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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弃打字,在本子上写写画画,不过,那种情况大概率发生在他情绪濒临失控的时候。
好多次,他写着写着突然抓狂,钢笔的笔尖死死地抵在薄薄的纸页上,咬紧牙关,像是用刀划破动脉一样,用笔尖划破纸张。
起先是慢慢的,一点一点的。
一道伤疤似的裂痕出现在纸上。
之后就是快速、彻底的毁灭,疯狂的、暴躁的,野兽一样胡乱用獠牙撕扯猎物似的去对待无辜的本子。
这是他唯一发泄情绪的方式。
很不环保。
今天,他又写不出来了。
有些情绪来得毫无征兆,防不胜防,不是你“多加小心”就能不被侵蚀的。
荣夏生搭在键盘边的手逐渐用力,缓缓握起,瘦得骨节分明的手,青筋毕现。
他缓缓闭上眼,告诉自己,算了,别这样。
可海啸一般突然袭来的压抑跟痛苦毫不留情地要吞没他。
就在他几乎压制不住这种感觉时,耳边突然响起拨弄琴弦的声音。
“啵”的一声。
是吉他。
初中那会儿,算起来已经十五六年前了,荣夏生也学过一阵子吉他。
他倒不是喜欢音乐,只是跟风。
年少的时候总觉得弹着吉他唱着歌的人潇洒又快意,像一阵无畏的风,令人仰慕又难忘。
于是他也去学。
不过后来才明白,潇洒快意的并不是弹吉他这件事儿,重在人心和态度。
他学了差不多两年,为了练和弦,手指都磨起了茧子。
听着外面断断续续的吉他声音,他突然放松下来,攥成拳头的手缓缓张开,看着手指尖出神。
当年刚开始学吉他时,手指因为用力按琴弦生疼、发紫,像是生生被磨去一层皮的感觉在这个晚上复现,他抬起手,用手指肚轻轻地蹭着嘴唇,像是这样能缓解痛感。
单音节变成了流畅的旋律,外面的人弹起了曲子。
这感觉像什么呢?
荣夏生看向房门的方向,有种风从门缝钻进来的感觉,这风是带着气味儿的,是那种让人静心的檀木香。
他有些出神地在那里盯着门口看了好半天,然后突然起身,椅子跟地板摩擦发出令人皱眉的声音。
荣夏生走出书房,假意倒水喝,实际上是想看看佟野。
佟野坐在客厅的地毯上,抱着吉他,一边撩拨琴弦一边也是满腹心事。
他以前还没有过这种感觉——如此渴望探究一个人的世界。
荣夏生一出来佟野就看向他,但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他笑着问:“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荣夏生摆摆手,示意他可以继续,然后转身进了厨房。
倒水的时候依旧有些走神,已经凉了的水洒了出来,顺着流里台的台面流到了地上。
一开始他没有发现,等到发现时,脚边已经是一滩水渍。
荣夏生收拾好厨房,端着两个杯子出去,一杯放在茶几上给佟野,一杯自己拿着。
他坐在沙发上,看着佟野弹吉他。
吉他是原木色,仔细看能看出木材的肌理。
弹琴的手指灵活,每一次拨弄琴弦都似乎毫不费力。
不像我。荣夏生想,当初我每次弹一个和弦都笨拙得像是门外汉非要亲手建一栋房子。
他小口喝着水,听着佟野弹琴。
过了没多久,佟野停下了。
他抱着吉他,问荣夏生:“荣老师喜欢听什么?我给你弹。”
荣夏生看看他,喝了口水:“都行。”
佟野撇了撇嘴。
“说了别叫我老师。”
“那叫什么?”佟野的手指撩了一下琴弦,发出一声饱满的低重音。
荣夏生想了会儿,没给出答案。
“不叫老师……”佟野戏谑地说,“那叫你叔叔?荣叔叔?小叔叔?会不会把你叫老了?”
荣夏生笑了,笑得有些无可奈何。
“我本来也没多年轻。”
“你这话要是让我爸听见,他保准生气。”佟野说,“他大你二三十岁吧?整天跟我说他年富力强,还能再战五十年。”
荣夏生轻笑出声:“佟老师确实状态一直很好。”
“你也不错啊,”佟野说,“你看着也就二十三四岁。”
他往前凑了凑:“哎,小叔叔,你多大?没比我大多少吧?我前天刚过完二十二岁生日。”
“你都叫我小叔叔了,还觉得我没比你大多少?”荣夏生看着他,试图从他身上回忆自己二十二岁时的模样,然而无果。
他说:“我二十九。”
“大我七岁。”佟野说,“男人三十一枝花,我最羡慕你这岁数的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