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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饿得没有人样儿了……真是可怜……”
启明笑而不语。这窦让专挑了曹沛与方通臂、风玲之间的,矛盾来说,却把曹沛欺君罔上的事全给略过了。当初曹沛乃是背着欺君之罪入牢的,按理说,脑袋早就搬家了。那时曹沛先是被赶到净身房处理身子,又把他打入了死牢。方才启明道自己忘了曹沛时何罪,这窦让便顺水推舟,将那些事一股脑地推个干净,只说曹沛骚扰风玲,惹起方通臂不满,又在言语间替曹沛叫苦。
启明道:“你把他说得这么惨,是在怪孤了?难不成,窦公公也想到牢里去,陪着曹公公不成?”
李启明此话一出,窦让真是吓破了胆,那死牢岂有说入就入之理?不过他眼前这人要是想送他进去,那真是易如反掌。他忙跪倒,痛哭流涕,“奴才与曹公公一起伺候主子多年,如今他落了难,老奴看在眼里,痛在心里,这才忍不住多嘴了,陛下息怒,息怒啊。奴才是万万不想入这大牢之中去的。奴才就当好您的拐棍,你若是用着了,老奴便是上刀山,下油锅,也是心甘情愿,我还得留着给您使唤呢,可不想入了死牢去哇。”这窦让一面说着,眼泪就从两颊滚落,启明不愿看他这副嘴脸,却还出言相戏:
“你既愿为我上刀山,下油锅,那我想让你入牢,你却又怎么不肯了?”
窦让哭也忘哭了,“啊这……啊这……”吞吞吐吐说不出话来。
启明道:“你说这有人行刺的消息,是死牢里的曹沛告诉你的?”窦让看刚才这事儿似乎是翻篇儿了,又忙收起苦相,点点头道:“正是,正是。”
启明道:“曹公公人在死牢中,还能传出这样的消息,他果真是二厅八方呐。你说,他是不是不愧为这‘金笼鸟’之首?”启明一面说着,窦让只是不住地点头,那脑袋都快磕到地上了。“你们这些在外面的,整日四处打探情况,却不如一个入牢半年的的消息灵通,岂不都是一帮酒囊饭袋?我养你们有何用处?曹沛能知道这许多风声,怎么就管不住自己?自己大难临头的时候,怎么不知道避一避,还让人送进了牢里。”
窦让自己琢磨,这曹沛不正是给陛下您送进去的吗,此时您又在这儿指桑骂槐地说教何人。启明继续道:“既然是曹公公跟你透露了这消息,也就是他救下了我皇儿的性命,这一桩,算不算得大功一件?是不是该给他记在头上?”
窦让连声应和:“是是,确实是大功一件。救下皇子和皇后的,便是曹公公无疑了。奴才要是没有曹公公的消息,定不知守在皇后身边,到时候,这些贼胆包天的来了,又要多出许些麻烦。曹公公人在牢中,耳能听八方,消息最为灵通,当然配得上‘金笼鸟’之首的位子。只是陛下真的要一直关着他吗,虽说曹公公能打探八方消息,可这人在死牢中,终究被束缚了手脚,难办大事……”
启明道:“既然他救了皇儿有功,那便将功抵过把他放了,不过,孤还要把他削官罢职,这么便宜了他,恐怕方将军等人不会轻易信服。你以为如何啊?”窦让惶恐,“奴才……奴才不知,全凭陛下决断。”
“我看,就把他送去你手底下,让他在敬事房做事,找一找当初的感觉。我看他是忘了那日的痛苦,听说那日窦公公亲自动刀,到时候,你可要好好带着他找找感觉,让他不敢再犯。一个司礼监总管竟因一女子暴露了隐藏多年的秘密,说起来真让人觉得好笑。看来他也不适合再做这‘金笼鸟’之首了,往后这位子,恐怕要给你来坐了。”
窦让跪倒。痛哭道:“曹公公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才翻了大错,这半年来,他无不悔悟痛改,日日面壁思过,他若能再出来,定是比以往更加小心,奴才无德无能,万万不敢担此大任。”
“你们一个个,都是嘴上说不行,心里早就痒痒了。”启明踢了窦让一脚,“别跪着了,起来起来。曹沛救了皇儿,这事儿得让大伙儿都知道,该怎么做,你心里应当清楚。还有,我让你查的那件事,你办得怎么样了?”
窦让又从地上起来,闪烁其词,“查得……差不多了……”
“你这奴才!”启明怒骂一声,窦让又贴到地上去。“查到了就是查到了,没查到就是没查到,差不多了是还差多少?”
