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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布,悉心把它养大,让它成为北戎最雄壮的神鹰。
训练以折磨为开端,阿布很倔强,最后还是被他驯服。
时至今日,海都阿陵还记得第一次指挥阿布完成狩猎时那种难以言喻的快感。
见到李瑶英的第一眼,他感觉到了类似的冲动和征服欲,后来也确实从她的反抗中感受到了愉悦。
然而最近,他心里慢慢生出一种不满。
他发现自己不再满足于这种猫抓老鼠似的游戏。
……
帮海都阿陵辨认珠宝古董后,瑶英注意到陆陆续续有轻骑护送几口大箱子去了不同方向。
她暗暗观察托木伦,比对箱笼,很快瞧出端倪:最贵重的宝物并没有被送走,而是留在营地。
看来海都阿陵并不打算把所有宝物交出。
她记下这一点。
礼物送出后,队伍继续往北走。
天气越来越暖和,几个膀大腰圆的胡女天天守着瑶英,她担心连累其他人,没再和那个送水的少年说过话。
这天,她坐在帐中编绳,士兵挑开毡帘:“王子要你去大帐!”
瑶英咬牙站起身。
大帐前密密麻麻站满了人,看甲衣都不是海都阿陵的部下,帐中歌舞喧天,时不时传出一阵哄笑。
瑶英低着头走进大帐,还没看清帐中情形,长席后的一人指着她道:“就她了!”
士兵直接攥住瑶英的胳膊,把她按在一个男人身边:“好好服侍叶护。”
叶护已经喝得半醉,带着酒意打量瑶英几眼,揽住她,看向一旁的海都阿陵,笑道:“难怪阿陵要把你藏起来,果然是个美人。”
瑶英双手握拳,指甲深深陷进掌心,扫一眼海都阿陵。
他手里端着酒碗,似笑非笑地看着叶护,一语不发。
帐中气氛变得僵硬。
叶护浑然不觉,搂着瑶英,要她倒酒。
海都阿陵依然没作声。
第4章
瑶英眼皮低垂,飞快扫一眼大帐。
帐中二十几个男人,一半是海都阿陵的部下,另一半是生面孔,应该是今天到的客人,每个人身边都有两三个年轻女奴侍酒。海都阿陵的部下坐得远,衣衫整齐,神态恭敬,频频望向他,像是在等他发话。其他人喝得烂醉,当场搂着女奴寻欢,偶尔和海都阿陵说几句话,要他再找几个美貌女奴来,语气颇为傲慢。
叶护的手揽在瑶英手臂上,挑衅地看着海都阿陵。
一声酒液注入酒碗的哗啦轻响,瑶英抬手给他盛酒。
叶护和海都阿陵暗暗较劲,她当众给叶护难堪的话,叶护只会变本加厉,海都阿陵不会轻易冒着和叶护彻底撕破脸的风险救她,她得想办法逼他不得不出手。
她的顺从取悦了叶护,他哈哈大笑,端起酒碗一饮而尽,“再倒!”
海都阿陵神色淡淡,挪开了目光。
叶护几碗酒下肚,愈发得意,手指抬起瑶英的下巴,啧啧了几声:“阿陵,你是狼窝子出来的,没想到也有眼光好的时候,我这趟没有白来!这个汉女我喜欢。”
海都阿陵一口接一口地喝酒,眼神淡漠。
托木伦几人却勃然变色,双手紧握成拳。
叶护把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嘴角勾起,放下酒碗,扯着瑶英起身,“今晚就让这个汉女伺候我吧。”
他搂着瑶英出去。
瑶英看着海都阿陵,他一动不动地坐着,没有看她。
他不动,其他人也不敢动作,托木伦怒目圆睁,牙关咬得咯咯响,终究还是没敢起身阻拦叶护。
瑶英身上寒毛直竖,心里在尖叫,脸上却仍然是一副温顺之态,跟着叶护往外走。
女奴掀起毡帘,春日和暖的风扑面而来,她却丝毫感觉不到舒适。
“等等。”
就在叶护和瑶英快要走出毡帐的时候,身后响起海都阿陵平静无波的声音,“她不行。”
瑶英捏紧手指。
她赌对了,营地的人都把她当成海都阿陵的人,他不能容忍在部下面前被叶护这么羞辱,她在叶护面前有多听话,他就有多难堪。
叶护冷笑一声,回头怒视海都阿陵:“你说什么?”
海都阿陵鹰眸抬起,“我说她不行。”
女奴停下奏乐,帐中陷入一片尴尬的死寂,众人面面相觑,不敢吱声。
叶护冷冷地看着海都阿陵:“如果我偏要她伺候呢?”
海都阿陵喝了口酒,“整个部落的女人随你挑选,只有她不行。”
叶护脸色阴沉:“为什么?”
海都阿陵迎着他冰冷的视线,泰然自若,一字字道:“因为她是我的女人。”
气氛焦灼。
席中一人忙站起来打圆场,挑了几个美貌的女奴送到叶护身边,陪笑道:“美貌女人多得是!叶护您看,这环肥燕瘦的,什么女人都有,随您挑选!”
叶护冷笑,一把推开凑过来奉承的女奴,紧紧拽住瑶英的手臂:“我就要她!阿陵,你看怎么办吧!所有俘虏都属于尊贵的大汗,你凭什么私自霸占俘虏?等我禀告大汗,看大汗怎么说!”
海都阿陵嘴角勾起,放下酒碗,抬手。
托木伦一跃而起,捧着他平时用的佩刀送上前。
他抓起佩刀,咔嚓一声抽出闪烁着凛凛寒光的长刀,慢条斯理地道:“叶护是体面人,最重规矩,那就按北戎的规矩来,我们现在出去比试一场,谁赢,她归谁。”
帐中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海都阿陵居然为一个汉女动真格了!他是北戎第一勇士,叶护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他这是宁可得罪叶护也要留下汉女!
