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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冠而去
这是一处临街的门面,一百多平方米,明净的落地玻璃,白灰两色的时尚装修,摆设精致婉约,细节处十分用心。
唯独所有的墙面,大片空白着,似乎在等待主角的到来。
两天前,凌泰上车之后,便吩咐陆路直接把车开到这里。
途中,陆路到底忍不住,一连串的疑问出口,坐在副驾的那位律师倒是笑了。
其实凌泰在被“请走”的当晚,就已顺利脱困。当时也如同那天一样,出示证据,经过查实,最后解除危机。
之所以用各种办法掩盖不动声色,自然是为了今天的股东大会。这也是他教给凌洛安的最后一课。
听完这一切,陆路既感叹又犯愁了。感叹的是,他的老板竟把这些事藏得如此之深,连他这个资深助理都半点儿不知。本以为是一场家族夺产,早已准备好要跟着老板与对方争到底,结果老板自始至终就没打算留下。
犯愁的是,他是凌泰的助理,但也是凌氏的员工,老板这一走,他再留下还有什么意思?这岂不是意味着失业?
“老板,那你接下来是准备回欧洲那边还是……”陆路纠结着开口。
“那边的业务早已走上正轨,我去不去都一样。”
陆路闻言很高兴,直说自己跟定他了,无论他是打算去恒安主持大局,还是开新公司,他都照跟不误。
凌泰搁在膝盖上的手指轻轻点了两下,淡淡轻笑道:“我之后想做的事,你可能不会感兴趣。”他说着,目光侧转,落在身旁的女子身上。
她正趴在车窗边看街景,长长的茶色卷发随风而起,纤细唯美,素来明朗的脸庞此刻却有些沉寂,安静得过分,不知在思考什么。
“怎么了?”男人的手指滑上她的发,“还在担心什么?”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你这么厉害。”
凌泰自然能感觉出这话里的不悦,他轻轻一笑,并未多言。
之后,律师在途中下车,陆路载着他们来到这家店铺。凌泰告诉跟了自己数年的助理,从此刻起,这里便是他未来的工作地点。
“这里似乎不太大,老板你准备搞网络科技?”
凌泰失笑:“是画廊。”
“……”
那天陆路走的时候,仍旧有些回不过神。他眼中的老板在商场来去自如,是如同神一般的存在。而现在,他居然把自己的未来就放在一家小小的画廊里,他实在无法想象。
凌泰的感觉没有错,危瞳的确不高兴。准确来说,是非常生气!
这三天,她吃不好睡不着,担心焦急思念,满心满脑就在记挂着他,可如今却得知他早在第一天就完好无损地离开了那边!
可恶的是,这三天,他居然一点儿消息都不给她!就这么任她担心,太过分了!
危瞳站在落地窗边,看着外面的行人和川流不息的车辆。不被在乎与信任的感觉不是一点点糟糕。是,就算他不喜欢她,就算他没有与她相同的感情,但他们毕竟是夫妻啊,共同生活了这么久,怎么可以一点儿音讯都不给她!太过分了!实在太过分了!
男人的脚步在她身旁停下,他的手指落在她的发顶:“饿了吧,去吃午饭?”
“你早就没事了,为什么不跟我联系!”她素来都是藏不住话的人,何况她也不想藏。
他没有回应,她很是恼火地转头:“这种时候你还装什么深沉!看不出来我很生气吗?我知道我们这对夫妻原本就只是形式上的!可这次……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为了你,这三天我就没吃过一顿安心的饭!你……算了!现在说这些一点儿都没用!反正你也不喜欢我,当然不用理会我的感受!这样莫名其妙冲你发火,真让我觉得自己很无理取闹!”
她打掉头发上的手,转身欲走,却被凌泰自背后紧紧抱住。
宽阔的肩膀与有力的手臂,将她整个拉入怀中。背后的胸膛是温热的,那些她熟悉的气息与触感,在共同生活的这些日子里,早已成为她的一部分,依恋着期待着。
这样喜欢,深深地喜欢。
柔软的唇在她脖间印下,略低的磁性声音清晰传来:“你怎么知道我不爱你?”她没有觉察到,她用的是喜欢,他用的却是爱。
这个刹那,她的心跳乱得如同擂鼓,在胸膛里敲个不停,她几乎怀疑那句话是自己幻听!
