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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一紧,双手上的链子重得抬不起来。她再次抬起头看向这些女生,她们还在无所谓地谈笑,视生命如鸿毛,性格扭曲至此,让人心惊胆战。

    于温怡的最后一举将雅子的心彻底震碎,她把开锁的钥匙“咻”地一下丢到十米远的乱石内。反倒是安琦言神色一敛,低声问:“扔了干吗?只那一把钥匙。”

    “反正绑得又不紧,没几分钟她就自己出来了。”于温怡轻言,又提醒,“我们该走了。”

    ……

    一群女生居然可以将欺凌别人做到这个地步,无视所有危险与不可控制因素,将人命踩在脚底,与尊严一起肆意践踏!雅子在咆哮的海风中低头闭眼,失望至极。

    腕上的链子没有于温怡说的那么松,甚至紧得将她的手都磨红。摆弄几下后,确定单靠自己一人之力无法挣开。她转过头看向越发汹涌的海浪,再抬起头,望着这一片阴沉的天空。

    暴雨要来了。

    7

    冰冷的海水还差大概三米就要漫过来了,雅子的手腕被链子箍着,磨破了皮。风很可怕,她转过头避开风,但发梢还是被卷得往脸颊上扬,很冷。

    已经在这里僵了半个小时,潮涨得越来越迅猛,来势骇人,恐怕整块礁石区都会被淹没。

    口袋里的手机正在振动,她想拿,但是够不到,几近无力。

    刺骨寒冷的雨滴打下来,心里涌起一股哀伤,膝盖也被石头磕疼。她喊过人,却都被海浪声盖过,手机还在振动,她费力去拿手机。等终于拿到手低头看时,她无奈地叹出一口气。

    不是他,屏幕上亮着的终究不是“段佑斯”三个字,而是半个多小时前找过她的那个人。

    最想他的时候偏偏来的是别人,手机已经停止震动,后方传来动静,彦琛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莫雅子?”

    当时她脸色略微苍白,疲惫地抬起头,看到栏杆前的彦琛。他走到这边,几步就来到雅子身侧,低下头看了看,然后脱下外套利索地裹到她身上。

    雅子几乎失去了全身气力,而后被他扶起,手上的链子也立刻被他看到。

    “你这是哪出?”他问。

    她无心回答,他又问:“安琦言?”

    看来也已经了解安琦言这个人,不用雅子回答就从这种做法怀疑是她下的手。但即使这样他还是对安琦言不放弃,就像段佑斯也从没对安琦言说过分手。到底是多么美好的过去,让这两个人都如此留恋。

    “她原本不是这样。”这句话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说给雅子听。

    他一边说一边试着拉开链子,痛得她闷哼出声。

    海水已经漫到脚踝,彦琛并不紧张,换了个位置站到雅子面前,蹲下来问:“钥匙呢?”

    “安琦言原本是什么样子?”雅子问。

    沉默了一会儿,他回答:“和你一样,温柔友善,不与世争,稍微有点儿倔,让人怜爱。”

    “那……”

    “是段佑斯把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雅子望向彦琛,这句话说得绝对,透着不满。

    他说:“自从他们交往后,她就变得善妒,段佑斯既然给不了她安全感,就应该放开她。”

    “如果不肯放开的是安琦言呢?”

    彦琛看着她,还未回话,发现海浪越来越汹涌,便再次问:“钥匙呢?”

    雅子对他的抗拒并没有消去,她不急于开口,彦琛则捏起她的下巴,直接说:“趁我还有人性前告诉我,否则我说不准要亲你一下才救你。”

    ……

    “被丢在那边了。”雅子回他。

    话音刚落,彦琛立刻顺着她所指的方向走去。海水已经漫到膝盖,她因链子所限退无可退,再朝彦琛的方向看去,他动作很利索,神情认真。她看了几秒后收回视线,心内怅然。

    雨滴噼里啪啦砸到礁石上,身上渐冷。没多久,在乱石中翻找的彦琛终于起身,他几步回到雅子面前,蹲下来,还真把钥匙找到了,晃在指间说:“表扬我。”

    雅子看着他,脸色苍白,刘海凌乱,眸中尽是虚弱之色。他也看着她,渐渐看得认真,伸手要将她贴在脖颈上的头发拨开,她敏感地转过头避开他的手。

    他冷笑一声:“段佑斯到底有多好,你们一个个都失魂落魄地要跟他走,而你充其量也不过是安琦言的暂时替代品。”

    “我对于你也不过如此。”

    听雅子把话说成这样,彦琛眯眼:“我总要比段佑斯好。”

    “不。”雅子说,“你比他更过分。”

    彦琛还没说,她就继续说:“你知道你哪里过分吗?你连自己的心意都没有看出来,只知道段佑斯的就是好的,你对我的追求也不过是好胜心作祟。”

    “难道你对他就是理智的?”彦琛稍显生气地说。

    雅子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那好,我问你,你记得第一次见我是什么时候?”

