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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膳后,观音婢返回寝屋,世民出垩室,如常送她,叮嘱道:“如今祭礼完毕,汝好生歇息,切勿操劳。”

    观音婢颔首,目光盈盈:“妾知也,二郎回罢。”世民捻了蓋盘中的烛芯,四下光亮骤升,“仔细看路,我目送汝。”观音婢羞赧一笑,转身离去。

    阿梨小心掌着白瓷灯,在前边引路。观音婢执着罗扇,就着满天星月,顺道欣赏着盛夏的夜景。

    主仆二人一时无声。

    远处几点萤火旋绕,给朦胧的夜色增添了几分梦幻。观音婢无事一身轻,忽想扑流萤,于是敛起裙角,四处追逐。

    阿梨难得见小娘子这般轻松,遂也未阻止,只是持灯立在一旁。这一年来,她主持府务,应付内外,承担了这个年岁不该承受的重任,若非今日见她扑萤之态,阿梨竟险些忘了她才豆蔻年华。

    若个小娘子不天真?阿梨心内叹道。

    玩了一阵,观音婢气喘吁吁,倚在廊桥边摇扇解凉。阿梨跟上来,将灯置于桥墩,接过扇子,替之扇风,因笑:“夜里蚊多,五娘早些回罢。”观音婢点头,于是二人下桥,准备回院。

    突然,一个人影走来。观音婢看出那人身形,条件反射般回避。阿梨伸头观察,小声说道:“是李四郎。”

    观音婢自然知道。不知为何,她竟有些惧怕元吉,不单因他长相凶恶,还因他明显排斥自己。故观音婢能避则避之,尽量避免接触。

    “李四郎手执铁锹,似往家庙而去。”阿梨观望一阵,又道。

    铁锹?家庙?观音婢实在不能将二者联系,亦不欲多惹事端。转念一想,元吉行事莽撞,常常惹祸,万一家庙受损,兄伯必怪自己。未免祸及自身,观音婢决定一看究竟。

    主仆一路尾随之,到了庙门口,他并未破门而入,而是猫身察看地面。观音婢立在暗处,悄悄观察。

    只见夜色中,元吉躬着身子,不时以手探地,寻到某处,他置灯一旁,执起铁锹,开始掘土。

    观音婢反应过来,果然,一声哐当,元吉扔了铁锹,两手扒开土堆,从中取出神主。

    “小郎不可!”观音婢急忙冲去。元吉将土覆盖,用脚踩实,漫不经心说道:“旧神主罢了,也无用处。”说着提脚欲走。

    观音婢拦至他跟前:“神主当埋于土,小郎切莫任性。”元吉昂起头直视她,目光阴鸷。观音婢不为所惧,端身而立,二人一时僵持。

    意识到身量矮她一头,输了气势,元吉眉头拧动,手臂一挥,将她推倒:“少管闲事。”

    掌心传来一阵辣痛,观音婢疼得吸气。阿梨见状,扔了手中灯,赶去扶主人,“四郎安能待嫂如此……”话刚言毕,他猛地回头,狂躁龇牙,面目可怖,看得主仆二人一阵心惊。

    元吉暴躁易怒,若惹恼之,势必与之结怨,斟酌之下,观音婢遂也作罢。只是,他为何掘出旧神主?

    屋内未燃灯烛,一片幽暗。借着窗外月光,依稀能见一缕香烟,缭绕在案几上。神主前,一人长伏于地,神形虔诚。

    良久,他直起身子,凝视着神主,一如凝视着她的眼睛。

    元吉一声苦笑,她在世时,何曾正眼瞧过自己?而他,在她葬礼上亦不曾多一丝哀伤,唯恐自己多流一滴泪,就成了一厢情愿。他羡慕大兄能够作为嗣子主丧,更羡慕二兄作为爱子哀慕过礼,而他,只怕铭文上的一句“四息元吉”,对她都是一种亵渎。

    元吉忽然恼恨,恨自己貌丑,令她嫌恶;恨她遗弃自己,而宠爱二兄;就连智云那个异生子,亦能得她几分疼爱;然而对他,她却始终避而不见,他怨恨她!

    哐当一声,神主被拂于地,在清幽的月光下,静穆无声,一如她生前冷漠的脸。

    “李四郎下手没轻重,常致奴婢伤残,府内上下若避怪物,五娘日后务必远之。”寝前沐浴时,阿梨蘸了药汁,替小主人擦拭伤口,又绑之以带。

    “切勿告之二郎,以免引起争执。”观音婢皱眉,抿唇忍住疼痛。跌倒之时,她手掌着地,擦破手心。

    阿梨自然明白,嘟囔说道:“国夫人所生子女,大郎三郎虽不及二郎姿仪,至少品行无差,纵是李三娘,亦女中豪杰也。偏生李四郎异于常人……说来也怪,国夫人于妾生子尚能疼爱,缘何疏于所生?”

    观音婢把玩着水中漂浮的秀发,说道:“盖因失爱于母,小郎内自衔怨,故而性情偏激。是故教养子女,父母之爱者,若良方之药引也。日后我之所出,无论其貌如何,必然爱之深切。”说此话时,漂着香料的水面映出她笃定的神情。

    阿梨正替她洗发,闻言偷笑:“快了。”观音婢疑惑看她,阿梨解释说道:“奴婢之意,五娘不久将有子嗣。”

    观音婢反应过来,白她一眼:“切莫浪语!”嘴角却含着一丝微笑。

    阿梨嘻嘻笑道:“女子二七天癸至,月事来则可孕子,五娘正当十四……”说着朝她挤眉弄眼。

    “读了几篇医书,还会鹦鹉学舌了。”观音婢轻嗤一声,阿梨吐了吐舌,梳洗完毕,服侍小娘子就寝。

    耳后纱帐层层降下,婢女燃了安息香后,轻步退下。观音婢靠着瓷枕,半晌却未合眼。她年已十四,可天癸水尚未至……对于这个神奇之物,观音婢既疑惑又期待。

    大暑来袭,天地一片焦灼,也只有花花绿绿的裙衫,能给盛暑带来一丝养眼色彩。阿琴看着大郎妾曳罗走过,目光艳羡,低首瞧了自己一身素白练衣,心中益是不平:大郎妾凭何可以除服,而她未曾幸于二郎,却也要继续服孝?

    阿孟瞧见这一幕,扭着身子走来:“同为妾室,然不同命也。”说着感慨长叹。

    听说她曾欲为二郎妾,阿琴哼道:“可惜,妾非谁人皆可,无品无貌者,白日作梦耳。”

    阿孟气结,俄而冷笑:“若为二郎妾,大可不必作梦:二郎势必守孝三年,汝难能受幸,此其一也。且二郎长于阿郎左右,待得除孝,必随之赴外,而汝不受宠,亦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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