叶护面色铁青,张口就要应下决战,和他一起来的人连忙起身按住他,大笑道:“叶护喝醉了,撒酒疯呢!我们奉大汗之命来奖赏阿陵,一路奔波,今晚要不醉不休,别为一个汉女伤了和气,汉女不经折腾,叶护肯定不能尽兴!我待会儿给叶护挑几个好的,保管叶护明天连马背都爬不上去!”
众人生怕海都阿陵真的下狠手杀了叶护,跟着起哄,七手八脚把叶护拉回长案后,按着他的肩膀,几大碗酒灌下去,不让他再开口。
瑶英正准备趁乱离开,托木伦拦住她,朝她使了个眼色。
“到王子身边去。”
瑶英回头,海都阿陵正看着她,周身散发着凛冽的肃杀之气。
她一步一步走回他身边,刚坐下,他展臂搂住她,把她整个人按进自己怀里,坚实的臂膀禁锢着她,冷冷地道:“下次遇到这种事,别这么听话。”
瑶英自嘲地一笑:“我有选择的余地吗?”
海都阿陵眸光暗沉,冷笑:“我知道公主瞧不起我这样的人,不过有一点公主可以记在心里,我不会对一个女人言而无信,你是我的人,我不发话,没人敢碰你。”
瑶英不语。
她就是摸清了海都阿陵的脾气才敢和他达成协议,他很自负,瞧不起女人,所以也不屑对一个女人失信。
海都阿陵以为她被叶护吓着了,笑了一声:“如果我不出手呢?公主打算怎么办?”
瑶英闭了闭眼睛,淡淡地说:“叶护在针对你,他想激怒你,我猜他一定和你有仇,如果他强迫我,我会和他分析利弊,告诉他我有多恨你,或许他会觉得我有利用的价值,要我潜伏在你身边,找机会谋害你……”
满帐笑闹之声,她被迫倚在他怀中,一句一句诉说着怎么和叶护合作杀了他,脸上明明没有涂脂粉,眼波流转间自有一种雍容的艳光。
海都阿陵笑了笑,那种只有从她身上感受到的、难以言喻的愉悦感再次涌了上来。
他几乎有些沉迷其中了。
“你杀不了我。”
他平静地道。
这些天她试过很多办法,他一次次无情破碎她的希望。
瑶英面无表情地道:“总得试试。”
她不是在哄他玩,如果叶护带走她,她会试着和叶护合作,叶护是大王子他们的人,一定很想除掉他。
海都阿陵握住瑶英的下巴,这是叶护刚才碰过的地方,他手上用力,确保能留下他的痕迹,迫使她抬头看着大帐。
酒宴已经到了尾声,帐中的男人各自搂着女奴席地快活,满眼都是白花花的身体,满耳是靡乱的喘息和呻.吟声。
海都阿陵感觉到瑶英身体的僵硬,低头,浑厚冰冷的嗓音在她耳边回荡:“好好看着,这就是女奴的下场。”
“乱世之中,弱者没有资格活下去,强者才能占有食物、领地和女人,带领部落走向强大繁荣。她们的男人打了败仗,她们就得张开腿讨好男人才能活下去,女人的命运就是这样。除非她们能抬得动刀,和男人一样上战场拼杀。”
“公主,你和她们的处境一样,女人天生就该张开腿取悦男人。”
瑶英没有闭上眼睛。
她听人说过,海都阿陵会把帐中的女人奖赏给部下。在他眼里,女人和那些掠夺来的珠宝玉器一样,都是战利品。
海都阿陵闻到她发间幽幽的香气,北戎女人身上有一股混杂着马粪和汗水的味道,她身上却总是有一丝淡淡的幽香,像山巅怒放的花,托木伦他们和她说话的时候,语气都比平时轻柔。
“你是不是在等你的兄长来救你?”
他抬起瑶英的下巴,看着她漂亮的双眸被自己的倒影占满。
“公主是我从中原夺来的战利品。谁想带走你,我会亲手杀了他。认命吧,你逃不了。”
瑶英浑身发颤。
海都阿陵看着她失去血色的双唇,苍白,柔弱,惹人怜惜。
“如果我今晚要了你,你会怎么做?”
野兽一般冰冷淡漠的气息彻底笼罩住瑶英,她嘴角一扯,看着帐中那些在女奴身上的男人,冷冷地道:“我还能怎样?只能认命。落到王子手中,我插翅难逃。”
海都阿陵的手指落到她衣襟前,扯开她的衣衫。
瑶英忍不住战栗。
海都阿陵看了她一会儿,忽地一笑,推开她,随手扯过一个女奴搂着,“我不会对女人言而无信,出去。”
瑶英回过神,拢紧衣衫,快步跑了出去,站在毡门前,双腿打颤。
她必须逃出去,海都阿陵刚才不是在吓唬她,他真的会杀了李仲虔!去年冬天,她和奴隶一起挖草根果腹,有个奴隶看她可怜,把舍不得吃的草饼送给她,她没有接,海都阿陵依然当着她的面杀了那个奴隶。
现在他觉得一切在他的掌握之中,对她有几分耐心,等他厌烦了,今晚她看到的一切就是她的下场。
身上衣衫已经湿透,她回到自己的帐篷,塔丽已经听说帐中的事,过来服侍她,道:“公主,您看,王子对您和对其他女奴不一样,您不如跟着王子,王子健壮英勇,是一个强大的丈夫。”
瑶英手指头还在发抖,闻言,嘲讽地一笑。
“换成其他人,海都阿陵也会出手,在部下面前毫无反抗,以后谁敢跟着他起事?”