    “12月24日,平安夜,瑛士路86号餐厅。”

    “错,是十月份的第二个星期四,你收到安琦言的短信来格莱,我帮你指的路。”

    彦琛神色一敛,雅子继续说:“其实你能抢在段佑斯前面,但你那时候的心思全在安琦言身上。段佑斯的身边是谁你就抢谁,你根本没有把那个时候的我放在心上,我又为什么要在现在留一个机会给你?”

    下巴猛地被捏住,彦琛说:“那你倒是把第一次见我的日子记这么清楚。”

    “因为安琦言那条短信是我发的。”

    话一出口就使彦琛的手一抖,雅子直勾勾地看着他:“那件事是我做的,是要惩罚另一个总是打扰我的女生。至于你的电话号码当初就被我从学生档案上背下来了。可怕吧?我就是那种喜欢暗地里做事的人,如果你对我没用我就根本不会理你!”

    “莫雅子!”

    雅子这次错就错在过早地对彦琛全盘托出这些东西,以致手还被束缚着就被彦琛托住后颈强吻,这个吻里蕴含着强盛的怒气与征服欲。她紧闭双眼,转头避开后气喊:“你干什么!”

    同时,她拿到被彦琛落下的钥匙,而他早已换一种神色,一字一句怒意凛然:“既然你是这样的女人,我干吗还要用矜持的方法继续哄你?”

    第二次侵略马上就要过来,在快要与彦琛的嘴唇相触时,雅子费劲地躲,最后与他的视线相触,颤声问:“你真的要这样对我?”

    彦琛微微一怔,趁这个空当,她快速解锁,一解开就立刻起身。彦琛反应过来抓她,她被石头磕到,再次起身时又被他拽住手臂。她只好往他的膝盖踢,他一下子松了手,她往上跑!

    可还是在大路上被他抓住,力道那么大,他从后直接抱住她整个人。或许是那一脚踢痛了他,他将下巴抵在她的肩上,在她挣扎时呵斥道:“别动!”

    “那你放开我!”

    “莫雅子,我第一次见到你这种女生!我告诉你,这次是真的,我真的想把你追到手!”

    “放开!”

    这时彦琛确实放开了她,可就在放开的一霎那将她转过身拥入怀里,她被这一举动吓到动弹不得。

    雨势凶猛,他的力道很大,后来还想吻她。她转过头躲开,也就是在侧过头的一刹那,清楚地看到了十米外雨雾中的皇甫一妃……与段佑斯。

    灰沉的天空,海浪,暴雨,她浑身湿透。

    段佑斯站在皇甫一妃撑的伞下,身上未沾丝毫雨水。他静静地看着她和彦琛,不知道看了多久。他面色冷淡,可是眼里那丝阴郁被雅子深刻地感受到底。

    “彦琛!”她急喊。

    彦琛也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可在看到段佑斯后毫不收敛,直把雅子的肩膀搭住,正面与他相对。

    她被彦琛钳制着无法动弹,想说话也被彦琛捂住了嘴,彦琛擅自替她对段佑斯说:“她没事,在闹别扭,别管她!”

    皇甫一妃皱起眉头,而段佑斯不再有任何兴趣,他甚至没和皇甫一妃说一声就离开了,淋着雨走到停靠在路边的车前,开门进去,“砰”的一声狠狠关上门。

    雅子将彦琛的手咬痛,他倒抽着凉气松开手。她却已经筋疲力尽,才迈出一步就虚脱,又被彦琛及时扶住。

    “你们……”

    皇甫一妃满脸失望,无奈地摇了摇头,几步上前将伞交到雅子手里,又看彦琛一眼,然后转身就走。

    等她一上车,车子立刻发动,然后驶离,不带一丝犹豫。

    许久之后。

    暴雨还在继续,身上却已经感觉不到雨淋,感觉不到凉意,感觉不到满头的胀痛感,只记得段佑斯走时决绝的背影与那一声关门声,在心里和脑海中不断徘徊,越来越悲伤。

    彦琛仍扶着她,他在说话,他对她说“糟了”,对她说“段佑斯走了”,对她说“你好像没有后路了”,对她说“你好像只有我了”……对她说了这么多,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雅子侧过头看着他。

    他还在得意,她的眼睛已经微红,一直看着,后来苍白无力地回复一句话。

    “你放过我,好吗?”

