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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搅成碎影,投在窗帘上,晃动着。
宁静的乡村之夜,万籁俱寂,时间静止了一般,她睡着了。
早晨避寒的最好办法就是不起来。被窝封闭着身体的温度,那个小环境感觉还好。
屋里已经冻鼻尖了。大姐搂着外甥在被子里一动不动。
为了让孩子呼吸顺畅,她的肩背露在外面,她一夜都是这样子的。
红梅爬起身给她掖严了被角。
窗户上厚厚的霜已经显不出窗花,像一层雪。
彤彤红日在把白霜变薄,屋里亮堂起来,似乎有了暖意,天亮了,太阳出来日子就好过了。
她感觉很饿。外甥从被窝里探出头看她,像冬眠的松鼠醒来后探头探脑,红梅向他做个鬼脸,小家伙飞快地藏起来。
她隐约听见外面有喊声,好像就在篱笆门外,她侧耳细听是:“家里有人吗”?
红梅拨了拨大姐的肩膀,大姐闭着眼睛告诉她:“你出去对他说,你是替别人看家的”。
原来大姐也听见了。
红梅穿好衣服把房门打开一道缝,见篱笆门外果然站个男人身影,正拔着篱笆从缝隙向里面张望,红梅按照大姐告诉的说完后,那个人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
她回到屋里,大姐起床了,把孩子捂在被窝里,小小人儿像被包粽子似的缠着,只露出小脸,他鼻尖也绯红,小眼珠骨碌碌转动着。
大姐说:“来要债的,你姐夫年前挣到钱才能还上,跟那人说多少遍了,可还是隔三差五催一遍,挣到钱就还他,人家也过年,我们耳根也清净”。
姐夫挣回了钱都得还债吗?那么她们怎么过年呢?大姐清贫的生活令红梅心里拔凉。
但她无能为力,她能做的就是留下来给大姐作伴。
腊月二十九那天早晨,大姐刚把饭桌拾掇下去,篱笆门吱扭一响,有人进院了。
大姐脸色陡然一变,紧张地盯着房门。脚步声扑通扑通进了屋,姐夫出现在她们面前,大姐又是一惊,旋即笑了,她松了口气,:“是你啊,以为要账鬼又来了”。
姐夫像个乞丐,头发乱糟糟地贴在头皮上,眼窝深陷,眼睛布满血丝,胸前挂着那个破皮包,那里面装着他的挣钱工具。
他一屁股坐到炕沿儿上,把手伸进怀里掏,他掏出一把钱,一股脑放在炕上。
大姐坐在他对面,把钞票一张张在手里比齐了,姐夫不掏了她才在手指上吐口唾沫一张张捻开数。
数完一遍又数一遍,抬起头看着姐夫说:“还债够了,还能剩点过年”。
这个消息令小屋充满喜气。
外甥坐在妈妈身边拍着小手说:“爸修电视机,挣钱买饽吃”。
大姐笑着在儿子头上亲了一下说:“嗯,爸挣钱了给你买饽吃”。
姐夫把破皮包摘下来放到身后,他萎顿疲惫,但眼神放着光彩。
一年当中他只有此时感觉到了价值和骄傲。
大姐手里攥着那沓钱看着姐夫的脸问:“这些天你都咋睡的?咋吃的?”。
姐夫轻描淡写地说:“赶上哪家电器一天修不完,我就顺理成章地住一宿。
早晨做饭时街上过来卖大豆腐的主人还能买块大豆腐炖了,临走算修理费时我主动少要几块,主人非得把那几块给我,说:“不容易啊,拿着吧’。”。
大姐眼里充满感激点点头说:“遇到好人家了”。
姐夫又说:“可别提了,有的人家我修到晚上了,就主动提出能不能住一宿,睡哪都行。
那家说:“行,但你就少要点钱,当饭费吧’,我临走时主人直接就少给几块,我没说什么,少给就少给吧,当饭费也对,好歹人家还留我吃住了”,
大姐听了这些眼睛里有几分不满几分心疼,她说:“真有心凉的人,啥人都有”。
姐夫说:“不管啥人,我好好卖我的手艺心安理得”。
接下来大姐赶紧安排如下活计:杀两只鸭子;把红梅送回去。
姐夫就到外面杀鸭子,大姐在大锅里烧沸水烫鸭子。
很快两只肥胖的鸭子摆在面板上,三个人动手摘鸭子毛,摘到午饭时分,大姐拎一只到厨房剁了,锅里爆炒出香味,鸭子炖上了。
外甥手舞足蹈地在炕上来回跑着。大姐将另一只鸭子送到院里。
开饭了,面板上摆了一大盘香喷喷的鸭肉,三大碗饭,一小碗饭,一碟咸菜。
大姐把一块鸭肝抿碎了拌在饭里,放在外甥面前,外甥手里抓块肉在啃,三个大人也吃起了饭。
大姐夹个鸭腿放进红梅碗里,笑着说:“陪我呆了好几天,才吃顿好的,多吃点”,
她又夹了个鸭腿放在姐夫碗里,笑吟吟地说:“这些天太辛苦了,吃点好的补补”。
她的眼圈突然一红,赶紧端起碗扒饭。
吃完了饭,大姐把外面那个鸭子装进一个编织袋里,系在姐夫自行车后货架上,她看看天色对姐夫说:“你送三妹回去吧,到那就返回来,回来一起歇着”。
红梅看着姐夫疲惫的样子,觉得他真该休息,但那三十里路她也真发怵,她没推辞。
大外甥已经很熟悉她了,看见她要走,“哇”地大哭起来,跑到墙角站着哭,任何人都难忍离别,孩子更直接,用泪水表达。
红梅和小家伙告别,他哭的更厉害,泣不成声地抽噎,她不敢再招惹他了。
大姐也落寞地说:“有方便车回去的话,我正月时回去,哪天不一定,别给我留这个留那个,那个鸭子带回去过年吃吧,我实在没别的拿回家”。
红梅推着自行车出了开篱笆院,大姐抱着外甥站在门口,目送她们沿着雪地间的小路骑上自行车走了。
下午三点多,红梅到家了,姐夫卸下鸭子在屋里坐了片刻,说:“我回去了”。
父亲看着他来去匆匆,心疼地嘱咐着:“路上小心,贪点黑就贪点黑吧,别急三火四地骑车”。
姐夫已经骑上车没影了。
父亲对妹妹说:“把鸭子送外面去吧,你姐她们手头那么紧,带这个干啥”。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对红梅说:“有个学生家长给你送来了两只鸡,可肥可大了”。
妹妹补充说:“还有一些爆竹,五颜六色的不少,都是中小型的,不是那种粗大的二踢脚,看着吓人”。
红梅狐疑地在记忆里搜寻:“哪个家长会给我送这些”?
她问:“家长说什么了?学生叫什么名”?
父亲笑着说:“是一个中年男人,说爆竹是他家的,他就是卖爆竹的,顺路送过来的,他说他是二黑家长,他放下东西就走了”。
她心里明白了八九分,知道是布莱克捣鬼作妖,他这是“雇佣”谁来的呢?
他肯定就等在门外了,就躲在香水树后,要不来人怎么找到的?
那鸡肯定是他家养的,爆竹怎么回事?怎么想到送爆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