路杀至南军前,来得又急又快,叫人措手不及。
与此同时,吕产正欲杀天子策动政变,却不知外头吕禄北军,已被攻破。
朱虚侯刘章率千军直扫宫中,手刃吕产,血洗未央,后头齐王刘襄奔来,亦是杀得双目腥红。
两王相见,谁取天下?
对峙了几许,先允收兵入屋,缓了缓,陈平这才出面缓声道:“臣以为,齐王之舅驷钧品行歪劣,恐扰齐王言行,而朱虚侯位为庶子,怕是……”
“──庶子?庶子又如何?你们算什么东西?”刘章极其不满,万般沉不住气,扬头劈骂,“本侯功劳最大!乃率先第一动兵!诛杀吕家贼人,骁勇善战!所以……”
“──所以如何?”有人突然询问。
“所以这是天命所归,本侯才是……”他讲着讲着,话说到一半,却突然不作声了。
因为他看清了来人。
那人衣是蓝黑,头是金冠,他负手而立,在风中犹如一杆挺直的长枪。
帝位宝座,于此,已然不敌。
“代王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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