他……他在说什么?!
男人低低地笑着,无可奈何地卸下了平日里的清冷,却又似乎心甘情愿地沉沦。不爱,不爱,怎会不爱?
早已爱惨了,爱过了,爱到了骨子里。
起初,或许是因为责任。从认出她的时候开始,就决定要跟她结婚。可在同一天,他也被她的正义感和责任感吸引。她没有在最危险的时候选择独自离去,这份胆色和从容,是女子身上少有的。
她很漂亮,明明靠着脸蛋身材就能得到任何想要的东西,却偏偏不贪,安心做她的小小保安,以劳动换取报酬。
他知道,她那时跟凌洛安交往,从来不是为了他的钱。他不想她被凌洛安戏弄,却也没办法直接说明,唯有将她调到自己身边。
责任、关注、关心、相处……那些明明只应该属于责任的关爱,等到他觉察时,已变成另一种意义的宠溺。
他深深地陷了进去。
看着她的时候,心会变得很软,总会专注目光,总忍不住笑,总想要给她最好的。
结婚之后,他却怕她不习惯。毕竟他太安静,而她好动,她这么年轻,他……却有些老了。
他从没有认真谈过恋爱,不懂得说那些甜言蜜语,也不懂得什么是浪漫。他只知道关心她,照顾她,在她伤心的时候帮助她站起来,用行动去宠爱她。
这些,便是他所知道,并且能够为她做的所有。
“在我看来,做永远要比说有用。人类的语言是简单易变的,动动唇就能天长地久那些事我从来都不信。我想让你感觉到的,是比语言承诺更加深刻而长久的感情。”他拉住她的手,在掌心摩挲,然后紧紧握住,“危瞳,或许以后我还会和以前一样,不会用语言去表达,但你一定要记得,此刻握着你的这双手,是你这一生都能安心依靠的。”
那天他在她耳旁说的话,无论她回想多少遍,笑意都会自动从唇角溢出。
这几天,没有任何人任何事来打扰他们。
凌泰带着她四处挑选画廊的摆设,她虽然懂得不多,但这样与他一同逛街购物,也是十分开心的事。
老爹得知凌泰平安无事后相当高兴,买了好多菜,在家里请他们吃饭。众师兄弟里,唯独少了渃宸。
据说那次她回公寓后的第二天,他就跟老爹辞了行,说有事要忙,可能要过阵子才能回来。
陆路虽然很想跟着凌泰,但到底对画廊不感兴趣,最后去了恒安,收拾陈伟凡留下的烂摊子。
他跟了凌泰这么多年,早就能独当一面,凌泰有意聘请他出任CEO。
画廊的软装完毕后,之前订购的画作也一一到货。这几天,她忙着跟凌泰布置那些画,每日都忙碌而充实。
偶尔休息时,她会静静地看着墙上的画,想一些事。
她时常在想,这世上是不是真有这样一种人,能够为了当年的一个承诺不顾一切,一心一意地努力。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一刻,她又突然想起自己很久前对他的评语:初识,只觉得优雅成熟温柔;而后,会发现深不可测;深入,便有了迷惑与畏惧。
现在完全了解后,却只余下心疼。
六年,那人视他为敌人,各种明里暗里的手段层出不穷,他却始终如一。
无论是误解还是中伤,都无法动摇他的决心!
这个男人,用了这么长的时间,独自跋涉在一条寂寞的道路上。没有人明白,没有人懂得,那些哗众取宠的称赞或是恶毒的言语攻击,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想想也真是可笑,那些人那么费尽心思,不惜一切代价……甚至连渃宸都在一直追求的东西,他却如此轻易、毫无留恋地抛下!