窦让忙忙回道:“查到了,查到了。奴才查出了那人。”
“说!”启明冷冷丢出一个字,后去那椅上坐下,仔细听着。
“当初崇民帝与蛮子在雄踞关对峙,鏖战数日兵困雄踞城内,崇民帝一日内派去十几道金令,向北境求援。其后孙乾霸并未发兵,却说未见任何金令。奴才已经派人潜入孙丞相府里查过,搜出了一十二道金令。这金令正是给孙乾霸拦下,他还敢谎称未收到金令,致崇民帝于险境不顾,自己坐守汴攸城不出,崇民帝在雄踞关兵败,撤回了北境,孙乾霸佯装全然不知晓此事,民帝虽怒,金令毫无下落,却不好迁怒于他,这才派人去查金令下落。再后来,那被派去的人——领军将军钟锦的尸体,却被罗伏云将军背了回来。恐怕,这钟锦是查到了蛛丝马迹,也教孙乾霸灭口了。”
启明道:“金令何在?你敢肯定,此事是孙乾霸所为?你可知你现在是当着孤的面参奏这朝中宰相?你说的半句有假,就是把你丢进油锅,也嫌死得痛快了!”
窦让面色凝重,“奴才不敢乱言。”他随即取出袖中的金令,呈给启明看。李启明当然认得这当日之令,那一战,他也在雄踞关迎敌,同时处于险境的,也有他李启明。孙乾霸若真是见死不救,那就是明摆着要这父子死在雄踞关,只是孙乾霸没料到,他们父子还是活着回来了。
“奴才不敢多言,只是这孙丞相外结中原各派,内统朝中百官,着实不敢小觑……如今发生这样的事,谁又愿意看到呢。这金令共有一十二道。我派人取回的只有这一道,其余的,恐怕再相府就能搜找出来。我皇初立,若逼急了孙乾霸,恐怕不妙。”
启明闻言大笑,他站起身来,看着地上的窦让,忽道:“窦公公心里装得是什么?我还以为,公公心里装的是敬事房的花名册,装得是又入宫了多少太监宫女,装得是伺候主子;现在看来,是我小看了窦公公。窦公公心里,可是装着满朝文武,装着天下大事。孤真是惭愧啊,惭愧……有你这样的内侍在孤身边,孤还要这百官做什么?还要孤做什么?要不然,孤这位子就让给你来坐?”
窦让吓破了胆,抡起手来就往脸上抽:“奴才该死,奴才该死,都怪奴才这张臭嘴。”随即他又在地上磕起头来,“奴才方才都是心口开河,真是最该万死,奴才知错了……”
启明叫他停手,郑重道:“哪里错了?窦公公深谋远虑,说得对啊。如今铁证在手,这金令之事与他孙乾霸脱不了干系!崇民帝虽因祭权魔剑,而被天下英豪共诛,可他孙乾霸胆敢当下圣令,藏匿金牌,稳坐汴攸城而不发兵,这不是谋反,是什么!你既已探明了真相,又有何惧。像孙乾霸这样的朝野权臣,心术不正,祸患无穷。明日,孤就废了他的宰相之位,把他打入大牢,看他如何解释金令之事。几番蛮子来犯,边患不平,这才教我难以处理家事,如今蛮子退了,是时候整肃清内,以正北境雄风。孙乾霸勾结党羽,密谋造反,门下之人皆是中原武林高手,几番聚于一处,敢在宴上刺杀我皇儿,明日要杀的,恐怕就是孤了!”
启明道:“传我口谕,到死牢去把曹沛给孤放了,叫群臣百官做好准备,明日一早,孤要上朝再问孙乾霸杀头之罪!”
兴业五十四年,李启明废相孙乾霸,从孙府搜出了剩余的十一道金令,在一众老臣的求情之下,被打入虎牢,暂免一死;曹沛官复原职,任司礼监总管。李启明散军三十万,明升罗伏云、张五常、庞龙、樊祖、孙赫、方通臂等武将之官职,实则削去他们的兵权。明废相位,暗命梁璧成为左膀右臂,监察百官。
这十位‘金笼鸟’也如跳梁小丑般地走上了权力的舞台。敬事房总管窦让、内宫监赵执本、御马监刘擅武、尚膳监郭奇功、印绶监丁沣、兵仗局程迁、银作局费占学、灵台黄苛、安乐堂赵常英。他们以内宫监的身份渗入到了机要各部,暗中运作。
李启明本要因当年那十二道金令之事斩杀了孙乾霸,抄其家,灭其族。只是孙乾霸宁死不肯承认这十二道金令的失踪与自己有关,窦让从孙家搜出的证据,却也不够证实孙乾霸就是拦杀黄金令牌的人。若是有奸人陷害,将令牌藏在相府,也并不是没有可能。因而罗伏云出面相劝,李启明这才留下了孙家上下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