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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了铁铲,便去挖花。
果然不愧是颜聿的侍卫,无论他下的是多么奇怪的命令,他们的眉头都没皱一下。显然,颜聿的胡作非为,他们早已经见惯了。倘若换了榴莲,秦玖想,他一定会阻拦,不然就会问,这么漂亮的花,为何要挖了啊?
秦玖这么想着,便瞥了一眼榴莲,只见他站在人群外面,看着颜聿的侍卫驱赶人群,眉头虽微微皱了皱,但却并没有说话。还是变了不少啊!
倒是尚楚楚奇怪地问道:“九爷,这是要做什么啊?”
秦玖笑吟吟道:“严王爷看上了这株花,要把它挖了送给苏小姐。”
尚楚楚歪着头,眼珠一转,摇着身侧榴莲的手臂,指着大片花丛中的一株粉色牡丹,道:“非凡,我喜欢那边那株粉红的牡丹。”
榴莲扭头看了一眼尚楚楚,淡淡“哦”了一声,便继续去看花、看天、看树。
秦玖向榴莲示意,榴莲淡淡扫了她一眼,才悠悠对尚楚楚说道:“这种粉色牡丹,九爷居住的府内也有,回头给你移一株。”
尚楚楚嘟嘴道:“我喜欢这株嘛!”
榴莲淡淡道:“这是别人家的,挖了总归是不好。”
尚楚楚闻言噘起了嘴,她放开榴莲的胳膊,扭身到前面去看侍卫挖花。
围观的众人看到颜聿命他的侍卫去挖这株红牡丹,早已司空见惯了,只是有几个人摇头叹息道:“不知道这株牡丹移了地儿后,还能不能开得这么漂亮。”
老管家看到颜聿命令侍卫挖花,老泪纵横地过来求颜聿,“王爷,求您了,若是您挖了这株牡丹,朱大人知道了,一定会砍了奴才脑袋的。”
侍卫在园中的树下铺了一块锦席,颜聿坐在席上,饮着热气腾腾的清茶,听到了老管家的哭诉,淡淡说道:“你家大人是清廉之官,又是刑部尚书,就这点小事,怎么会杀你的头呢?更何况,本王又不是白挖,给你出的价足够你再买十株这样的牡丹了。”
老管家磕头道:“求求王爷了,求王爷手下留情吧!”
“留情?”颜聿抬睫扫了老管家一眼,吹了吹手中热茶,漠然问身侧的侍卫,“我和他有情吗?”
侍卫摇了摇头,“没有!”
颜聿微微一笑,那笑容在四月的流光里格外魅惑,但老管家却觉得这笑容分明是恶魔的笑容,只听得他慢悠悠道:“我和你留什么情?交情、奸情、亲情,还是爱情?都没有啊!”
老管家还要再求,却被他这句话噎了个半死,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不过,好歹还留了一口气。就在这时,就听得围观的人群忽然有人一声尖叫:“这是什么啊!”
人群四散开了,有人又小声道:“看着像是人的骸骨。”
老管家刚刚喘过来一口气,听到这句话,“嗷”的一声,眼前一黑,直接昏过去了。
尚楚楚原本在坑边看侍卫们挖花,此刻也瞧见了坑里面白花花的骨头,细看果然像是人的骸骨,吓得浑身一激灵,忙跑回到榴莲身边。
一个侍卫快步跑过来对颜聿禀告道:“王爷,牡丹花下面,有一具人的骸骨。”
颜聿闻言,斜睨了一眼不远处的秦玖,懒懒一笑道:“怪不得呢,本王说这花开得这么妖异,想必是有异常,原来是花肥好啊。继续去挖吧,那个人倒是命好,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有游人听到这句话,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这也叫命好吗?
侍卫们继续挖,一直从那株牡丹花下,挖出了四具尸骨。有的已经腐烂成白骨,有的刚开始腐烂,显然受害的时间不一。
游人议论纷纷。
都说,怪不得牡丹开得这么异常。白花变成了红花,想必是死者怨灵作祟,又或许是因为人血浇灌的缘故,总之,各种言论炒得沸沸扬扬。
颜聿虽猜到秦玖让他挖牡丹花是别有目的,但怎么也没料到这花下埋有尸骸。朱子秋的别院内的牡丹花下有尸骸,这事情果然有意思。
他微微抬眸,呼吸着牡丹花的香气,若有所思地望向秦玖。她就站在他不远处,他侧首便能看到她姣美的侧脸。她唇角挂着浅笑,幽深的瞳眸中,闪耀着复杂的光芒。那目光扫过一具具尸骸,睫毛闪动间,透着一丝讥诮和冷酷的神色。日光在她身上跳跃着,处在光影中的她,不知为何,竟是给颜聿一种错觉,觉得她好似从幽冥中而来,那夭红色的裙袂艳丽而夺目,犹若绽放在忘川河畔的曼珠沙华。
这一瞬间,颜聿想起了秦玖的那个绰号。
勾魂红衣!
