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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昨天临行前的样子。

    襄荷打起帐子,就看到帐子内仿佛在沉睡的兰郎中。

    他面色有点苍白,但并无痛苦的神色,好像只是累极了睡一觉,气息也并不紊乱。襄荷在床边坐了会儿,确定郎中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便问起大夫的诊断来。

    刘寄奴将林大夫说的那些话复述了一遍,迟疑了下,才又将那药瓶的事说出。

    襄荷怔了一下。

    被驴车甩出去后,她的前额撞在了地面上,当时她脑子便有些昏沉,起来后却又被马蹄踢到肩膀,身体像个轱辘一般在地上滚了几滚,本就混沌的脑子更是滚成了浆糊。

    她努力维持着神志,眼皮却还是越来越沉重,闭上眼的最后一瞬间,模糊中好像看到那马车的帘子掀开了一角,露出一截金丝滚边儿的墨色衣衫下摆。

    此后的事便再也不知道了。

    原来那车里的人还留了一瓶药。

    她将那瓶药拿到鼻下轻嗅。

    “芙蓉叶、冰片、没药、麝香……这是金疮药的成分,枣仁、丹参、五味子……这是安神助眠的,还有些……闻不出是什么。”

    襄荷自小对气味敏感,尤其在辨识花香上,同是月季,品种不同香味浓淡便有轻微差异,寻常人都难以分辨,但她却能将这轻微的差异区分出来。兰郎中发现她这个本事后,便想训练她辨别药材气味,只是奇怪的是襄荷对其他味道却没那么敏感,练了许久也只能分辨出一些比较明显常见的药材气味。

    “爹应该没事。”她忽然朝刘寄奴笑道,“睡这么久是因为药里有安神的成分,像我也是睡了这么久。”

    刘寄奴望着她。

    襄荷塞上药瓶,看着兰郎中的脸,定定地说:“爹很快就会醒来了,很快……”

    田大婶自己去了厨房,将带来的饭菜腾到兰家的碗碟之中,端到东间让襄荷跟刘寄奴吃饭。刘寄奴丝毫没有胃口,正要婉拒,便听到田大婶道:“郎中福大命大,好人有好报,一定逢凶化吉,你们两个小的先把自个儿照顾好了,不然你们倒下来谁来照顾郎中?难不成还指望村里人?先说好了,你们要是把自己饿坏了,可别指望我伺候你们!”

    “田大婶,多谢。”襄荷朝田大婶投去感激的笑,端起碗筷,对刘寄奴道:“先吃饭,说不定吃过饭爹就醒了呢。”

    刘寄奴只得也端起碗筷。

    田大婶和田菁走了,襄荷刚端起用过的碗筷要去刷洗,刘寄奴便抢过去:“我来!——你守着兰叔。”

    襄荷拽了下碗碟没拽动,也就随他去了,只吩咐道:“剩下的饭菜放在锅里用热水温着,待会儿爹醒来好吃。”

    “嗯。”刘寄奴轻轻应了声。

    看着刘寄奴端了碗碟去厨房,襄荷又坐回床边。兰郎中仍旧睡得安稳的样子,除了额头上那一圈绷带,完全看不出是个重伤之人。

    襄荷双手五指紧紧地绞在一起,挤压出勒出青白色的印记。她看着兰郎中的样子,只觉得头脑从来没有如此清醒过。

    这里不是前世所处的二十一世纪。

    这是古代,是百姓性命如草芥的古代。

    即便与前世的古代有许多不同,即便襄城据说已是难得的太平乡,却仍旧有着鲜明的阶级划分,上位者肆意妄为,下位者如履薄冰。

    她将目光投向院中那一院花草。

    穿越之后,曾经她最大的愿望就是挣上钱,跟老爹过上好日子,然后可以安心地莳花弄草渡此一生。如果能找到个顺眼的好男人嫁了那固然好,找不到的话也不将就,就这么一个人过着也无所谓。

    安心囿于这一块小小的天地,守着小小的愿望努力拼搏,觉得总有一天能够达到目标。

    她的愿望仍旧没有改变,但是,这样的世道,会让她有实现愿望的机会么?而即便实现了,又能不能守住?

    刘寄奴回到东间时就看到襄荷在发呆。

    他踱到床前,默默地与她一起守着兰郎中。襄荷看到他,自呆愣中回神,朝他笑了笑,然后又扭头盯着兰郎中。

    刘寄奴的心仿佛被那笑扎了一下。

    “襄荷。”他突然出声叫道。

    “嗯?”襄荷回头望他。

    “对不起,”他的声音很低很低,“在翻车时……没有抓住你。”

    本来可以的。

    他虽然自小体弱,却三岁时便开始跟着兄长们扎马步,下盘功夫很扎实,所以在车翻地那一瞬间便紧紧地抓住了车沿,很快便固定住自己。而如果在固定住自己的时候,腾出一只手抓住襄荷,襄荷完全不会被甩出去。

    但他迟疑了。

    在自己的安危和襄荷的安危冲突时,哪怕只有一点点的冲突时,他下意识地选择了自己。如果换成兰郎中,他或许会不假思索得伸出手,但是,襄荷只是相处没几天的人。即便她是兰郎中的女儿,却也无法在短短几天之内让他交付出全部信任。

    等他回过神想去抓襄荷时,已经来不及了。

    “对不起……”他再一次说。下一次,他绝不会再迟疑。

    他低着头,像是被自责与愧疚压垮了身躯。

    “没关系的,”他听到襄荷说,“没有谁有义务对别人的生命负责,所以,不用内疚,也不用自责。”

    他的头却垂地更低了,他想反驳,却又不知道如何反驳,那些话梗在喉咙里无法说出口,像是阴沟里的老鼠不敢接触阳光一样。

    又过了许久,忽然听到她轻轻地说:“我可以叫你哥哥么?”

    他猛地抬起头。

    “以后,你就是我哥,我就是你妹妹,像是亲的一样,好么?”

    他放佛做出什么重要决定似地点了点头:“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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