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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噩耗自前线传来。杨谅令豆卢毓等人留守,豆卢毓趁机说服众人闭城拒谅,后城破被杀,长孙行布亦在其列。
不久,杨素领兵攻破蒲州,杨谅因天雨拒战退守晋阳,后穷困请降。著作郎王劭率先劝上诛晾,皇帝遂以顾念手足废之。杨晾最终幽禁而死,此是后话。
九月,历时一月的汉王叛乱就此平定,其部坐谅死徙者达二十余万家,成为先帝驾崩后的丰厚“祭品”。王师凯旋回京,长孙晟随众交上刻有错金铭文的铜麟符时,心底并无立功之喜。
“公子为国殉身,颇有父风,朕深悼之,追赠仪同三司,并以次弟授鹰扬郎将。”嘉奖众臣时,皇帝对长孙晟道。
长孙晟稽首拜谢:“臣子之幸也!”话虽如此,出皇城时却忍不住老泪纵横。
预先清道过的街巷人声绝迹,唯有阵阵招魂声在将军府的屋顶上向北哀呼,回音缭绕于榆槐垂落了满地金黄的大兴城上空,犹是悲壮沉郁。
高氏率众立于门前,等待长孙晟一行复命还家。许久,前去坊门守望的仆从小跑而回:“娘子,郎君将至。”
高氏且喜且悲,昂首遥望路口。终于,长孙晟骑着战马缓缓出现在视野里,其后跟从了数十军众。再细看去,整齐的军列中,马车载着一具棺木沉默归来,洁白的羽毛分饰两旁迎风摇曳,在空旷的街上格外刺眼。
元娘一见失声痛哭,闻在观音婢耳边甚是难受,含泪抚之。
车驾停于门前,长孙晟踉跄下马,神形俱疲。元娘呜咽着扑进祖父怀里,嚎啕大哭。长孙晟拥着女孙,鬓角不觉已染霜华。须臾望向众人,微启干涩的双唇缓道:“行布为国战死,陛下赐予其弟以兄功受鹰扬郎将……”心底却知长子实为保全自己乃至全家而死。
在一声孤女哀嚎中,众人纷纷伏拜泣零涕下,唯有两双眼睛变换着多重情绪。惠通则呆呆凝着肃穆的棺木,脑中现出的是一个向无尽夜色里走去的伟岸背影……
仁寿四年的深秋之后,长孙府中亦如大兴城阴冷的天气,一直笼罩着行布战死的哀云。直至年节,新春的喜气总算逐渐冲淡生离死别的悲酸。
“惠通姊缘何要走?”观音婢急急奔入,讶道。
惠通迷茫的眼眸从忙碌的婢女身上抬起,强作笑道:“客居大兴已久,也该走了……”
观音婢依过去,低声道:“因为大兄,对否?”
惠通笑容骤隐,垂首捏紧手中的书信,不语。
“元娘之信?”观音婢好奇拿过,“大兄所书?”
“我以硬黄纸摩之,留作念想罢……”
元娘之信多由伊代书,而大兄之语皆对元娘……观音婢虽道不明其中情愫,却觉鼻间酸楚,叹道:“倘大兄尚在,或与惠通姊将结连理,往后我们亦可一处玩耍,何等圆满。”
“只怪命里无缘……”惠通长叹。
惠通离开大兴的几日后,又是一年元正日到来。皇帝敕令大赦天下,改元大业,自许着将要开创一个日新富有的盛世江山。
大兴宫甘露殿里烛火摇曳,映在女子风韵犹存的眉眼中,却毫无光彩。
“殿下,才刚殿内局回话,圣人晡后去了仙都宫,并未召幸妃嫔。”侍女入来禀报。
凝着烛花的双目微起波澜,却终究未能掀起轩然大波。皇后萧氏轻叹一声,她如何不知皇帝与宣华夫人私通之事,原以为男子爱色日久生厌则已,不料丧葬方毕皇帝便将丰乐坊的胜光寺徙走,于此另置仙都宫,名为先帝别庙实则偷欢宫外。
婢女见皇后脸色愁苦,忍不住开口:“殿下昔为夺嫡忍辱负重,如今圣人登基自顾寻欢,稀幸于甘露殿,实乃背恩负义……”
“放肆!”一语说至心事,萧氏鲜怒道,“君上之事休得妄议!”
婢女连忙顿首:“妾因殿下不平,恳请恕罪!”
萧氏抚额,良久叹道:“汝随侍多年当知轻重,如何冒失若此?今时非复往日,至尊亦非昔之晋王矣!切记!”
“诺!”
萧氏遣出侍女,心底一阵抽痛,远不似表面泰然。执起菱花铜镜对望一眼年华不再的面容,幽幽叹息着,自己竟与婆母独孤氏的命运如此相同,同在将近不惑登上后位,却又败于同一女子之手,难道谶谣中的龙女真乃陈氏……
案几上,双目垂慈的观音斜披罗衣手拈净瓶立于莲花台上,端凝着榻上赤身交缠的男女。
“为何从来冷面相对?我岂不及先帝乎?”皇帝动乏了,喘着粗气问。
陈氏收回目光,看一眼皇帝,复又望向雕于柱间的檀木挂落飞罩上的花饰,不语。
皇帝颇为恼怒,掰过美人皓首正视自己:“卿缘何不答?”
陈氏不愿与语,索性闭目不见。
皇帝气急败坏,因将满腹怒火焚煎得身下死尸不住颤动,得意笑道:“勿复忍也,卿于先帝如何娇态,于我亦然。”
闻其屡提先帝,陈氏顿觉羞辱,奋力挣脱,冷道:“陛下莫如赐我一死!”
每对那张冷若冰霜的面容,皇帝深恶之,恼道:“取悦于我竟令汝生不如死邪?”见其一副视死如归之态,冷笑道,“也罢!汝既心念先帝,我便成全尔等!”说着巡视卧内,抡起佛像怒相向。到底不忍杀之,转而砸向梳洗床上的照日莲花瑞兽镜台,怒而出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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