果然是能勾魂啊,不光是让人失魂,还会让人丧命啊。
“王爷,我们要去报案吗?”一个侍卫上前问道。
颜聿冲着秦玖倾国倾城一笑,墨黑的瞳仁在日光下折射出层层叠叠的光晕,端的是勾魂摄魄,“九爷,你说呢?要不要到衙门去报案?”
秦玖眯眼笑道:“自然要报案了,只不过,怕是轮不到我们去。”她笑着朝园子的月亮门望去。
只见康阳王颜闵不知何时站在了人群外,李云霄站在他身侧。只见颜闵对李云霄说了几句,就见李云霄转身走了,想必是去报案了。
这处别院的主人是刑部尚书朱子秋,是安陵王颜夙的得力干将,如今有了扳倒朱子秋削弱颜夙势力的机会,颜闵自然是不会客气。
颜聿眯眼,自从秦玖入京后,先是铲除了支持颜闵的吏部尚书刘栗,今日这出戏,又意在支持颜夙的朱子秋,她不动声色便让颜夙和颜闵斗得你死我活。此时,颜聿有些庆幸,秦玖如今是在和他合作,倘若她与他做对手,也算得上是一个可怕的对手了。
康阳王颜闵将围观的人群驱散,派人将现场封锁了起来,便朝着颜聿走了过来。
“原来七叔在此,方才我听游人说这里出了命案,便匆忙赶了过来。”颜闵脸色凝重地说道。
颜聿点了点头,懒洋洋说道:“闵儿来得真及时,倒是省了本王去报案了。”
颜闵躬身道:“七叔,今日之事,还请七叔到时能做个见证。”
颜聿懒懒挑眉道:“好吧,如果本王心情好的话。”
“王爷,这牡丹花还要吗?”侍卫带着那株红牡丹走了过来。
颜闵望着红牡丹满脸嫌恶,摆了摆手道:“这还用问吗?好好的一株牡丹花下,埋着这么晦气的东西,七叔哪里还会要?”
颜聿却不以为然地挑了挑眉,绕着红牡丹转了几圈,伸指抚过一朵红牡丹妩媚的花瓣,笑道:“这么美丽的花,就算沾染点晦气又如何,抬回到府中吧。”
秦玖很诧异。原本,她以为发现了尸骸,颜聿便不会再要这株牡丹了,她打算待人多无人注意时,派人将这株牡丹销毁。怎么也没料到,颜聿竟然根本不介意。如果被颜聿带走,总比留在这里要强。若是颜夙过来,查出了这株牡丹花的玄机,必定会以此为证据,说这一切都是旁人设计来陷害朱子秋的。
她淡淡笑了笑,“身为严王,怎么会在乎这个呢。”
“相信九爷也不在乎,反正这株花送给挽香,她必定不要了。不如本王就将此花送给九爷吧,这牡丹倒是和九爷极相配。”颜聿说着,便命人将那株牡丹一直抬出了朱子秋的别院,放在了停在门外的秦玖的马车上。
樱桃和荔枝忧愁地看着占一半车厢的牡丹花发愁。
秦玖微笑着钻入车厢内,几朵盘口大的红牡丹在她眼前绽放着,酷烈而馥郁的香气充斥着马车。她伸指掐下来一朵牡丹花,在手中把玩着道:“当真是国色天香,多谢王爷了。”
“九爷客气了。”颜聿负手微笑。
秦玖招呼着榴莲上了马车,朝着颜聿挥手作别。
马车距离朱子秋的别院越来越远,秦玖从衣袖中取出来一个瓷瓶,将里面的药水洒在牡丹花的根部。马车行了不一会儿,就听到前面有马蹄声响。
榴莲掀开车窗帘子,只见数名金吾卫骑着快马从前方奔驰了过来。到了秦玖的马车前,一字排开拦住了去路。为首的骑士正是金吾卫的统领谢涤尘,他一拉缰绳,控马走到马车前,高声道:“听说,九爷是从朱大人的别院出来的,还在那里得了一株罕见的红牡丹,据说花朵儿极大,圣上听闻,十分稀奇,特命本官将红牡丹送到宫中,让圣上一观。”
秦玖闻言,一边冷笑,一边习惯性地眯起了双眼。颜夙果然是一听到这边出事,便晓得了事情的关键所在是这株牡丹花,即刻便派了谢涤尘过来,只是可惜的是,到底是来晚了一步。
这株牡丹花,是被秦玖派人浇灌了一种药水,所以花才开得如此异样,才引得众人去围观,以便能当众挖花,发现尸骸。若是颜夙得了这株牡丹,查出是因为被浇灌了药水,必定会使得庆帝疑心,从而认为朱子秋别院的尸骸是陷害。