海都阿陵和叶护斗法,她只是两人交手的工具罢了。
……
第二天,瑶英从其他人口中得知,叶护是来向海都阿陵讨要战利品的。
他辛辛苦苦筹谋,万里奔袭,打下几座重镇,还没见到瓦罕可汗,功劳全都被大王子他们抢走了。
托木伦几人义愤填膺,“王子,您不能就这么算了,我们损失了一支精锐人马,大王子什么都没做,大汗怎么能把封地都赐给大王子?”
海都阿陵摆摆手,示意部下不要多说,取出舆图、账册,交给守在帐外的叶护。
叶护洋洋得意,昨晚他试探海都阿陵,在人前丢了脸面,今天他就报复回来了,海都阿陵是第一勇士又怎么样?还不是得对大王子低头!
几天后,一行人带着代表海都阿陵全部心血的舆图和搜刮来的宝物扬长而去。
营地气氛沉重。
是夜,瑶英躺在绒毯里,听到帐外忽然响起一阵马嘶声。她闭着眼睛,仔细辨认声音传来的方向。
不出她的所料,海都阿陵带着托木伦深夜离开营地了。
他们的目标是叶护。
……
营地外,托木伦兴奋地握紧长刀,忍不住发问:“王子,既然您也不想这么便宜大王子他们,为什么不直接拒绝叶护的要求呢?”
海都阿陵戴好面巾,遮住面容,道:“大王子是大汗的儿子,大汗不会为我做主。我只能出此下策,你们当心点,如果事情败露,不必管我,我自有主张。”
众人心里又是敬佩又是感动,齐声应是。
海都阿陵望着远方,淡金色眸子里寒光闪动。
大王子越来越咄咄逼人,他乖乖交出舆图和宝物,大王子不仅不会上当,还会加重对他的怀疑。他被迫交出舆图后再伪装成盗贼去劫杀叶护,反而能让大王子暂时罢手。
没有人把他当人,他活成狼,他们才放心。
……
营地里,瑶英彻夜难眠,
狗吠、马嘶、夜鸟的怪叫声、守夜骑士的说话声……她聆听静夜里的一道道声响,紧张得无法呼吸。
海都阿陵的营地里藏有宝物的消息是她偷偷散播出去的,她知道他和大王子他们之间矛盾重重,叶护走的时候,机缘巧合得到一封告密信,得知不少秘密——那封信自然出自她手。
叶护一定做好了准备,不知道他安排的人手能不能杀了海都阿陵。
瑶英等到天亮,半睡半醒中被一阵杂乱的声响惊醒。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毡帘被人掀开,托木伦找了过来,满身是血,神色焦急:“公主,你过来帮忙!”
瑶英被带到大帐,迎面一股浓厚的血腥气。
帐中亲随个个浑身是伤,形容狼狈,其中海都阿陵伤得最重,高大强壮的身体平躺在床上,长手长脚摊开,气息微弱。
几个医者围在他身边,帮他止血,其中一个医者是汉人长相。
托木伦推瑶英上前:“叶护太狡猾了!医者都被他带走了!这几个人止不住血,只有这个汉人奴隶会治伤,公主,他说话古里古怪的,我们听不懂,你听他说了什么!”
瑶英心如擂鼓。
海都阿陵果然被叶护暗算了,可惜他命大,居然能活着回来。
营地里的医者确实是叶护带走的,不过提醒叶护的人是她。
瑶英走到床前,询问汉人医者,目光落到海都阿陵身上。
只要她帮着传话的时候“不小心”遗漏或者说错了什么话,海都阿陵很可能“伤重不治”。
那她就自由了,中原数万万百姓也能躲过一场血腥的屠戮。
瑶英激动、紧张、忐忑,心里一阵狂跳。
医者告诉她注意事项,她点头记下,朝托木伦复述的时候,故意漏了一句,托木伦没有怀疑她,大声嘱咐其他人照办。
瑶英快被希望即将来临的狂喜淹没,背上不停地出汗,眼角余光扫过海都阿陵,心里突然咯噔一声。
一盆雪水兜头而下,浇灭她眸底刚刚点燃的火苗。
海都阿陵武艺高强,亲随都没事,怎么只有他伤得这么重?
他听得懂汉文,假如他现在没有失去意识……
越是最紧要的关头,越不能急躁。
瑶英心念电转,冷静下来,补上自己刚才漏掉的那句话:“王子这几天绝不能碰酒!”
托木伦点头应是。
瑶英继续和医者对话,视线巡睃一圈,帐中亲随个个眉头紧皱,语气焦急,但是总有那么一两个人会露出破绽。
果然有诈,海都阿陵明知叶护设下陷阱,依然前去抢夺宝物,大王子才会把他当成一个在野地里长大的“莽夫”。
她不动声色。
……
海都阿陵在帐中整整躺了三天,估摸着营地里大王子的内应全都中计,叫来托木伦:“都抓了。”
一天之内,接连有十几个士兵和军需官被抓。
瑶英心有余悸。
原来海都阿陵将计就计,让大王子放松对他的监视,顺便等着营地里心怀二意的人露出马脚,他好一网打尽。
她后怕不已。
幸好那晚她直觉不对劲,没有隐瞒医者的话。
和瑶英一样庆幸的还有托木伦。
这日,她跪坐着帮海都阿陵换药,托木伦兴冲冲地替她请功:“王子,您昏睡的这几天,文昭公主一直守在帐中,悉心照顾您。”
瑶英心口剧烈跳动,紧咬牙关,手上的动作平稳从容,她不能露出破绽。
海都阿陵靠坐在兽皮椅上,眼皮低垂,凝视着她。
他也很惊讶,他身受重伤,李瑶英竟然这么老实,只悄悄和亲兵联系,想趁他伤重逃出去,没有下手害他。
“公主不是恨不得我死无葬身之地吗?”
