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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颠簸了几下,速度缓了下来。
“要过关了。”冷青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
焱殇把帕子给了穆飞飞,把门推开了一点,往城门方向看去。高高的城楼上镌刻着“同微关”三字,这是唯一一个必经的天烬国关卡,从此处过去,只需要两天就能和南月他们会合。
高陵越的马车已经丢在了山里,此刻他们坐的是一辆极为普通的商人家的马车,后面还有一车货物。
“站住。”数名侍卫拦住马车,用刀推开马车门,往里面张望。站在最后面的人手里拿着画像,对着几人的脸仔细对比。片刻之后,那人收起了画像,走到窗口往张望。
青鸢一直躺着,不理会外面的动静。穆飞飞有些紧张地往焱殇身后缩了缩窠。
“哪里人?去哪里?”侍卫粗声粗气地质问。
“我们是盐城的茶商,去鄂城。”冷衫堆着笑脸,从银袋里倒出一把碎银子,塞到领头的手里。
那人接了银子,猛地抓住了冷衫的手,往他的掌心滑了一把,眼神突然变了。他连退数步,刷地一下抽出佩刀,指着冷衫大喝道:“把这几人拿下!”
冷青正要发难,被焱殇一言喝住。
“不知我们犯了什么法,要捉拿我们?”焱殇从马车里钻出来,扶着马车跳下来,微笑着看向那几人。
“我们正在捉拿几名杀人不眨眼的大盗,你们是商人,为何掌心有练过硬茧?”领头的人警惕地看着焱殇,大声质问。
“哦,”焱殇左右看了看,微笑着说:“他们是我请来的护院,都是云天门的弟子。如今兵荒马乱,出门在外,若没有几个家丁护送,还真不敢出来。”
“云天门?”领头的人拧眉。
云天门名气挺大,在朝廷和江湖上都有不少关系,最近半年确实有许多弟子给达官贵人,富商财主当保镖。这些人都是些心狠手辣的货,不好惹。侍卫们互相看了看,眼神中有些犹豫。
“几位,这是我们商号的金牌,拿着这金牌,随时可以去我们商号里提领茶叶,不分他们价钱。我们最近要在鄂城开分号,要常走这条路,还请各位多多关照。”焱殇拱拱手,向冷青使了个眼色。
冷青从腰上拽下一面令牌,没好气地说:“各位,请收下吧,今后多多关照小弟。”
金灿灿的牌子上刻着个茶字,耀得人眼睛发亮。领头的收下了牌子,挥挥手,让他们过去。马车吱吱嘎嘎地穿过城门,官道上行人很少。都被前方的战火吓到了,有退路的早早地逃去了离战火稍远的地方,没门路的,也都尽量不出城,不靠近金水河一带。
“焱殇,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也不知道鬼收了钱能做什么?”
青鸢睁开眼睛,脑子里闪过站在浓雾里的白无常的身影。那个梦,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来纠缠她了。她的眼睛不疼了,心脏似乎也好了。
难道之前的一切,都是因为她的压力而出现的幻觉?
她揉了揉心口,摇了摇头。
“怎么了?”焱殇看到了她的小动作,俯下身来,大掌在她胀痛的小腿上轻轻地揉捏,“是不是心脏又疼了?”
“不疼。”青鸢眨眨眼睛,转头看他。
隔得这么近,他墨瞳里有她的脸,憔悴、苍白、无助、彷徨……她都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有过像现在这样的表情,在过去的时光里,她总是像斗士一样挺直腰杆,面对一切。
但现在,她总觉得是她害死了卫长风!
焱殇躺下来,扳过她的肩,把她摁在胸前,手掌在她的背上轻轻地磨挲,低低地说:“会好的,很快就过去了……”
青鸢把脸埋在他的胸前,轻轻地吸气。
他心里也正难过,太后才回来不久,又离开了他,但她一句安慰的话也没有给过他。她给不出来,她没那么强大,她厌倦了看到死亡和分离。她想过安静的、像猪一样的日子,开心就笑,不开心就哭,饿了就吃,不饿也吃……
她又想妈妈了,她突然就痛恨起了荀泽,如果没挖她的心,她就不必经历这一些。荀泽如果在她面前,她一定狠狠地甩上十几个耳光,让那张让她曾经无比迷恋的脸肿成猪样。
木头轮子压在碎石上,发出嘎吱地闷响,车厢里出奇的静。
穆飞飞抱着双臂,呆呆地看着相拥的二人,面无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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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月和落恺已经会师,到了金水河以南的泗水城,至此,天烬的一半国土都落入了焱殇的手中,加上大南国、云罗归还的四郡,焱殇治下的疆土已超过了天烬。
御书房里鸦雀无声,文武大臣跪在书案前,大气不敢出。
君博奕脸色苍白,手里紧抓着折子,指关节都泛着青白色。这样的一败再败,让他实在无法接受。
“现在怎
么办?”他抬起猩红的双眼,哑声质问。
“华桐带了二十万人,要拿下大元城,结果一败涂地,风也没捞着,还白白损失了大几千人。华桐他实在是……”
这人还没说完,君博奕拍案而起,把手里的折子重重地砸向那人的脸。
“混帐,让你们拿主意,你们半个也拿不出来,让你们带兵,统统不敢领旨,你们最擅长的就是弹劾,朕问你们,弹劾这么多人,到底给我们天烬国带来了什么好处?是不是你准备接替华桐,带兵打仗去?”