想到渃宸,她忍不住叹气。
这件事,陆路之前犹豫了很久才告诉她。在凌泰被带走的第一天,他返回凌氏取东西时,看见自电梯出来的渃宸。
那时的他,一袭黑色紧身西服,神态犀利严肃,再没有之前匆匆一面时的那种随意。他没有看见陆路,直接从大门离开,上了一辆黑色商务车。
他后来去查了车牌,那是关慧心的车。
危瞳的大师兄与凌家的夫人,是无论如何也拉不上等号的。可如今看来,两人显然关系匪浅,所以解释只有一个:渃宸在为关慧心办事。
渃宸在澳洲待了三年,关慧心每年也有一半的时间待在那里,这样细细想来,整件事就顺理成章了。
因为事情牵扯到危瞳,陆路知道不能马虎,本来在老板的事解决后打算继续深入查这件事。然而后来他在代表恒安与凌氏商讨有关“南苑”发展的会议上,见到了跟在凌洛安身后的渃宸。
再多调查,都不及亲眼所见来的真实。
陆路以为,把这一切都告诉危瞳后,她或许会很难接受,也可能会很难过,甚至恼怒之下会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踹他两脚……
不过她听完后,只是很平淡地“哦”了一声,然后转头去看一旁的凌泰:“你们那天晚上单独谈话,你有没有拜托他去那对母子身边探听情况?”
见凌泰摇头,她略有些失望地“啊”了一声:“这样啊,那就是说渃宸真的在帮他们做事……”
“可能有我们不知道的原因。”凌泰搁下咖啡,走到她身边缓缓顺着她的头发,“你大师兄看起来不是那样的人。”
“老板……”陆路不满地提醒,“你这次被陈伟凡诬陷的事,其实就是他……”
说到一半的话被凌泰瞥来的淡冷目光制止,陆路有点儿无奈地收声。所以说,动了情的男人最没理智……
得知这件事的当晚,她全无睡意,悄悄自床上爬起,取了个靠垫坐在玻璃阳台下,俯瞰脚下的都市。
想不明白,怎么都想不通。
金钱和权力,是不是真这么重要?可以改变一个人原本的秉性,甚至,连从小一起长大的亲情都可以忘记。渃宸他明明知道她很在乎凌泰,却将她重要的婚礼搅成一个凌乱的局。
是因为她拒绝了他的表白?
她真的想不明白。
脚步声渐近,迷蒙的夜色里,她对上了他令人心安的深邃眼瞳。
“你先去睡吧,我坐一会儿就来。”
他笑了笑,蹲在她身旁,反问:“喜欢这个高度看夜景吗?”
“是很漂亮。”她托着下巴,“可惜,实在太高了,一个人看的时候有种孤寂感。高处不胜寒,不算很喜欢。”
“嗯,我也是。虽然漂亮,但太高了。”
“你有畏高症?”危瞳突然问。
凌泰的眉头打了个结:“陆路说的?”
“你怎么每次都这么聪明?”危瞳冲他眨眨眼,“你这么聪明我会压力很大的。”
“压力?我可不觉得你有什么压力。”他扬扬眉,拉起她的手,将手指捏成拳头,“反正说不过你可以动手打。”
她抿了抿唇,突然转身扑到他身上,将他压在了地板上。
长长的茶色头发从她肩膀两侧垂落下来,她眉眼弯弯,一手按住他的身体,一手去勾他线条优美的下巴。
“做什么?”他失笑。
“调戏你!”她笑得很邪恶。
他静静地看着她,笑容莫测,却不作声。她一时占得上风,有点儿得意:“以前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我,每次你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就什么都不敢做,现在可不同!以后这个家,武力说话。”她说着,低头在他唇上重重一亲,“现在我问你,对你来说,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你指什么?”他躺在那里,眼底满是温柔的宠溺。
“任何事。对你而言,人这一生追求的是什么?你……为什么这么笨,替你哥哥扛下整个凌氏,还有凌洛安。”
“阶段性追求和最终追求是不一样的,有些追求只是达成最终追求的手段。还有,这不是笨。”他轻轻抚着她年轻的脸颊,“这是我的责任和承诺。”
“可没有人会感谢你!”