瑶英冷笑一声,没好气地道:“王子现在要是死了,我就落到叶护手上了,和叶护比起来,我宁愿和王子这种言而有信的英雄豪杰周旋。”
说英雄豪杰几个字的时候,咬牙切齿,恨意满得能溢出来,海都阿陵不禁嗤笑。
瑶英低着头,继续帮他包扎伤口,唇角紧抿,眉头轻蹙,一脸的不乐意。
海都阿陵闻着她身上似有若无的幽香,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嘴角勾起。
她被迫来照顾他,动作粗鲁,言语辛辣,从头发丝到脚底,浑身上下都在诉说着她的不满。
但她还是得老老实实照顾他。
她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心里再恨他,也得听话。
第5章
瑶英再次见到阿玛琳的时候,她和其他北戎女人一起坐在帐前织毛毡。
日头很暖和,阿玛琳却穿了一件夹皮袄,动作小心翼翼。
其他女人告诉瑶英:阿玛琳可能怀孕了。
因为这个即将到来的孩子,阿玛琳不用担心再被送回关押俘虏的地方。她坐不了一会儿就嚷嚷腰酸背痛,叉着腰站起来围着晒毛毡的场地慢腾腾地走一圈,倚着栅栏和其他人说笑,过一会儿又说困了要打个盹,一整天下来别说织毛毡了,连羊毛都理不顺。
士兵知道她现在肚子里揣了合赤的孩子,不敢催促她。
她做不了的活计自然就落到其他女奴头上,女奴们忍不住抱怨:“你自己的活自己做!别总是摊派到我们头上!”
阿玛琳抚着自己的肚子:“我现在是双身子,做不了那些粗活。”
“汉人的文昭公主贵为公主,得王子看重,每天还是会按时来和我们一起织毛毡,还教我们怎么织出新鲜花样,她怎么没你那么多借口!”
阿玛琳冷笑一声:“那是她没用,生了张漂亮脸蛋又怎么样?还是得肚子争气!她要是能怀上阿陵王子的孩子,王子舍得让她来织毛毡吗?”
女奴们愤愤然。
接下来几天,阿玛琳织毛毡的时候照旧敷衍了事,还讽刺其他女奴一辈子都只能在北戎营地里靠织毛毡过活。
女奴们义愤填膺,却也无可奈何。
事情不知道怎么传到海都阿陵耳朵里,这天清晨瑶英给他换药的时候,他无意间扫过她纤瘦的腰肢,想起阿玛琳的话,目光在她脸上打了个转,心里微微一动:如果李瑶英怀了他的孩子,生下来一定很漂亮。部落里的老人说,母亲美丽,生出来的男孩女孩都好看。
这个念头不过是瞬间的事,他嘴角勾起,道:“公主今天不用再去织毛毡了,我这帐中都挂不下了。”
瑶英心里对他翻一个白眼,眉眼低垂,手里一圈一圈帮他缠上纱布,暗暗想,如果她像阿青那样会武艺就好了,可以直接用纱布勒死眼前的男人。
下毒她也想过,可惜海都阿陵实在警醒,每样药物都经过医者再三查验,她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想办法让他伤口感染也没用,他身体健壮结实,异于常人,伤口愈合很快。
她心里默默盘算,忽然发现周围阒寂无声,帐中其他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退了下去,海都阿陵的目光似乎一直停留在她身上。
他沉默的时候面孔愈显刚硬,金色眸子冰冷淡漠,没有一丁点温情,让人难辨他的喜怒。
瑶英假装浑然不觉,一丝不苟地为他换药。
“你还是会去织毛毡,是不是?”
头顶传来海都阿陵的声音,平静冷漠。
瑶英点点头,拿起剪子,手脚麻利地剪掉纱布,道:“王子当初说了,我每个月必须织出十张毛毡,完不成活计,要去马棚睡一夜。今天王子大发善心,我受宠若惊,不过我怕月底的时候王子又想起这件事,罚我去马棚睡。”
海都阿陵垂眸看她,不知道是该恼还是该笑。
这确实是他亲口说过的话。
“既然让你不必去,自然不会反悔。”
他冷冷地道。
从上次她生病之后,他什么时候真的让她去睡马棚了?
瑶英抬头,拂开鬓边散落的发丝,看海都阿陵一眼,一笑:“那就多谢王子了。”
她本就生了一双修长的媚眼,这么歪着脑袋看人,脸上似笑非笑,眼波流转,近看几乎摄人心魄。
海都阿陵锐利的鹰眸一眨不眨地凝视着瑶英。
瑶英早已经起身退开,端着托盘出去,脚步轻快,似乎只要在毡帐里多待一刻就会让她无法呼吸。
海都阿陵看着她离开的方向,眉头紧皱,扬声叫来等在帐外的托木伦:“找个女人过来。”
托木伦脸上没有露出惊讶的神色,恭敬地应是。
……
瑶英还是去了织毛毡的地方,径自走到阿玛琳面前。
阿玛琳昨晚被合赤呵斥了几句,要她以后别私自议论文昭公主,正满心不舒服,看她走过来,心头慌乱,余光瞥见周围女人一脸幸灾乐祸,不愿当着人前服软,冷哼一声,色厉内荏地道:“公主还没爬上阿陵王子的床呢!这是把自己当成王子的女人,管起我来了?”
瑶英淡淡一笑,拎起阿玛琳面前的毡毯扫了两眼,“你以为怀了合赤的孩子就能高枕无忧了?”
阿玛琳嘴角撇了撇:“等我生下合赤的儿子,我就是合赤的妻子!”
瑶英抛开毛毡,走近几步,掌心贴在阿玛琳肚子上。
“你也说了,得等你生下合赤的儿子才行。”
阿玛琳汗毛竖起,抽身往后退,其他女奴围拢过来,挡住她的去路。
远处的士兵往这边看了几眼,视线扫过瑶英,不仅没有上前,居然转头离开了。
阿玛琳吓得脚底发软,怒视瑶英:“你们想谋害我的孩子吗?等我告诉合赤,合赤不会放过你们!”
