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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请宾客就席时,人群中一华衣少年踌躇再三,趁长孙晟空暇片刻上前询道:“我与阿弟同来迎亲,找寻许久不见其人,未知将军家人是否见之?”
“二郎?”长孙晟依稀瞧见催妆时二郎冲在最前,众傧相还打趣张琮,笑其表弟竟比新郎更为心急,彼时场面混乱未及细看,竟不知惹出这些故事,因道:“建成勿急,我遣仆众引汝去找。”说着遣了几个家生与其同去找寻。
问至女宾席间,太夫人问道:“莫不是身着肩绣虎纹圆领红袍的男童?”
建成喜出望外:“正是。”可众人四顾,皆无二郎踪影。
建成脸色怨怨:“平日二郎最是淘气,今日偏要随来迎亲,而今走失,何以回禀耶娘……”因阿娘将娩,近日特将二郎交与自己,如若走失,其必勃然大怒。眼前浮现阿娘的盛怒之威,建成不由得背脊发凉。
太夫人安慰道:“大郎暂勿忧急,二郎许在别处玩耍,但在宅内应无大碍,我即令人满宅寻找,尔于此静待佳音。”说罢令高氏为其置席。
建成感激作谢,心中却预感不妙。他深知二郎贪玩,其或已出宅外。若随车队回去倒好,可若去到他处遇见歹人,后果不堪设想!想及此,建成担忧之余却也恼起来。他实在想不通,为何一母所生,二郎每日不得安生,年才五岁便要拉弓上马,连他也只在家生的护卫下方敢骑马;他更想不通,明明他及三郎更为乖顺,可阿娘却只对二郎百般宠溺,若说他自幼因阿婆鞠养疏于阿娘,可三郎最少,二郎何得殊爱耶?因而他常常怀念阿婆在世的日子,彼时府中只他一个男孩,加之阿婆当家,他在国公府内养尊处优为所欲为。九岁那年二郎降诞,阿娘亲加抚养特所钟爱,且阿婆先卒,他的嫡长之位俨然已为二郎所替。这倒罢了,每与二郎争执,阿娘定先斥于自己,他甚至怀疑自己非阿娘所生。
想及身为唐公世子却如此不幸,年方十四的少年郎欲哭无泪,愁似一位历经沧桑的老者,满盘玉馔食不知味,一心寻思着二郎到底现于何处……
除幛后乳母抱了小娘子去到内室,忽见窗棱下闪着一双晶亮的眼睛,正是方才的小郎君,因请他入来。
世民凑近,抚摸一下观音婢怀中的鹦鹉,说道:“我有一鹞,似它一般雪白。”
闻言观音婢抬首望向他,闪着明亮的大眼,好奇道:“其亦吟诗耶?”
世民脸色尴尬,挠首讪笑:“白鹞虽不能吟诗,却尤善捕猎,若它看见雪女,定于瞬间将其猎杀!”
见观音婢定然望着自己,眸中光采似含钦佩,世民沾沾自喜,犹恐观音婢未能领会其意,竟学白鹞飞扑至雪女跟前龇牙咧嘴张牙舞爪。
不料观音婢并未拍掌叫好,却惊哭起来:“兄长将杀雪女,歹人也……”
乳母阿顺娘子见状哄道:“五娘莫哭,兄长方与尔玩笑……”说着又对世民解释:“雪女乃小娘子之爱宠,每日教它吟诗片刻不离,小郎君切莫伤之。”
见她面挂晶莹,世民一时手足无措,蹲至她面前:“尔且放心,白鹞虽猛却最听我令,我不准它伤及雪女,它定不敢!”
“此话当真?”观音婢啜泣着问他。
世民见那双晶亮的眼眸里满是伤色,不觉后悔失言,笃定许诺:“当真!若尔不许我必不准其伤于雪女。”
见观音婢终展笑颜,世民亦松了松气:“改日我们去郊外打猎,汝必见而悦之。”
“打猎?”观音婢扑闪着长睫,眸中满是憧憬,征询道,“阿兄可否同去耶?”
“阿兄为谁?”世民见她念念不忘那位阿兄,警惕道。
阿顺娘子接道:“其为小娘子同母兄也,与小娘子最为亲密。”
世民似有顾虑,略一琢磨询问观音婢:“若他同去,汝会否同我玩耍?”除却白鹞,他还欲请观音婢观看阿娘赏的小马驹,并向她展示阿耶教的骑技。若其兄也去,她还会细看自己的本事么?
观音婢嗯道:“汝亦是兄长,我自会同你玩耍。”明眸里尽是真诚肯定。
世民歪着脑袋略加算计,他是她阿兄,关系最是亲密;她亦当自己阿兄,关系自然亦最亲密,欣喜道:“可矣!”
阿顺低笑不语,见两幼孩相谈甚欢,起身至门口对僮妾嘱道:“尔等于此照看仔细,我去回禀主母,去去就来。”
回首望一眼室内,小娘子正怀抱雪女端于茵蓐上,朝小郎君笑道:“我们教雪女念诗罢。”阿顺笑了笑,放心离去。
世民虽觉念诗无趣,然见观音婢眼中期待的目光,却不忍拂其意,只得将手中竹马置地,拣了被他踢远的茵蓐摆至其旁,端正坐好问道:“念甚么诗?”抓抓脑袋,除却记得先生摇头晃脑的神态,实在想不起先生念过甚么。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观音婢吟诵了一句,复问二郎:“阿兄会诵《桃夭》耶?”
世民搜肠刮肚愣是想不起,顿时憋红了脸,吞吞吐吐道:“我……不甚记得……”
“无妨。”观音婢学阿耶的样子,抬起小掌轻拍其颊,称赞他道,“‘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阿兄坦然不知,实则知也。”一脸的真诚令人觉得其言必为肺腑之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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