    8

    似梦。

    昨天发生的一切都似梦。

    彦琛放开了她,她拖着湿漉漉的身体一人回家。他虽然跟着她,但也不再和她说话,直到目送她进了家门。

    他是什么时候走的,她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脑子里只有一个人,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人。那个人的一切离自己越来越远,她将自己蒙在被子里,难受了一整夜,不曾睡着。

    第二天,寒风萧瑟。

    校园的小道上铺满了被暴雨打落的枯枝败叶,雅子静静地走着,低着头出神。卢简儿在她的身边说话、开玩笑、打闹,她都丝毫没有反应。

    “雅子。”卢简儿摸她的额头,“你今天状态好差,发烧了吗?”

    她别开脸,说了声“没事”,这时候又被后面走来的伊夏凌撞到肩膀,简儿迅速扶住她。

    伊夏凌回过头看了她一眼,没有道歉,甩着包继续跟姐妹们说笑。简儿正要抱怨,雅子却摇了摇头,只想简儿安静下来。

    这一天,段佑斯没来学校。

    日子一天天过去,雅子一个人来回学校,一个人出神发呆,一个人进出学生会会议室,一个人坐在教室里折纸鹤,一个人做一个人的事。

    晴天,阴天,晴天,雨天。

    时间都被寂寞打发,在家里抱着泰迪的时候也是脑子放空。她想闭眼,却不敢闭眼,因为会难过,会想哭,所以每次都静静地凝视着一处地方,把心酸都逼回去。

    第四天的时候,听说段佑斯来了。

    听说……只能靠听说,听说他回学校了,听说他心情并不好,听说安琦言一直陪着他,听说他只让安琦言陪着。

    雅子看不到他,即使偶遇的几率也比之前低得可怜,除了那些“听说”,雅子就再也不知道关于他的任何消息。

    只有一次……

    在一节很久之前被安琦言调动过的体育课上,雅子看到了他。

    下过雨的草坪异常潮湿,二年级整理队伍,三年级一班如往常那样闲散在看台上。

    万野在闹,女生在笑,唯独他安静地靠着栏杆,背对着操场,看不清神态。即使安琦言在他面前轻言笑语,他的背影透着的孤傲还是那么明显。

    雅子散队后正要离开,一年级男生的篮球却弹进草坪,滚到她的脚边。

    她蹲下身捡起,学弟跑到她面前,高高的个子,阳光健康型,见到雅子的时候笑了笑,说:“谢谢学姐!”

    从雅子手里接过球后,他将球搁在腰间,回头望了一眼球场上等着的兄弟们,又加快语速地问:“学姐,你还没有男朋友吧?”

    雅子看着他,而身侧的伊夏凌等人立刻意识到要告白,“哦”的煽动一声。

    “学姐,我喜欢你很久了!”这个学弟直截了当地告白,说完后,在兄弟的叫唤下赶回球场,又留下一句,“学姐,可以考虑我哦!”

    他的声音很大,整个操场的男生拍掌鼓动,连看台上的三年级一班的同学都被打扰到。

    安琦言往这边看来,笑了笑,又在段佑斯的面前说话。他虽然听着,却从始至终未往这边看一眼。

    “莫雅子,虽然知道你很难搞,但你这个‘高校男生最佳初恋情人’的称号早就传出去了,是不是也该选个男朋友了?”一边的伊夏凌打趣。

    雅子没理她,一言不发地离开了这里。

    不过那件事被皇甫一妃知道了。

    下课时,雅子在回教室的走廊上被皇甫一妃叫住,她让卢简儿先走,然后与皇甫一妃对视。

    等到周围的同学渐少,皇甫一妃慢慢走近雅子,问:“你们两个到现在都没说过话,是不是?”

    ……

    “想冷战?”

    雅子脸色透白,轻轻地摇了摇头。

    “那你告诉我,这次的导火索是什么,是彦琛?还是段亦莎?”