“皇上,微臣不敢……”那人吓得瑟瑟发抖,赶紧磕头。
“皇上息怒。”
众臣见君博奕龙颜震怒,齐齐请罪。
“皇兄,我们可以和谈。”一直坐在旁边的君耀然淡淡地开口了。
君博奕看看他,眉头紧皱,摇头道:“和谈有什么用?他不会和谈的。”
“他会的。”君耀然平静地迎着他的视线,缓缓站了起来,环顾众人,小声说:“你们退下去。”
众臣迟疑地看向君博奕,君博奕黑着脸,冲他们点了点头,众臣如释大赦,赶紧膝行出去,留他们兄弟二人在御书房里。
“耀然,你有什么办法?”君博奕狐疑地问。
“太后和卫长风都没有逃出来,但他们并不知晓,传令给华桐,传出卫长风和太后被俘的消息,易容之事,不止他焱殇擅长。”君耀然清瘦的脸上不带丝毫表情。
君博奕踱了数圈,犹豫道:“焱殇为人狡诈,不是那么好骗的。”
“看你怎么骗。”君耀然转过身,满脸坚定,“主动放消息,肯定骗不到他,得让他主动怀疑人在我们手中,那就不一定了。”
“你有何计?”君博奕看着变得有些陌生的君耀然,眼中闪过一丝不信任。毕竟君耀然在他心里,就是那个莽撞闯祸的小王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君耀然笑笑,居然看懂了他眼里的变化,低声说:“卫长风中了凤芹的毒血,只需悄然安排人去云罗国寻找解药,再故意封锁消息,绝不承认卫长风和太后在我们这里……”
他顿了顿,看着君博奕渐渐亮起的眸子,继续说:“我是你们心里最没用、最窝囊的人,这事当然我办最妥当。我和卫长风有交情,我不忍心看他死,他们不会怀疑的。”
君博奕神情一震,一掌拍在桌上,“好,就由你去办此事!”
君耀然笑笑,坐了回去。君博奕反应过来,赶紧解释道:“耀然,我并非那意思,你不要误会。把此事交给你,是因为你性子柔和,善良,他们才会相信。”
“怎么说都好。”君耀然神色寂然,一字一顿地说:“我只要一雪前耻,杀了焱殇……”
“耀然,会有这一天的。”君博奕摁住他的肩,严肃地说:“我会亲手杀了他,砍下他的脑袋,给你报仇。”
“我自己来。”君耀然抬眸看他,冷竣地说:“什么事都能随着皇兄您的意思办,这件事,我一定要自己来。”
“也好。”君博奕笑笑,扭头看向门外,大声说:“都回去办事吧。”
外面久侯的大臣们又磕头,转身离开。
“我也告退了。”君耀然起身,拱了拱拳,转身出去。
“对了,耀然,汉仪还没有醒吗?”君博奕沉吟了一声,叫住了他。
君耀然神情一灰,摇了摇头,“还没有醒。”
“那……不如先把她接回来?”君博奕试探道。
“罢了,让她留在云罗,有她爹娘照顾,比较安全。”君耀然苦涩地抿抿唇,大步走开。
君博奕看着他的背影,久久未动。
权和端着茶进来,小声说:“皇上,喝点茶。”
“权和,你看耀然是不是变了?”君博奕端起茶碗,低声问。
“受了这样的变故,怎么可能一点不变?”权和叹息道。
“哎,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君博奕吹开茶沫,担忧地说:“内忧外患,朕心力交瘁啊。”
“皇上别太急。”权和劝道。
“汉仪那里,朕也不知道如何是好。耀然对汉仪倒是真心实意,但汉仪若醒了,只怕会坏了我们兄弟二人的情意。”君博奕眉拧成川,呼吸低沉。
“那就让她多睡一段日子吧。”权和委婉的劝。
君博奕沉默了好一会儿,点了点头,“只能这样了,好在美人多,给耀然再挑几个送过去。”
权和应了声,往外看了一眼,轻声说:“皇后来了。”
君博奕往门外看了一眼,只见花泠萱端着一只瓷盅姗姗进了小院。待她近了,他拧了拧眉,低声问:“皇后怎么来了?”