“谢大人的消息当真灵通啊!”秦玖的目光流连在红牡丹上,只见被她再次浇了药水的牡丹花,花朵儿、叶片,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下去。
“只不过,谢大人来晚了一步,这株牡丹花,自从被移出来后,便蔫了下去,如今,已经枯萎了。”秦玖言罢,便命枇杷将车厢的前帘掀开,“我正要让他们扔掉呢。”
车帘开处,秦玖望见马上的谢涤尘,双眸盯着她车厢内已经枯萎的牡丹,脸色暗沉。
这桩“牡丹花下死”的案子,因为发现者是朝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又因为目击者众多,更重要的原因是,发现的地点是朱子秋的别院,所以,朝廷极为重视。被列为大案之首,庆帝严命京府尹孟怀一月内破案。
此案是在朱子秋别院发现的,朱子秋毫无疑问便是嫌犯,他这个刑部尚书是京府尹孟怀的上司,所以孟怀自己根本无法审理。若是往常,庆帝定会派安陵王颜夙前去协助审案,但颜夙和朱子秋的关系,庆帝心知肚明,自然不会派他去。当然,也不能派颜闵去,因为派他去,定会失于公正。
最后,协助孟怀破案的任务便落在了颜聿和榴莲的头上。
派颜聿去,倒是在意料之中,虽然他浪荡惯了,从不理朝中之事,但因这件案子需要皇族之人压阵,所以派了他,也不过是个摆设罢了。派榴莲倒是有些意外,不过,细一想,便不难揣测出庆帝的意思。榴莲如今和云韶国三公主尚楚楚算是结亲了,庆帝势必是要封赏他的,派他到刑部破案,也算是对他的一个考验。
案子在五日后公开审理,十日后,案情大白。
朱子秋的别院内,不光有一个老管家看门,还有老管家的儿子。孟怀将这两个人带到公堂上,经过审理,很快便从这两人口中得出来,朱子秋一年内确实会有一段日子在这里小住,但他们从未见他带过外人进来,所以死者是何人,他们并不晓得。
经过仵作验尸,发现死者都是男性少年,皆是受虐而亡。
榴莲觉得,若是朱子秋杀人,且是好几具,显然不是偶然杀人,而是有预谋的,说不定会有密室。他命人将别院掘地三尺,不出所料,终于发现了一间密室。从这间密室之中,找到了许多在审理案件时才会用到的各种刑具,那些刑具上面都带着黯淡的血渍。这些刑具在这里担任的并非行刑的工具,而是施虐的工具。
原来,朱子秋有一个隐秘的嗜好,那就是好男色且喜欢施虐。这件事,除了他的个别心腹,无人知晓。多年来,他保持着清正廉洁的形象,并不敢轻举妄动。但是,这种欲望越是压抑,越是强烈。最终,他大着胆子,暗中派人在外地采买少年,养在别院密室内。事后,朱子秋怕事情败露,便将这些少年杀人灭口,埋在后园。
朱子秋此事做得极是隐秘,连在这里看守别院的老管家和他的儿子都知道得并不清楚。秦玖知晓此事,却是兰舍派人打听得来的。朱子秋的一个心腹,一次在无忧居中醉后露了口风,自此,兰舍便暗中开始注意朱子秋。他派人经过一年多的暗查,才摸清了朱子秋有此恶行。
秦玖便借助牡丹花,将此事揭了出来。那株红牡丹,也是秦玖暗中向花根处浇了药物,才使它花开异常的。
案情大白后,朱子秋被下到天牢,刑部尚书的位子也空了出来。而颜夙,因此失去了刑部的势力。
朱子秋之案让庆帝龙颜大怒,也让朝臣们心怀忐忑,更让丽京城的人们议论纷纷。因为朱子秋不光是朝中重臣,而且还是安陵王颜夙在刑部势力的重要人物,他的倒台无疑会影响安陵王的势力。同时,众人也都在猜测着,刑部尚书这个空缺,会由谁顶上。说起来,今科的状元秦非凡此次破案迅速,其思考事情缜密,表现出了超乎常人的机敏和冷静,若不是没有官场历练的经验,倒是一个好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