    皇甫一妃把事情摸得很透,雅子的沉默等于默认,于是她又说:“如果是彦琛,那你喜欢谁就选谁。如果是段亦莎,我就必须要说一些佑斯不告诉你,你就永远都不知道的事。”

    话说到这个地步,雅子看向她。

    “佑斯的性格藏得很深,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小时候有自闭症,你又知道他的自闭症是怎么出来的吗?是被逼出来的,是被继母天天锁在房间里给逼出来的。”

    雅子心里一紧,皱着眉头看着皇甫一妃。

    皇甫一妃继续说:“那个时候,唯一瞒着继母天天帮他开门的就是刚上二年级的亦莎,锁一次亦莎就开一次,每次翻钥匙都能翻出一身伤来。你能体会吗?家里有成年的姐姐在,有保姆在,有天天走动的助理在,但所有人都不敢插手,甚至都不敢对他忙碌公事的父亲提醒一声。只有年纪最小的亦莎一直帮他,这就是他们的童年,这就是他们兄妹的感情。”

    雅子问:“难道没有人管……”

    “没人管。”皇甫一妃摇头,“他姐姐后来把那个女人赶走了,但佑斯的性格就已经这样定了,对什么都很冷漠,只对他的妹妹好。我甚至认为安琦言也没打开过他的心结,知道我为什么一直帮你吗,雅子?因为他对你不一样,他一开始对你展现的就是最阴沉的一面,你连这样的他都包容了,离他的心就不远了。但是雅子,你现在正在触他的底线。”

    她忍着难受摇头:“所以这次又是我的错?”

    “不是你的错,我只希望双方都退一步,佑斯那边我也会去说。”

    雅子这边完毕,临走前,皇甫一妃又想到另一件事,干脆也告诉了她:“上次我说亦莎的手术很成功,让你先回家,其实不是,亦莎血小板很低,做手术是万不得已的选择。那场手术整整做了半天,五天内病危通知单都下过一次,直到昨天才脱离危险。那个电话是佑斯让我打给你的,他要陪亦莎,但也不想让你苦等。”

    皇甫一妃已经走了,雅子扶着走廊的墙璧,疲累地抚了抚额头。

    她想起梵芝那句劝告她离他的私事远点儿的话,她那时不知道,现在才深刻地体会到。

    因为离他的私事越近,越想要好好爱他,越深陷在他的伤痛里,难以自拔。

    9

    教室里空荡荡的。

    窗口吹来冷风,皇甫一妃坐在桌上,静静地看着倚在窗口的段佑斯。

    “你怎么打算?难道一直这样下去?”

    他沉默不语,皇甫于是又说:“莫雅子不是没人追,想把她追到手的男生不比在你身后排队的女生少,能把她捧在手心的也大有之,是她没给机会。她把后路断了,只跟着你走。”

    他还是不表态,皇甫无奈地说:“你知道彦琛这个人,你也明白莫雅子的心意,那天的情况如果你不清楚就让她解释啊,还没说话就冷战,双刃剑伤的也有你。”

    “有我?”

    这句话他回得很淡,仍看着窗外。

    “对,有你!”皇甫一妃肯定了他的反问,“不要用亦莎做借口,你这几天的心情完全被莫雅子牵着。刚刚体育课上有个学弟向她告白了对不对?知不知道你那时候的脸色有多难看?伪装差到连安琦言也差点儿看出来。”

    他扯开领带,皇甫一妃紧接着问:“你说,到底怎样你才肯向莫雅子主动走一步?”

    “除非她能让皱纸复原,让破镜重圆。”

    段佑斯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皇甫一妃失望地叹气,刚好走到教室门口的雅子也停住脚步。

    她掩住嘴,背靠墙,刘海遮住了湿润的睫毛。

    皱纸复原,破镜重圆,这里面决绝分手的意思多么浓,一点儿后路都没有了。抑制许久的情绪终于崩溃,她咬唇,用双手掩住欲来的哽咽。

    走时“砰”的一声推开长廊的门,惊动了教室内的皇甫一妃。

    段佑斯无动于衷,皇甫一妃皱着眉走出教室,看到露天长廊上雅子的背影后一怔,立刻跟上去。

    “雅子!”

    皇甫喊住她,雅子慢慢地停下脚步,眼眶湿润,不想回头。

    “雅子,你是来找佑斯的?”

    皇甫一妃想缓和气氛,雅子却摇头,轻声说:“累了怎么办?”