“知道皇上心焦,所以熬了些清心茶给皇上。”花泠萱把茶放到桌上,柔声说:“皇上别太累了。”
“回去歇着,后宫少来御书房。”君博奕看了看瓷蛊,并没有马上
揭开看看。
“皇上……”花泠萱秀眉轻蹙,小声说:“皇上,你许久没去臣妾那里了。”
君博奕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烦,低声说:“皇后,国事繁忙,朕实在抽不出身。”
花泠萱欲言又止,最终只苦涩地笑笑,点了点头,抱着空托盘往外走。君博奕看着她柳腰轻摆的样子,脑子里闪过了青鸢的眼睛,忍不住长长地叹息。
“权和,为什么朕想要的东西,一件都抓不牢?国事如此辛苦,身边的女人也不懂朕。”
“那是因为皇上只想着某个人,所以觉得身边人不懂皇上。”权和掀了掀眼皮,温和地说。
“权和,你看着我从小长大,你还不知道我吗?”君博奕揭开了汤蛊,苦笑道:“你知道吗,朕每次看到些汤,这些茶,都忍不住地猜,她们有没有给朕下毒……她们的温柔在朕眼里,都是毒药,不敢碰,不敢喜欢哪。”
权和点头,小声说:“是,先帝就是如此,但先帝还是没逃过……”
君博奕转头看他,眉头紧拧,“秦兰最近在做什么?”
“还不是那一套,养了好多男
宠,行
欢作乐,醉生梦死,再幻想耀然代替皇上您……”权和嘲讽道。
“让她幻想吧。”君博奕冷笑,把瓷蛊推开,压低了声音,“那些药控制一下量,不要让人看出来。”
“是,那这汤?”权和看了看他。
君博奕把瓷蛊拿起来,走到后窗处,手一挥,汤汁在空中抛出一道金色的弧线,化成金色雨,落在草地上。
权和点点头,小声说:“那让梅玉芬来伺候皇上吧?”
“算了。”君博奕摇头,坐回了书案前。
大堆的折子,大堆的战败的急报,大堆的烦心事……件件都让他提心吊胆,寝食难安,哪来的心思去看美人妙不妙,佳人柔不柔?
权和给他续了茶水,退到一边伺候着。
御书房里只有主仆二人静立,外面的小太监交值了,有一人扭头往里面看了一眼,快步往外走去。出了院子,穿过了两道回廊,只见君耀然就站在长廊前的桃花树下,仰头看着桃枝。
“王爷。”小太监跪下磕头,细声细气地说:“奴才听到了皇上和权总管的话。”
“说什么了?”君耀然转过头来,眼神死寂。
“说,给太后的茶水里下毒,还说不要让汉仪王妃醒过来。”小太监赶紧说。
君耀然的眼神更加灰暗了,锦袖里的拳头死死地攥着,身子微颤。
小太监被他这样子骇住了,赶紧又磕头说:“王爷息怒。”
“你告诉我,这叫兄弟吗?”君耀然低眼看他,冷硬地问。
小太监犹豫着,不敢出声。
“不叫。”君耀然摇头,转过身,拖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地往桃林深处走,喃喃地说:“我再也没有兄弟了……我要去接我的汉仪,我要给我的汉仪最好的一切,来弥补她受的苦,我的汉仪,是唯一一个没在困境中抛下我的人,你们这些人,歹毒无情,哪值得我为你们付出一丝半点的真意?”
桃枝勾住了他的墨发,他挥袖,用力地打开了桃枝,压抑地咆哮,“都滚开,你们也想欺负本王,也认为本王窝囊吗?”
树枝断了,君耀然颓然垂下双臂,袖中滑下一封叠得整齐的信。他盯着那信看了半天,弯腰捡起来,手指颤抖地展开,上面有几行歪歪扭扭的字:君博奕害太后,害你,害汉仪……
他把信捂在脸上,深深地吸气,再重重地呼出,好一会儿之后,拿火折子点着了信,看着信成了灰,飘落在地上,然后一脚踩过去,大步往太后宫走。
他不知道告密的人是谁,他只知道,这些事是真的!
他被俘后,君博奕从来没有想过要救他,汉仪至今未醒,也是君博奕做了手脚,就因为怕他知道不救他的事实。他在这些人眼里,从来都不值钱!一文不值!
太后宫中歌舞升平,烟雾袅袅,秦兰沉浸在水烟带给她的乐趣里,眯着眼睛,看着男
宠们她演奏乐器。
君耀然直接闯了进去,冷眼看着正坐在殿中弹琵琶的清秀男子,唇角勾起一丝残忍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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