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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主意,招呼大家说:“吃饭还等一会儿,你们先玩着”。
她对着门抻长了脖子喊:“二儿子呀,你今天都交代他们干去吧,来,坐着玩一会儿”。
闻立沉着脸进屋了,踢过了椅子,一屁股坐下来。
婆婆陪几位老姐妹聊天,她眼睛溜着麻将桌,嘴上不停,她把上身笔直地往前一倾,绀紫的嘴唇妙语如花:“我这二儿媳妇不愧是教学的,可懂事了,进门就接饭班子,你说我这家,乱糟糟的,二儿媳妇啥怨言没有哇!
她从小没妈,没个家,进咱家门这就是她的家,我就当亲闺女待了”。
“啪”,闻立狠狠地摔了一下麻将。
老姐妹们对深明大义的婆婆竖起大拇指,纷纷说:“给你家当媳妇真享福”!
闻立的麻将越摔越响,他一直输,面前的零钱一直变薄,最后掏出百元大钞,大声地嚷:“章红梅,给我兑零钱”。
红梅把一沓零钱摆在他面前,他把一张五十元钞票递给她,她把他的手按了回去。
她没要。
没多久那沓零钱又见底了。
这时厨房喊话:“开饭啦”!
玩麻将的立即起身,闻立还想捞,但没时间了,他的眉头拧成个疙瘩,把麻将一推,站了起来。
他后退一步,双手掐腰站在桌旁,虎视眈眈地盯着大家往桌上端菜。
看得出,他心里的炸药库一触即发,只等一个导火索。
什么鸡呀鱼呀肉呀,都出锅了,热气腾腾摆在了桌上。
很快,炕上,地上,厨房,四桌酒宴摆好了。
闻立到厨房套间取来了酒,拎着酒舀子站在饭桌边筛酒。
他把酒舀子抬得很高,那一溜清亮透明的液体,含着高纯度的刺激人神经的物质,哗哗地注入一个个酒杯。
喝完了这杯杯酒,绵羊就变成了老虎,孬种就变成了好汉。
女宾围着炕桌坐,男宾们坐满了三张圆桌。
红梅和两个姑姐充当了服务员,两姑姐时不时地咬耳朵,红梅知趣地撤了,她在自己屋歇着。
东屋男宾很喧哗,闻立的声音里已经灌满酒精了,其他人的声音也高亢洪亮。
不知怎的,酒桌上发生了争执,互不相让,声音越飙越高,似乎没有什么能盖住那种吵闹。
突然“哗啦”一声,所有人声戛然而止。
只剩什么东西倾頹之声,那是饭桌掀翻的声音,杯盘稀碎的声音,桌椅互撞的声音,有人尖叫的声音。
这些恐怖的声音后是死一般安静。
她把门开启一道缝,只见宾客都闪开了,屋地中央打出了场子,空荡荡之中一张饭桌歪着。
那些佳肴都变到地上,红烧鸡块撒了,红烧鱼摔断了,汤水泼了,有的菜很顽强,完好无损,莫名其妙的就摆在了地上。
炕上的人像伸长了脖子的鸭,地上的人远远地站着,一时都不知咋办。
闻立叉腰站在屋地中央,他虎目圆睁。
这饭桌是他掀翻的还是踢翻的?看不出来。
旁边还有一张桌子的菜不识趣地完好无损,他抬起脚,在男女老少的尖叫声中,这张不识趣的桌子被踹翻了。
她亲眼看见了,佳肴震起一道弧线,齐刷刷落到地面,所有之物与那桌混杂在一起。
他的愤怒像火山喷发,没有阻挡就一往直前。
又一个突然,在婆婆惊恐万状中他上了炕,抬起脚冲着中间的窗框踹去,婆婆惶恐地闭上了眼睛。
哐啷加哗啦,她再次睁开眼睛时,窗户整扇不见了,四四方方一个洞,大屏幕似的出现一幅冬景。
所有宾客惊呆了,婆婆那是谁?这局面只有她来控制,她灵敏地挪着屁股,像会轻功似的蹭到他脚边,扯住裤脚仰面哀求着:“儿子啊!让你妈省省心吧”。
他红了眼睛,低头看着他的母亲,眼里喷出泪来,吼叫着:“你不就盼我死吗?我死了你还有儿子!你过什么生日?过周年吧”!
说着他的脚又往起抬,婆婆死死地抓着他的裤腿,她那张无坚不摧的脸终于流下眼泪,贴在他的裤脚上。
这时一个人影从他身后跳上炕,往上一窜,搂过了他的脖子,突然一个扫堂腿,他被放倒了。
那个人正是婆婆的大鬼---大伯哥,大伯哥就势骑在闻立身上,抡起拳头左右开弓。
闻立鬼哭狼嚎,众人反应过来,一拥而上,往开拉他们。
但兄弟俩难舍难分,连体一般互相搂抱着,在炕上滚。闻立破口大骂:“x你妈滴,你又打我”?
大伯哥破口大骂:“x你妈滴,你是不是人”?
他们共同的妈坐在炕上,这时的她瘫痪了一般,老姐妹一边一个架着她的膀子,她的鼻下垂挂着两条鼻涕,像她的长寿面在悠荡。
她这个生日,等于把老亲少友齐聚一堂看她家的笑话来了。
她的脸面呀,她的要强呀,在杯盘狼藉中,在两个儿子翻滚辱骂中灰飞烟灭。
屋里没有别的声音,只有男人的吼叫,和鬼哭狼嚎,打架的和拉架的都在骂,场面惊心动魄。
后来有人大叫:“拿毛巾,出血了,擦血呀,哎呀,别打啦,要打死啦!”
战斗持续了半个多小时,众人才分开了连体兄弟俩,闻立被仰面按在炕上,大伯哥反背双手被按在地上。
闻立放开喉咙大哭,委屈至极。
众人劝他:“你看看你媳妇儿都怀孕了,你都要当爹了,还胡闹”?
闻立一听这个,直着嗓子嚷叫:“章红梅!收拾东西,咱们搬家,搬出去。”
然后又吼:“你不就是看我们不顺眼吗?我不稀得住这了”。这是对婆婆吼的。
众人又劝他:“大冬天你往哪里搬啊?胡说八道”。
他使出全身力气吼:“别想撵我走!我有资格住这。我工作十多年了,钱哪去啦?啊?你说!不都花在这个家了吗?撵我?没门”。
走与不走都是他在变卦。
婆婆颤抖的声音:“没撵你呀!我稀罕你们才留你们在一起住呀”。
眼泪顺着他两眼角流着,他哈哈笑着说:“你稀罕我们?你做损吧!你不得好死!”
母亲诅咒他被火车撞死,他诅咒母亲不得好死,母子互相发出最恶毒的诅咒,以毒攻毒!
渐渐的,他没声了,不声讨不咒骂,原来睡着了。
众人这才蹑手蹑脚地放开他,蹲在地上划拉菜,把那能吃的装起来,把碎盘子碎碗撮出去。
一番拾掇后,将菜回锅热了热,悄悄地吃了一口,草草安慰了寿星几句,大家很快散了。
一场生日寿宴,轰轰烈烈准备,屁滚尿流结束。
红梅一直躲在屋里没出去,没出去拾掇,没出去吃饭,她不停地安抚自己,平复要跳出的心脏,不嫁人不长见识,婆家真让她开眼了。
她把那盘特殊磁带推进了抽屉里面。
好可惜,一盘好好的磁带,损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