    后面一片寂静,没有回答的声音。雅子心里苦涩,她压不下痛彻心扉的情绪,又说:“我想休息一会儿……”

    说完,她离开了。

    皇甫一妃目视着她的背影,又往后看,许久都没有动静,她不由得扶额,深深叹一口气。

    回教室时又被伊夏凌撞到,雅子这次背碰墙壁,忍了很久的眼泪掉一颗下来。

    伊夏凌本要嘲笑她,看见她这个样子,就收敛神色,一时无话。

    她走进教室,在喧闹的气氛中低头擦眼角。在后头吃零食的杨信呆呆看着她,咀嚼的动作也停下来。他身边的兄弟拍肩议论,他重重地“嘘”一声,要他们都噤声。

    卢简儿赶快过来想问发生了什么事,可话到嘴边又咽下去,因为她那么努力地压抑着情绪,好像这个时候不能再承受任何询问。

    班内仍然喧闹,于祈回头望着她,伊夏凌在教室门口静静地看着,杨信让兄弟们继续活跃气氛,不让她的伤心过于显著地暴露于人前。

    窗外的风不断吹进来,吹起她的头发。她哭了起来,闭紧着眼睛,肩膀颤抖。

    卢简儿安抚着她,静下来的世界里,寂寞的声音疯狂蔓延。

    日子又过了一天。

    中午,雅子的心情还没好转,她不想吃午饭,卢简儿却坚决把她拉到餐厅,一路都在讲:“你的脸色已经这么差了,还不吃东西,要折磨自己啊!”

    她不想去餐厅的真正原因是想回避段佑斯,但卢简儿不理解,她觉得吃饭要比感情重要得多,后来到了餐厅,才知道因感情导致的拘谨气氛会让午餐时间变无限糟糕。

    这个时间点,一进门就看到了坐在老位子的段佑斯。

    雅子脚步迟缓,卢简儿不管不顾地拉着她找位子。那时段佑斯还未注意到,他正低着头讲电话,而空着的位子也只有他周边的一圈。

    后来,卢简儿拉出椅子的响动引得他朝这边看了一眼,恰好与雅子的视线对上。但他的视若无睹要做得比她娴熟很多,像看到路人一般平淡扫过,继续听电话。安琦言坐在旁边,正在和于温怡谈笑。

    雅子背对着他那桌坐下,不言不语,望着茶杯出神。

    不久,气氛被卫茹打破,她端着餐盘过来,见有空位就坐下,正好也有事找雅子:“你没忘记明天就要去海湾的交流会了吧?”

    “没忘。”雅子轻声回。

    “东西都准备好了吗?要在那边待一个星期,应该就是大家一起上课什么的,明天早上八点从学校出发。”

    卫茹的提醒她都听进去,点了点头。

    那边段佑斯已经挂了电话,偶尔和安琦言说几句,卢简儿只庆幸雅子是背对着他们,不至于看得伤神。

    “莫雅子!”

    这时,伊夏凌来了,她的大嗓门干扰了气氛,要卢简儿给她让座后一屁股坐到雅子身侧。

    “莫雅子,和易安学院的联谊活动你感不感兴趣?”

    伊夏凌问得很直接,卢简儿微微一愣,雅子感受到从背上一扫而过的视线。

    她没有回应。伊夏凌冷哼一声:“真难搞!明知道你难搞还要请你去,‘易安’那帮男生是有多欠揍。快点回答啦莫雅子,你不去的话,我们的联谊活动就打水漂了。”

    “一定要雅子去才行吗?”卢简儿问,“为什么?”

    “因为人家是高校最佳初恋情人啊……”伊夏凌不情愿地回答。

    雅子端起热茶喝了一口,轻声应道:“我去。”

    话音刚落,不仅卢简儿愣住了,伊夏凌也难以置信,问:“莫雅子,你再说一遍?”

    “我去。”

    重复完这两个字的时候,似乎公开了自己开始选择男朋友的消息。餐厅里大部分的男生都朝她看过来,甚至还有之前跟她告白过的学弟远远地大喊:“学姐,别忘了考虑我!”

    这个餐厅哄闹起来,只有背后的那一个角落寂静异常。段佑斯默默地将手搭在椅背上,看着另一处,许久才眯起眼。

    这明显生气的脸色被安琦言看到,她问“怎么了”,想碰他的脸,他却侧过头躲开,将手机搁到桌上,“砰”的一声动静很响,让全桌人都不由得收声敛色。

    而雅子从始至终没有回头。

    10

    联谊会是在今天放学后开始,雅子还在收拾书本,伊夏凌就早早在教室门口等着了。

    她收拾得很慢,心不在焉的。伊夏凌不断看表,还多次让卢简儿提醒。

    “雅子……”简儿问,“你真的要去?”