瑶英轻轻抚摸阿玛琳的小腹:“没有人想要谋害你的孩子……不过我如果是你,绝不会在还没有生下孩子时就得罪整个营地的女人。你确定自己一定能生下儿子?合赤回伊州以后真的会娶你?”
阿玛琳脸色苍白。
瑶英收回手,示意其他女奴离开,“阿玛琳,你能靠这个孩子脱身,这是你的本事。其他女奴生死难料,她们随时可能被拉去讨好男人,所以我教她们织毡毯、毛锦,有一技傍身,不管落到什么境地,总还有条活路。谁都想好好活着,你可以抛下以前共患难的族人,去做你的夫人,但是你不该回头笑话她们。”
她们都在挣扎求生。
“你在北戎毫无根基,如果合赤厌倦你了,谁为你主张?你要怎么在北戎活下去?你别忘了,合赤的女人不止你一个。”
阿玛琳轻轻哆嗦了几下。
瑶英抬脚走开,帮其他女人晾晒拍打毛毡,偶尔有女奴过来请教她怎么编织,她耐心地教导她们,趁人不注意,把一只羊皮囊塞进毛毡底下。
等下午奴隶过来帮忙收毛毡的时候,谢青他们会找到这只羊皮囊。
她必须保持和谢青他们的联系,不能每天待在海都阿陵的大帐里,出来干活是她传递打探消息、收买人手的最佳机会,她不会放弃。
……
大帐前,托木伦和几个亲随站在旗杆旁说笑话,毡帘晃动,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哆哆嗦嗦着冲了出来,脸上似有泪痕。
托木伦愣了一下,海都阿陵召女人过来服侍,不满一个时辰绝不会完事,他身上的伤不算重,今天这女人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而且还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北戎哪个女人不是做梦都想着和王子这样的勇士一度春宵?
他迟疑半晌,掀开毡帘往里看,一副嬉皮笑脸模样:“王子,这个不懂事,我再去找一个更听话的来?”
海都阿陵坐在兽皮椅上,眉头紧拧,淡漠地摇摇手。
他从不委屈自己,欲.望来了,那就找一个温顺的女人来解决,想要讨好他的女人数不胜数,他从不缺女人。
刚才那个女人使劲浑身解数伺候他,可是他一看到她的脸,兴致立刻淡了。
眼睛不够漂亮。
头发也不够乌黑。
他大马金刀地坐着,冷冷地看着女人的脸,直到在女人卖力的取悦中释放,依然面无表情,鹰眸泛着噬人的寒光。
女人吓坏了,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头猛兽。
海都阿陵眼前浮现出瑶英骑马在草原上奔驰的模样,红衣如火,回眸间笑意盈盈,朱唇榴齿,脸上浅泛微红,分外诱人。
他以为自己会很有耐心。
先服输的人应该是她。
毡帐外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亲随挑帘入帐:“王子,叶护死了!大汗要你交出那个汉女!”
海都阿陵面色冷沉。
……
不一会儿,瑶英也得知叶护惨死的消息。
托木伦惊慌失措地拉着她躲到营地后面:“公主,叶护被人杀了,王子根本没有伤他,一定是大王子下的手,叶护是他叔叔啊!他们嫁祸给王子,大汗勃然大怒,要王子交出你,不然就夺了王子的兵权。没了兵权,王子就没活路了,他这一次不会救你,你先躲起来,千万别出去!”
瑶英心机飞转:假如她被大王子的人带走,有没有逃生的机会?还是和海都阿陵周旋更安全?
假如能和瓦罕可汗见一面,她倒是有自保的法子……不过就怕来抓她的人是大王子……
她一声不吭,托木伦只当她吓坏了,没有多想,叮嘱她藏好,探头探脑张望一阵,刚踏出几步,周围脚步声围了过来:“托木伦!把叶护和王子争抢的那个汉女带出来!”
托木伦脸上血色抽尽,随手指了一个方向:“她已经跑了!”
脚步声跟了过去。
托木伦转身,塞了一张铜符给瑶英:“他们来得太快了,营地里不安全,公主拿着我的铜符,赶紧往东跑,骑上那匹枣红色的马,那是我的坐骑,跑得越远越好!我想办法引着他们去西边!”
瑶英心口剧烈跳动,接过铜符,“谢谢你,托木伦。”
有了这张铜符,没人会拦着她。机会千载难逢,她来不及多说什么,转身跑开,没有直接去找那匹马,而是找到一个女奴,和她耳语几句,飞奔着找到枣红马,一提马缰,往东边驰去。
先借着这个机会逃离海都阿陵,他忙着应付瓦罕可汗的人,顾不上找她,谢青他们很快会从女奴口中知道她逃脱了,她之前和他们讨论过这种情形,得去约定的地方等着和他们汇合。
瑶英骑在马背上,感觉到自己咚咚直跳的心跳声。
她觉得自己跑了很久,营地早被她远远抛在身后,可天际处的巍峨群山依旧那么遥远,她咬牙挥鞭,催促枣红马加快速度。
身后隐隐传来一阵落雨似的轻响。
瑶英身上发颤。
瓦罕可汗的人往西边去了,不会来得这么快……也许是谢青他们找过来了?
她闭了闭眼睛,回头看去。
原野一望无际,绿草如茵,起伏的绿浪中,蹄声此起彼落,十几骑矫健肃杀的身影从山坡飞驰而下,策马朝她追了过来。
不是谢青。
瑶英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下一瞬,她回头看向前方,扬鞭催马,继续奔逃。
蹄声越来越近,势如奔雷,大地震颤。
瑶英暗暗捏紧匕首。
眨眼间,宛如雷鸣的马蹄声已经近在耳畔,一匹高头大马追到她身边,刚刚靠近,马背上的男人遽然俯身,展臂揽住她的腰,直接将她从疾驰的枣红马上抱了起来,揽到自己身前。
瑶英剧烈挣扎。
男人皱眉,铁臂钳住她的腰,沉声道:“别动了,是我!”