“不需要那些,我只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
“那还是笨!”她故意道。
他缓缓直起上半身,原本跨坐在他腰侧的人也顺势滑落到他腿上。他揽住怀里的柔软身体,在她额头上亲了亲:“可能你现在不太能明白,那是因为你还年轻。人这一生,总是要有一个信仰。人生不一定会一帆风顺平步青云,每一个转角处都会有波折。其实能够经历不同的事也是好的,因为经历是回忆,回忆少了挫折便不完整。挫折使人迷茫,然而有了信仰,也等于有了目标。没有目的地的飞机无法起飞,没有海岸线的轮船无法靠岸。盲目去做和目标清晰地去做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见她睁大眼睛怔怔地看着自己,他又笑起来,“再过几年,你就会懂了。”
她仰着头看他,面前的男人气息轻暖,眸色深邃,从这个角度看去,那眉眼越发如画般优美。
他总是这样,然后用平和的口吻缓缓地说出一些令她内心平静的话语。
她想,无论对他而言最重要的是什么,都一定不会是金钱和权力。
她突然觉得,单单喜欢一词,已不足以完全表达她内心的情感。
她想,她爱这个男人!
深深地深深地爱着他!
“现在这种眼神暗示着邀请么?”男人的话语里有淡淡的促狭,他捏着她的耳垂,在指尖轻揉,“老婆,我有一点点怀念你喝醉后的表现……”暧昧的气息游移在她鼻端,危瞳的脸一下子红了。
“……你坏!”她憋了半天,只憋出这两个字。可看到他一副掌控全局的淡定模样,心里又忍不住毛躁起来。
纠结了半天,到底心下不爽,决定豁出去了。她揪住他的领口,重重地在他唇上啃了一口,起身的同时勾着他的下巴豪迈道:“我在床上等你,快点儿来哦!”
黑暗中,女子纤长的双腿一路轻盈地穿过走廊,无声地消失在房间门口。
他坐在那里,撑着额角,笑如烟花般绚烂。
画廊全部陈列完毕之后,凌泰并没有急于开店,而是递过笔记本,让她挑选上面的蜜月地点。
“去哪里都行?”至今没机会出国的危家大姐大乐了,“那……那我要去最远的!去南极!”
又跑来画廊串门的陆路在旁边呛了口咖啡,沙发另一侧的凌泰撤回视线,抚着额角继续看杂志,假装没有听见。
“不喜欢?”危瞳怏怏不乐,想了想又道,“那么近一点儿,去爬山。”
“爬山倒是不错。”凌泰点评。
危瞳接着道:“我想去珠穆朗玛峰很久了!”
“……”他什么都没听见。
在去非洲沙漠探险、青藏高原看山、亚马孙热带雨林宿营被一一无视后,危瞳的兴趣转淡:“这也不好那也不好,还是你自己选吧!”
“夏威夷?”凌泰试探。
“俗套!”
“斐济?”
“没听过……”
“巴黎?”
“矫情!”
“希腊?”
“一样矫情!”
凌泰叹息:“稍微给点儿提示。”
“想去刺激的,不要去有名的城市,也不要去每天吃吃睡睡的海边,想要个终生难忘的冒险之旅!就像《鬼吹灯》里面写的那样,神秘而充满危险的地域,很少有人踏足,然后我们带上工具,去探索世界的奥秘……”危瞳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托着下巴笑得眉眼弯弯,“说不定我们还会发现什么古迹或是文物!那回来可就发达了!”她转过视线,这才发现沙发上的人不知何时没了踪影。
画廊门口,陆路异常同情地看着凌泰:“老板,要不你也去报个武术班进修进修?”
“算了吧,我这个年纪才去学……”凌泰抚了抚眉心。
陆路想走,顿了顿,最后还是取了张名片递给他:“我之前投保的一个公司,挺不错,如果真的要去这种类型的蜜月,去之前先买个保险好一点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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