    “嗯。”

    “那……”

    “你不用担心,已经没关系了。”

    “啊……”

    简儿显得有些状况外,还想问什么的时候,雅子已经提包走人。

    又是个阴天,下楼梯的时候,伊夏凌和那群女生一直在身边玩闹。雅子走在最前面,伊夏凌在嘱咐她什么,她没有听进去,只是望着前方,慢慢地在人群中行走。

    到了车站,有下雨的迹象,伊夏凌裹紧身上的大衣,又把下身的冬季制服裙拉高一点儿,打电话让男生们先点好东西。

    公交车驶过,学生走动,雅子一直安静地站着。风把她的长发吹起,遮住了脸,看不出过多悲喜的表情。

    这种状态一直维持到段佑斯出现。

    伊夏凌的低呼提醒她朝校门口看,她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就看到刚出校门的段佑斯。

    深冬晚暮,纪叔的车在等他,天很冷,他的校服外穿着黑色大衣,围着深蓝色的围巾,比身边的安琦言还要好看。

    他先将不同路的安琦言送上出租车,关车门时,一阵冷风把他额前的碎发拂起。

    “我真的对他好有感觉……”身侧的伊夏凌装不住矜持,一边与朋友议论一边拿手机要拍照。

    隔着一条马路,雅子沉默不语,而他终于在上车前往这边看了一眼,原本是随意,却恰好与她的视线对上,开到一半的车门不由得停住。雅子立刻回避,他还在看她,她干脆后退一步,将自己隐没在女生群中。

    幸好公交车在这时候来了。

    车子挡住了段佑斯的视线,雅子低头上车,连车窗都回避不看,一直走到靠后的位置。伊夏凌等人也坐在她的前后左右,剩下一些学生站在过道上。

    随着公交车发动,她深吸一口气,手心因长久的紧张而发汗,好不容易往外看一眼,他已经上车,人影不在。

    好像所有的事情就这样结束了,心内空怅疯涨。口袋里的手机却在这时振动起来,太过突然,手抖了一下。她不接电话,伊夏凌推她,提醒:“喂,手机响了。”

    公交车缓缓起步,校门口纪叔的车还没动,她低头蹙起眉头。

    手机一直在震动,震动心扉。

    “手机在响,莫雅子。”伊夏凌再次提醒。

    终于接起电话,雅子闭上眼,一将手机搁到耳边,段佑斯静中有力的声音传进耳中:“下车。”

    沉默了两秒,她挂断电话,一句话都没给他回应。

    而段佑斯之后的再一通电话又被她拒接,大胆至此,甚至能感受到手机那端他的生气。她的心在颤动,感到浑身冰冷。

    等到第三次拒接,手机彻底安静下来,公交车也开始提速。她闭着眼睛,眉头越皱越深。

    “吱——”

    公交急刹车!撞到前方椅子的女生们尖叫,雅子扶住车窗沿,伊夏凌她们立刻往车窗外看情况。

    雅子心内慌张,耳边传来伊夏凌的大喊:“有车子拦住公交,故意拦的!”

    她睫毛轻抖,而这时公交前车门咔一声开启的声音又让她的心漏跳一拍。

    前方学生群骚动,有人上车,雅子抬眼的时候就那么对上段佑斯的视线,他在人群之中一眼看到她,不带停顿地直走来。

    身旁伊夏凌掩嘴,周遭学生随他视线朝雅子盯来,惊讶,诧异弥漫开来,而她清清楚楚看到他眼底的生气。

    每次面上不表态,可眼神就这么明显地将情绪显露给她看,一路走来时丝毫不管整节车厢的眼睛,到雅子位前就拉起她手腕,她被迫离座,又被他扶住肩膀,整个人就这样受他控制跟他走,后面的伊夏凌哑口无言,周遭学生倒抽气,雅子动弹不得。

    整节车厢都是浮躁的,她说不出话,议论声压得她肩膀都快垮掉,只能低着头被他带着穿过走道,下公交车。

    冷风迎面扑来,公交车上以及校门口的无数视线都围聚着,所有人都哑口,所有人都紧盯,所有人都眼睁睁地看着段佑斯把她送上自己的车。

    车门砰一声关上,车窗内的人影已看不清,但确实就是莫雅子与段佑斯,而后车子发动,绝尘而去。

    ……!