骏马还在飞驰,耳边风声呼啸,瑶英颤抖着抬起匕首,狠狠刺了过去。
男人一惊,一手攥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没抓稳,缰绳脱手而出,被疾驰的坐骑甩出马背。瑶英被他紧紧揽在怀中,也跟着一起摔落。
追上来的士兵吓了一跳,惊呼出声,连忙勒马停下,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上前。
男人抱着瑶英重重地摔在地上,几个翻滚卸了去势,伤口撕裂,闷哼了几声,一把拍开瑶英手里的匕首,撕开头巾:“看清楚了,是我!”
瑶英天旋地转,躺在草地上,大口喘息,手臂、腿上全都擦伤了,脚踝火辣辣的疼,不知道有没有摔断。
瓦蓝的碧空,一只雪白的鹰隼在半空盘旋。
她当然知道追上来的人是海都阿陵,看到他策马疾奔的身影出现在山坡时,她就认出来了。
他一次次这样玩弄她,她怎么会认不出来。
海都阿陵皱眉看着瑶英。
她被吓着了。
海都阿陵冷笑:“我说过,你是我的女人,我不会把你交给大王子的人。下次别跑了,好好在大帐里等着!”
瑶英咬牙站起身,右脚落地,整个人疼得瑟瑟发抖,双唇紧咬,一点声音都没发出。
海都阿陵目光在她咬得发白的唇上转了转,眉头皱得愈紧,长臂一展,勾住她的腰,打横抱起她送到马背上。
“回去。”
瑶英看一眼东边的方向,缓缓闭上眼睛。
回到营地,海都阿陵抱着瑶英回帐,要塔丽过来照顾她,回到自己的大帐,撕开衣衫,纱布底下果然有血迹沁出。
医者为他重新上药。
部下围了过来:“王子,大王子连叶护都杀了,不会善罢甘休,您不如先把文昭公主交出去,平息大汗的怒火!”
海都阿陵冷哼一声:“大王子几次试探,现在变本加厉,我将计就计,在营地养伤,他还是不肯罢手,文昭公主只是个借口罢了!送一个女人出去就能平息事端吗?!”
部下道:“不管怎么说,先拖延一阵再说!”
海都阿陵摆摆手:“大汗派来的人我去应付,你们别管了,我自有主张。”
李瑶英是他的战利品,他不会轻易交出去。
部下面面相觑,暗叹一声,告退出去。
“托木伦,你留下。”
托木伦神色微变,转过身,跪倒在地,握拳抵在胸前:“王子,属下知罪。”
海都阿陵俯视着他:“你有什么罪?”
托木伦伏在地上:“属下同情文昭公主,怕王子为了避祸把她送给大王子,放文昭公主离开……”
海都阿陵沉默了一会儿,唇角一勾:“文昭公主美吗?”
托木伦汗如雨下,心一横,道:“美,公主是属下见过最美的女郎。”
海都阿陵点点头,接过医者手里的纱布,自己给自己包扎伤口,淡淡地道:“男人喜欢美丽的女人,天经地义。你仰慕文昭公主,我不怪你,她是我的人,你喜欢她,就得先打败我,才能从我手中抢走她。否则,一辈子别起其他心思。”
托木伦明白海都阿陵没有动怒,连忙道:“属下绝没有这种心思。”
海都阿陵颔首:“大汗派来的人是断事官挑的。骑兵没办法突破佛子的弓.弩车阵,大汗很可能要退兵,和佛子议和,这种关头,大汗不会真的处置我。你们准备准备,我们要去沙城。”
托木伦呆了一呆,面露喜色。
……
瑶英的腿真的摔断了,医者帮她接骨,她疼得一身的冷汗。
塔丽哭着帮她擦洗:“公主,您就从了王子吧,别再想着逃走了。王子听说您孤身逃走,不顾自己有伤在身,马上去找您,王子是狼窝里长大的,暴虐成性,能对您如此,您……”
她欲言又止。
瑶英笑了笑,抬起头,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你是不是想说我不识抬举?”
塔丽眼神躲闪。
瑶英身上发烫,意识逐渐模糊:“我是被他抢来的!陪我和亲的亲兵、我的乌孙马,他们一个个死在我面前,上个月谢锦也因为伤势太重没了,阿青不敢告诉我……我都知道,我不能倒下,我要带他们回去,让他们魂归故里……我不会忘记,他羞辱我,折磨我,把我当成玩物……我熬了过来,所以成了一个特别的玩物……”
她是李仲虔带大的,虽然多病,但是没有受过什么委屈,她有兄长疼爱,有忠心的部曲,她是一个人,好端端一个人,她不稀罕海都阿陵折磨她之后的那一点施舍!
可是他太强大,北戎太强盛,想要逃走真的太难了。
瑶英浑身都在疼,指甲陷进柔软的织物,勾起几条金线。
她睁开眼睛。
床上铺着的不是寻常毛毯,而是一张旗帜,是她从叶鲁部带出来的,塔丽偷偷帮她收着。
王庭的旗帜,雪白金纹,有种遗世独立的傲岸。
瑶英攥紧身下的旗帜。
昙摩罗伽。
一个慈悲的僧人,王庭的君主。
她还有机会,她不能放弃。
第6章
大帐里,海都阿陵的部下和瓦罕可汗的人在对峙。
两帮人马气势汹汹,手都按在刀柄上,气氛僵持。
一个细长眉眼、穿锦衣的男人越众而出,轻蔑地瞥一眼因为受伤只能坐着的海都阿陵,满脸不悦地道:“阿陵,你不交出那个汉女,我们回去怎么向大汗交代?叶护是和大汗一起长大的族弟,他不明不白死了,大汗只是要你交出汉女而已,你这么怠慢我们,是不把大汗放在眼里吗?”
海都阿陵抬眸,淡淡地道:“不敢对大汗不敬。不过和叶护争执的人是我,前几天偷袭叶护的人也是我,此事和汉女无关,我自会向大汗解释清楚,至于叶护到底死在谁手上,大汗明断,一定能查出真凶,不会冤枉了我。”
锦衣男人冷笑:“不错,大汗明察秋毫,自有决断!但是我今天是来带走汉女的,她引得你和叶护刀兵相向,是不祥之人,天底下的美人那么多,你不会为一个汉女得罪叶护的家人吧?把她交出来!”
他话音落下,跟随他的人纷纷把刀,满帐刀影晃动。
托木伦几人勃然变色,也跟着拔刀。
海都阿陵眼神示意部下退后,站起身,走到锦衣男人面前:“贺哆,我是大汗养大的,不会拿自己的女人出去顶罪,大汗要怎么惩治我,我先领了。”
贺哆眯了眯眼睛。
海都阿陵停顿了一下,一字字道:“这个汉女,你带不走。”
他没穿甲衣,面色平静,贺哆却感觉到了他身上隐隐约约克制的凌人杀气,托木伦他们站在他身后,个个凶悍。
一只深不可测的头狼,带着一群绝对忠于他的野狼。
贺哆定了定神,强撑着没有露出怯懦之态,怒道:“这是你自己选的!既然你拒不交出汉女,那就别怪我下手不留情!”
海都阿陵一言不发,走出大帐,扯下身上衣衫,面朝着瓦罕可汗所在的方向跪下,赤着的腰腹缠着厚厚的纱布,可以看见殷红血迹透出。
“王子!”
托木伦几人抢上前,海都阿陵摇摇头,几人暗暗咬牙,对望一眼,退了下去。
贺哆狞笑,揎拳掳袖,亲自行刑。
营地里的人不敢靠近,站在远处观望。
贺哆说到做到,下手果然没有留情,长棒专门挑着海都阿陵受伤的地方打,托木伦气得脸红筋暴,险些把牙齿咬碎。
等贺哆停手离开,托木伦连忙扶着海都阿陵回帐。
医者给海都阿陵换药,他连吃了几枚强心丸,挥手让所有人退下。
不多时,毡帘晃动,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人走到木床前,皱眉道:“你居然为了一个汉女当众挨打,难道你真像流言里说的那样,被一个汉女迷得神魂颠倒?”
海都阿陵睁开眼睛,翻身坐起,面无表情地道:“这事和汉女无关,我和大王子他们迟早会起冲突。”
来人审视他片刻,“你心里有数就好,你是堂堂北戎王子,神狼的后人,断事官已经为你挑选好妻子,你的正妻只能是北戎贵族之后,别为一个汉女前功尽弃!”
海都阿陵撇撇嘴角:“贺哆,说正事。”
贺哆脸上表情抽搐了两下,掩下不满,道:“我已经代表大汗责罚过你,叶护这事算是先揭过了。王庭久攻不下,军中人心涣散,断事官要你早做准备,大汗不久就会召你统兵。大王子他们的手段,大汗看得很明白,这次大汗为了息事宁人才派我来讨要汉女,大汗知道叶护不是你杀的,你切勿急躁。大王子那边,断事官会替你留意。”
海都阿陵点点头。
贺哆和他密谈了一会儿,怕消失太久被人怀疑,掩上面巾,悄悄出去。
“贺哆。”
身后传来海都阿陵的声音。
“记住你的身份,别打汉女的主意。她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亲自取你的性命。”
贺哆心里一惊,出了一身冷汗,头也不回地离开。
海都阿陵躺下养伤,一边思考该怎么应付大王子,一边想着能不能趁这个机会在攻打王庭时立下功劳,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柔软的手贴着他的额头擦了过去。
海都阿陵即使睡在自己帐中也十分警醒,眼睛还没睁开,右手已经飞快横扫过去,闪电一般,紧紧攥住床边人的脖子。
触手细腻柔滑,女子挣扎着喘息,双手攀着他的胳膊,不停挣扎。
海都阿陵眉头轻拧,手上力道不减:“你怎么在这里?”
瑶英在他掌中颤抖,红唇张开,面上潮红,满头鬓发松散,一双眸子怒视着他,因为呼吸不畅,眼中泪水盈聚,眸光粼粼,湿润中迸出两道倔强的寒光,似有两团火焰在里面熊熊燃烧。
振奋迅速涌遍全身,海都阿陵几乎立刻起了反应,这样的风情如果是在床上,该是何等的畅快。
他可以日御数女,什么模样的美人都见识过了,但却没有哪一次能让他有此刻这种难以言说、不可抑制的兴奋难耐。
海都阿陵直接将人拽到眼前,对着那双朱红的唇咬了下去。
他淡金色的眸子里满是慑人的情.欲,瑶英睁大眼睛,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股力气,使劲往后一仰,挣开海都阿陵的禁锢,整个人摔倒在地,剧烈咳嗽,浑身发抖。
海都阿陵被推回床上,猛地清醒过来,试着抬了抬腿,发现自己全身无力,完全使不上力气。
“怎么回事?”