    ……

    如果这就是不接他电话的后果,这就是唯一一次自己反抗所得到的回应,那么太过强势,无法坦然接受。雅子一路都紧紧地攥着裙摆,车内无声,他也不想说话,长久以来的冷战在这一刻达到巅峰,冻到心跳都结冰。

    祈豫大厦一到,雅子就开车门往反方向走。可段佑斯的动作比她快,他拉住她的手臂后反将她拥入怀里,力道很大。雅子再次不得动弹,瞪他,他却视而不见。

    直到进入恰好无人的电梯,雅子被他松开,他按下关门键把还要进来的人都阻隔在外。门一合上,整个封闭的空间里就只有面对面的她和他,她胸口起伏,他脸色阴沉地问:“闹够没有?”

    “谁在闹?”心底的苦闷憋得厉害,她近乎吼出声,“闹的人不是我!”

    他点头:“不是你,那你告诉我五天前你在干什么?今天放学你又想干什么!”

    “现在才想听解释?”她的声音有些沙哑,“段佑斯,因为我喜欢你,就应该三番两次地主动向你走,把整颗心掏出来给你看后,又把里面的尊严丢掉?”

    “这是你一开始就选好的路!”

    “但是这次,皱纸复原、破镜重圆,我做不到!”

    喊完,她鼻尖酸涩,电梯恰好停了。门打开,正要进来的人被电梯内僵持的气氛影响,一时止步不前。

    雅子要走,毫无悬念地被段佑斯揽回来。她挣扎,他“啪”地一下按下键让门迅速关上,外面的人哑口无言,电梯继续上升。

    很快到他公寓所在的楼层,雅子随后就被拉出去,他把她带到公寓门前,弄得她背部砰一声撞到门,她气得仰头看他,段佑斯开门,然后又将她反身推进去,如此一下子进了他的公寓,身后门嗵地重重关上!

    一到这里她就彻底成了被动,回过身问:“我都决定走掉了,你为什么还要招惹我!”

    这句话惹起段佑斯更强盛的怒气,手腕上的力道加大,他将她从玄关拉到卧室,期间她停过脚步挣脱过,但都被他拉回来又从后整个抱住,空气受惊,卧室的门砰一声撞开,她被生生地扔到床上。

    他的眼神很暗淡,雅子用手臂撑起身体,大衣滑到肩膀处,黑色刘海凌乱不堪。她觉得眼前这个人已经不是自己所熟悉的那个人,怕,想要逃走的时候又被他用力按下。他单手扼住她的脸颊,让她一点儿动弹的机会都没有。

    “玩火是不是?”他的语气里夹杂太多的怒气,声音低沉喑哑,雅子侧头挣扎时又被他扳回来,“欲擒故纵是不是?”

    “我没有!”她喊。

    他不听,他怎么会听?他的理智早就被彦琛,被那个学弟,被所有跟她有过联系的男生所带来的威胁淹没!那是排山倒海的嫉妒,是对她没有果断将他们回绝的气愤,是每看她一眼却没得到相同回应后生出的占有欲!

    雅子向床头爬去时被他拽住腰际拉回来,大衣领口的纽扣因此而崩掉,右肩外露,他硬将她的脸面向自己强吻住,她的反抗力气在这突如其来的霸道里全部失掉,全身从头麻到脚,但唇上袭来的痛楚又使她醍醐灌顶,揪紧床单!

    这场见不得光的爱情里,她一开始就是他的,所以不管他走到哪里,她哪怕是一个转身都不行。

    段佑斯,她就该一直留在原地,是不是?

    她的眼泪被逼出来,嘴唇上的疼痛持续十秒之后才被放开,雅子摔在床头,而段佑斯喘着气往后退。

    她用手背抵住嘴唇,眼泪一颗一颗地掉在枕上,往他看,他的眼里仍满含着对她的怒意。

    “段佑斯你每次都这样,你每次……”

    刚开口说这样的话,他又忽地上前来,雅子第二次被拉进他怀里,这一次是猝不及防的二度亲吻,她的上身被他的右臂圈住,嘴唇紧密相贴。

    这一回的秒数长得数不清,怎么都挣不开后,力气渐渐丧失,而他的力道一直很稳,两人从闹情绪到慢慢安静下来,这场角逐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以他为主动的厮吻,雅子越来越被动,原本抓着他衣领的手松开来,眼睛无力地闭上,被他一吻,再吻,长发从肩后垂下来。