他问,声音已经恢复平时的淡漠。
瑶英颤了几下,强按下惊惧,抬手拢起散落的发丝,回到床边,举起药碗,“你挨了打,昏睡过去,发起高热,托木伦要我来照顾你。”
海都阿陵喉咙又干又涩,底下还兴奋着,身上却酸软沉重,伤口可能化脓了。
他闻到自己身上一股皮肉腐烂的气味,望着帐顶,嗤笑一声:“托木伦被你骗了,居然让你来照顾我,也不怕你趁机杀了我。”
瑶英沉默,拿起水囊,喂他喝水。
海都阿陵咕咚喝了半水囊的水,喉结滚动,目光凝定在她脸上。
她脖子上还留着他刚刚掐过的红印,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冷冰冰的,嘴唇红艳。
他被贺哆当众打了一顿,换做其他女人,肯定早就感动得泪水涟涟,她却毫无反应。
海都阿陵笑了笑:“你照顾我的时候是不是在想怎么做可以杀了我?”
瑶英眼帘抬起,漆黑的眸子和他淡金色的眸子对视,“不错,我想了好几种办法,可惜托木伦还是留了一手,我没有下手的机会。”
海都阿陵忽地伸手,抬起瑶英的下巴,手指摩挲了几下。
“如果你成了我的女人,和其他北戎女人那样为我生儿育女呢?”
瑶英迎着他迫人的目光,平静地道:“那我就有更多下手的机会,杀一个没有防备的枕边人更容易。”
两人离得很近,呼吸缠绕,却没有丝毫旖旎,一道气息刚猛霸道,一道气息柔软坚韧,两道气息无声地对抗、相争,他看似掌控全局,牢牢地压制着她,却始终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顺从。
海都阿陵明白,假如他先毁了两人之间的约定,眼前这个女人一定会得寸进尺,利用这一点强迫他做出更多让步。
他给不出,那就只能杀了她。
要么得到她,要么毁了她,他不能容忍她在别人面前温柔小意,在别的男人身下欢愉。
就像他驯服不了的鹰,只能被他亲手掐死。
可他现在暂时舍不得就这么毁了她,那么多女人,唯有她可以挑动他的心思。
海都阿陵松开手,躺回枕上:“我饿了。”
瑶英眼皮低垂,眸中水光闪烁,柔弱无依的模样,像是随时会流泪——但她终究没有落泪,转身捧来托盘,递到海都阿陵面前。
“喂我。”
海都阿陵吩咐道。
瑶英一语不发,捧起碗送到海都阿陵唇边。
海都阿陵头昏脑涨,意识越来越模糊,其实根本没什么胃口,不过看着她不甘不愿地伺候自己,心里莫名快意,一碗清汤寡水也喝了下去。
“大王子的人还会责罚你吗?”
瑶英忽然问。
海都阿陵挑眉,莫非她看着冷漠,其实心里还是有些触动?
他心里很清楚她不可能关心自己,但是心底仍然有愉悦浮了起来,“你兄长和太子李玄贞会讲和吗?”
瑶英摇摇头。
李玄贞不止一次咬牙切齿地告诉她,他不会放了李仲虔。
海都阿陵冷笑:“大王子也不会放过我。我不是大汗的儿子,可我比大汗的所有儿子都要优秀,所以我必须死。我是狼养大的,狼子野心,大王子、二王子……小王子金勃,不管谁继任大汗,我只有死路一条。”
从前,他是狼孩的时候,跟着母狼捕猎,赤.身.裸.体,毫无羞耻可言。
第一次看到部落时,他激动得无以复加。
原来他是人,这世上有很多和他一样的人,他不是野兽的怪胎。
瓦罕可汗收养他,教他和人一样走路说话,告诉他人不会像野兽那样生活。
高热让海都阿陵的记忆更加清晰,他眸中暗流汹涌,“大王子他们找到我,告诉我,我是狼窝的野种,像狗一样满地乱爬,不配做大汗的义子……我想融入部落,必须要做一件事……”
瑶英眼底掠过一道了然。
海都阿陵并不意外她知道这事,她想杀他,一定打听了很多他的往事。
她能这么快猜出来,他唇角勾了一下,接着道:“我必须亲手杀了养大我的母狼,他们才会接受我。我想做大汗的义子,想成为一个人,于是我拿着刀回到狼窝,亲手杀了养大我的狼……”
他满身是血,拖着母狼的尸体回到部落,等着大汗的奖赏。
等来的却是大汗不敢相信、警惕的眼神。
大汗欣赏他的勇武,最后还是收养了他,但没有认他当义子,而是让他拜其他人为义父——他不是大汗的义子,也就不能和其他王子竞争大汗之位。
“他们告诉我,想做人,就得杀了母狼……我杀了母狼,他们又告诉我,我狼心狗肺,做不了人,以后一定会背叛部落……”
海都阿陵笑出了声:“不管我是人还是野种,等我成为大汗,所有人都会臣服在我脚下。”
他身体强壮,天赋过人,他比其他人更出色,注定不会久居人下,他马蹄所到之处,都会被他率兵征服,东方,西方,更遥远的从来没有族人踏足的地方,都将成为他的领土。
强者为尊。
弱小者会被无情捕杀,成为其他兽类的食物,强大的野兽才能吃饱肚子,在荒野中存活下去。
这也是部落的生存之道。
他绝不会坐以待毙。
海都阿陵的声音越来越低,意识坠入黑暗,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间,他扫一眼床边的瑶英,朦胧的炉火微光笼在她身上,她侧对着他,静静听他诉说,眉眼看起来格外柔和。
海都阿陵身边有很多忠心的部下,一只狼无法抵抗整个部落,也无法南征北战,他从小就懂得怎么收揽人心,让别人为他出生入死。
除此之外,他没有姐妹,没有兄弟,没有信得过的女人,也没有孩子——孩子太累赘,现在的他危机四伏,不需要孩子。
女人能让他身体销.魂,但欲.望过去,他不想多看她们一眼,她们应该乖乖听从他,在他需要的时候殷勤服侍他,为他操持庶务,以后为他生儿育女,让他的血脉延续。
而他保护她们,让她们衣食无忧。