    最后到筋疲力尽的地步时,段佑斯施加力度将她牢牢抱住,她发出一声接不上气的虚弱吭吟。也是在这个时候,温热的嘴唇突然凉下来,雅子的上身被放开,他第二次往后退。

    两人嘴唇都一片殷红,雅子坐在床上看着他,眼睛里含着伤情伤身的泪,他也看着她,微喘着气,脸上一丝阴沉已被柔化,转变成一种无法言说的压抑和踌躇不定。

    房间一时陷入无法言说的安静,只有相互的呼吸声。

    良久,他启门出去,将房门干脆利落地关上。

    随后,手机响,雅子在他离开后收到一条来自他的短信,他说:“把房门锁好。”

    11

    天色渐黑。

    雅子睡在他的床上,抱着毯子出神,这几天的场景不断在脑海里徘徊,想到最后,她将脑袋埋进毯子里,蜷缩起来。

    门关上就未再开过,客厅里没有动静,还很早,睡不着,眼角仍有哭过的痕迹。

    她擦掉泪痕,将衣扣系上,闭着眼努力调整情绪。

    吵架没有结果,最终也没搞清楚他到底把她摆在哪里,心情好?还是心情坏?

    过了半个小时,她起身下床,走到房间门口。

    她不知道的是,这时候,冲好凉的段佑斯正站在房门外,拿着水杯倚在门口,静静地看着门把手。

    一扇门隔着两颗心,她背靠着门,他静默无声,双方都没有发出响动,隐隐等待对方的决定。

    三个月相处的一点一滴不断回放,他阴沉,她便温柔;他霸道,她便隐忍;他运筹帷幄,她便做到聪颖淡定……他们越来越默契,越来越依赖,以为在他身边就好了,可是爱与被爱不一定成正比。

    凝神良久,雅子面朝门,伸出手,将门把手下的锁栓转动一下。

    “咔”的一声,她听到了,外面的他也听到了。

    随后她背靠着房门缓缓地坐下。他喝了一口水,沉默地走开。

    第二天早上。

    五点,雅子就从他的公寓出来,学校的车子八点就出发,而行李都在家里,不得不提早准备。

    临走前,她在厨房耽搁了一会儿,用好不容易凑齐的食材帮他煮了一锅皮蛋瘦肉粥,保温,留一张纸条提醒这件事,放在客厅餐桌上。

    而后,她轻轻地拿包,轻轻地换鞋,轻轻将门合上,尽量不吵醒他。

    他昨晚在客厅看了一夜的球赛,刚进客房睡下。

    到了学校,卫茹已经等着了,负责接送的老师将她的行李放到车子后厢。

    那会儿下着小雨,她的刘海被雨水沾湿,有些长,会遮眼,她便干脆将头发捋到耳后,额头一下子显得白净,整个人柔美不少。

    卫茹特意多看了两眼,边上车边说:“你还真是越看越好看的那种女生。”

    她也上了车,车门关上,卫茹帮她拍掉肩上的碎雨珠,她低头整理围巾,接着听到卫茹在她耳边轻声说一句:“听说昨天……”

    她知道卫茹指什么,继续理围巾,没有说话。

    “幸好从今天开始的一个星期正式进入寒假,否则现在学校里肯定都传疯了。”

    雅子一直没说话,她理好围巾便靠着车窗坐下。

    卫茹看出她心情不好,转移话题道:“你迟到了十分钟,打你的手机都没接,我还以为你忘了。”

    她这才转过头看向卫茹,问:“打我的手机?”

    “嗯。”

    她不由得坐起身,将手伸进衣袋,没摸到手机,又低下头翻包,找了四五分钟都没结果,最后拍了拍额头,忍不住叹气:“糟了……”

    手机落在段佑斯那里了。

    祈豫大厦,上午九点,小雨。

    他从客房出来,途经主卧室,往里面看了一眼,房间整理过,人不在。

    再走到餐桌前,拿起桌上的字条看了一眼,顺她的意思朝厨房走去,锅内有粥,仍温着。

    不急用早餐,他仍看着字条,字如她的人一般清秀,不是第一次看,却越看越舒服。

    接着,他拿起手机打她的电话,等她接听的时候听到来自卧室的铃声。他没挂电话,继续听着,慢慢地踱到卧室门口。

    她的手机落在床头柜上,他看到后才挂了电话,卧室也随之陷入安静中。他将双手插进裤兜里,倚靠着门框。

    房间里还存留着她发上的茉莉香,极淡,他静默着,低头沉思。

    她好像要去……一个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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